白星 第三章 赤色业报 3.1 封断

    cri（中央研究机构）边区分部的楼道只需几道的线条就可以画出全貌，一扇扇如同白纸般单调的门扉镶嵌在灰色的墙壁上。

    年轻学生的拟成环境程序——蒸汽朋克风格主题——覆盖了这楼道原本的样貌，窄仄的通道被扩开成了一个中世纪的大工厂，白雾弥漫翻滚，整齐的管道中鼓出强有力的蒸汽流，为横栏下大型的生产机械在推动起巨大的力量。

    一路上，他都沉浸在报复得以施行的快感之中，身体飘飘然的，脚步也轻快起来。周围的管道也仿佛在回应他的心情，交替快节奏地喷出蒸汽，为他的脚步打着节拍。此时哪怕是迎来平日里严厉刻板的教授，抑或繁琐耗时的实验占用了白寒节的庆祝的时间，自己也完全能忍受下来。

    学生停在了一扇古色古香的门前，手按动门把手。

    识别登录程序将他的相关信息呈递到室内，随后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门，这个房间还是如此熟悉，摆放整齐的样本，试剂，墙边电子文档库呈列着文献和实验报告的条目，一切都井井有条，因此，坐在教授椅子上那名陌生人此时才与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神经传感器将登录者的身份信息传入他的脑海——这里压根就没有催他来做实验的教授，眼前这个人，是一名如假包换的狩卫。

    狩卫，人们对这群人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一些印象的碎片上，应对勒维达斯内部最复杂情况的精英，怪人，诸如此类，就连他们真正的职责也完全是个谜。

    看到真人之后，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些传闻不过是些空穴来风。

    这名男子的素体有一头灰白色的中发，阴沉着脸，面色苍白，表情如同石像般僵硬，双目倦怠而冷漠，他们本身的存在似乎就在解释着某种极端黑暗和恐怖的概念，一种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概念，令他不寒而栗。

    他很清楚，自己正确的报复对象就在他面前，直觉告诉他，夺走他过去记忆，将他贬损到边缘地带的就是他和他背后的主使者。

    他在创作程序时的挣扎如今变成了现实，他一再对自己强调，自己是正确的，自己需要这么做，而且必须完成这个大“游戏”，四十七个小时的创造过程，他咬着牙挺了下来。当他看着自己铸成的杰作，想象着这把剑重重挥向世界情景，他感觉胸腔中豁然展开了，风静天清，云霭之间日沐疏朗。

    自我满足，自欺欺人，这样的字眼冲击着他的意志。

    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逐渐封冻，寒冷刺穿鞋底，深深扎进了他的血脉，擒住他的心肺，引得腹腔里一阵阵痉挛。

    这时对面的人开口了。

    “我们在今日凌晨3点检测到由你的终端发出的中枢病毒的反应，根据安全法追加令……”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这时候就没必要再拿中枢病毒当幌子了吧？”年轻的学生打断了那个人例行公事般的宣读，冷笑着说道，“你们这点勾当，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公诸于众，你们想怎么样？”

    “你是第一名客人，3级目录下广为人知的‘赫菲斯托斯’，对你的反社会思想罪，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对面的男人平静地改口道。

    咔哒——身后的门自动锁死了。

    这是自己生命中有什么关上了的声响。

    不知为何，系统对他编写这么一个明显具有精神危害性的程序竟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才是最奇怪的，他错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回想起来自己那时的想法真是单纯可笑。

    年轻的学生攥紧了拳，集起自己最后一点气魄对抗恐惧，哂笑。

    “太迟了，你们已经无法阻止不了我的计划，还有越来越多的人会觉醒，会有人质疑你们为我们定义的幸福和安宁，你们会失败，而我们将会崛起！”

    话喊出口，他感觉自己都有些头重脚轻。

    制裁会是什么呢？洗脑？思维映射同步重新回到上一个起点么？

    没用的，他想着，他坚那份份记忆还在召唤着他，使他意识到自己，意识到还有那么一份真实等待着他挖掘。

    “是么。”

    男人一脸漠然，语气里没有一丝动摇，也没有一丝感动或者怀疑。

    无声的嘲笑，嘲笑他的脆弱的理念，回击着他行事的鲁莽和偏激。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无法反驳，单单维持着自己的站立都感到困难重重。

    说罢，男子站起身，左手随意地插在衣兜里，右手掌心亮起如同喷焰状的的青紫色光芒。

    男子走近了。

    看到心灵之刃后双目中的光芒，他的感觉不由得开始质疑。

    这个人明明是勒维达斯的傀儡、爪牙，但是这眼神并不是空无一物。

    他似乎理解了为何这个人身上传递出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他身上拥有着某种本质，如同这火光一样，明亮而锋利，让他不禁自惭自己的肤浅，自己犯下的错误是多么愚蠢，可笑。

    光在接近，渐渐地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这火光将要切开的是自己同过去与未来的联系，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复存在。

    当他回过神来时，哪部分是自己，哪部分是火焰，已经不分明了。

    ————

    狩卫收起突触刀，年轻男学生的身体毫无生气地倒了下去。

    他上前扶住学生的身体，缓缓帮他躺平。

    “想要找回自己，却离真正的自己越来越远。”

    人终究还是是被经验和记忆束缚着，殊不知，那些也都是他们自己的想象。他这么想着，默默在心口划了个十字，坐回到椅子上，再也不屑去看那具毫无意识地躯体一眼。

    “这里是东部城区耶格尔，处理完成，我这边还会有名客人，不过要多等一段时间，完成之后联络，完毕。”

    他将椅子转向窗口，窗外，白色的生命之花燃烧般地怒放着。

    他知道，此时东城的虚拟社区内地狱的大门悄然洞开，一场将会造成极为恶劣影响的精神攻击事件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