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缘来到孤儿院,已经半个月。孩子们从最初的喜欢,到如今的和浣缘的熟悉,似乎并不需要如此长的时间。可以说,孩子们和浣缘是一见如故的。一个比他们大许多的美丽女孩,在他们的生活中,无疑扮演着许多不能言说的角色。
浣缘按和阿婆的意思,扮演起她的老师的角色。这些孩子的确需要一个老师,虽然阿婆也许懂得许多,当然也有能力教他们,只是他们虽爱戴这个老太婆,却有些不听阿婆的话,阿婆教他们,多数他们是听不进去的,只有这个新来的漂亮姐姐说的话,他们倒是每一句都听进耳里。
不能把老师姐姐惹恼的,否则老师走了,他们的小心灵一定会伤透……
浣缘一开始并没有教孩子们认字读书,却教他们怎么玩,其实孩子们当然是会玩的,只是她的教,也许就是陪他们一起玩耍。十五岁的少女,几乎也还算一个孩子,诚然是喜欢玩的了。
浣纯自从那天早晨在浣缘怀里睡着,醒来后,还是很少说话,他的沉默和血印的不同,血印或许比他还要多话一些,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血印是冷酷无言的,而浣纯却是平静,一种无人能够理解的平静。
这种性格在孩子中,是相当少见的,只是对于这些孤儿来说,也许是正常的。
浣缘的到来,又把屋后的一大片土地开垦了,在那地上种上了冬粮和冬菜,老婆或许没有钱,不能给孩子们带来太多,一个年迈的老奶奶,能够给孩子们的,就是她的那颗慈爱的心。一颗心,比世界全部的钱都来得珍贵。
对于无父无母的孩子,这颗心是无价的。
她所能教给孩子们的,也没有什么,只是她的善良和勤劳……
也因此,她才让浣缘成为孩子们的老师,或许这样做,还有别的理由;只是谁也没有问这理由,也就变得无足轻重。
除了和孩子们尽情地玩,浣缘就带着孩子们劳动,好像并不想教与孩子们什么,然而,玩是童年,在孩子们的心中播下勤劳的种子是孩子一生的财富,她知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人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相应的汗水,她觉得陪孩子们玩、带着孩子一起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劳作,是孩子们最需要的。
只是在平时,她会不知不觉地渗透一些知识,并且悄悄地引导他们那小小的心灵对知识的向往……
此日清晨,阳光依然洒落大地,只是这深冬的阳光,实际上不能真正地带给人温暖的。
孩子们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浣缘就带着他们到屋后去劳动,突然发觉不见小玛娜的身影,她就问道:“玛娜没有起床吗?”
捕风道:“老师,玛娜说她不想起得太早,她说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有,她还说都没有漂亮的衣服穿出来……”
“是这样吗?”浣缘看着孩子们单薄的缝缝补补的衣服,心疼地问道。
捕风道:“是这样的,其实我也不想起来的,可是男孩不能像女孩,男孩要坚强,所以我就起来了,这太阳怎么不热了呢?”
他抬头看着红艳的朝阳……
浣缘道:“你们先出去浇菜,我去帮阿婆做早饭。”
“老师,要我帮忙吗?”浣纯急忙问了出来。
浣缘笑道:“不用了,你们如果不想出来,就回房里去,晚些天气暖和再出来吃早饭。”说罢,她离开了孩子们,在厨房里找到了阿婆,她道:“阿婆,你有多余的衣布和棉花吗?”
“什么?”
“多余的衣布。”浣缘重复了一次。
阿婆笑道:“有的。”
浣缘道:“我想给孩子们做些衣服,冬天寒冷,孩子们没衣服穿,很容易被冻。”
“啊,我都没想到这些,人老了,把这些重要的事忘了。孩子们有了你,真的像有了个妈妈一样,呵呵,我这就带你去,你帮我给孩子们做些衣服吧!你真是个好孩子,阿婆和孩子们都真心地感谢你。”
浣缘不好意思地道:“我也很感谢阿婆和孩子们……”
*****
在阿迈帝国,西南部,雪,本是不常见之物。
忽然地下起轻雪,是在清晨,孩子们起来的时候,第一次看绒毛般洁白的雪花,把他们眼前的世界也漂白了。他们欢呼起来,带着童直的喜悦以及惊奇。
阿婆和浣缘出跑出来了,阿婆看着这满天的稀白,叹道:“有好些年没见过雪花了!”
浣缘的手托了出去,几片薄的雪花漂落在她嫩白的手掌心,她道:“这雪真美!”
“浣缘,你也没见过雪吧?”阿婆问道。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雪,阿婆,你以前也看过雪?”
阿婆回忆道:“看过,以前冬天,我年年都能看见雪的,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见过雪了。”
“为什么天上会下起白白的棉花呢?”玛娜很是不了解,虽然看起来这棉花很好看,可她就是不明白。
捕风道:“不是棉花,阿婆和老师说,是雪。雪,你知道是什么吗?”
玛娜道:“难不成你知道?”
捕风老实地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阿婆道:“如果雪下得厚一点,孩子们可以堆雪人了。但是,这南国的南方,有雪已经是奇迹,想厚,是不可能的了。”
“雪,是水的一种面孔吗?”浣纯的话,令两个大人一惊,这孩子怎么能够说得出如此深奥的话呢?
阿婆道:“雪的确是水的另一种形态,孩子,其实人也很多种面孔,你们要记得我说的话。”
孩子们不明白,因为人只有一个面孔,这是可以肯定的,他们现在还不能明白阿婆说的话。
阿婆又感叹道:“真想出去走走,可惜我老了。”
浣缘道:“阿婆,我扶你走。”
“是呀,阿婆,我们陪你去玩。”捕风和玛娜同声道。
“不了,你们出去玩玩,难得一见的雪,应该懂得珍惜。雪,能够让世界宁静,也能使人的心宁静的。看似最冷最寂寞的雪,其实是很温暖的。”阿婆拒绝了浣缘和孩子们的好意。
浣缘突然道:“孩子们,你们想不要老师带你们出去玩雪。”
孩子们当然高兴地欢呼,浣缘道:“阿婆,我们就在这附近的,不会走远,你不要担心。”
阿婆道:“虽然你饿晕在路上,看似是很弱的女孩,但我相信你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孩子们,我并不担心的,是吧?”
浣缘对阿婆甜甜一笑,那笑,像雪一样地飘悬着,或许,也有雪的清甜味儿……
阿婆看着浣缘带领着孩子出了栏栅,心想:浣缘,或许你的到来,是这场雪来到这里的原因,在你的身上有着雪的灵性,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闻到了你身上隐藏着的精灵的味道……
好多年没回北国了,今天的这场雪,让她怀念起故乡。
她想,等孩子们长大了,她就带他们到北国去。是的,孩子们总要长大,也应该教他们一点什么了,世界并不会太平,经过二十年,战争的元素也渐渐地在酝酿……这五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终有一天,会给她以及这世界带来慰安的。
******
南国的雪,来得奇怪,但也来得欢喜。
浣缘领着孩子们走着这见白的世界,这小山林里,除了雪,还有孩子的笑语,本是冰寒的世界,变得轻快、温暖。
薄的雪,不能把地皮覆盖,只是在地表上铺了零零星星的白,然而,天似是一色的白了。
在这天地里走,也许无能找寻乐趣,可孩子们好奇的心,对于从未见过的雪,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捕风、幽雅和玛娜走在最前面,小手前伸,似捧着雪,蹦跳欢跃;血印和浣纯伴在浣缘的两旁,两个孩子都沉默。浣缘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血印道:“他们吵不要紧,我不喜欢自己吵。”
“你呢?”浣缘见浣纯没说话,就问。
浣纯道:“我陪在老师身边,老师有什么话,我可以听得到。”
“哦?你的嘴说出的话都这么甜,只是你为何从不大说话?”浣缘奇道。
“我有时想不到要说什么,所以我就不说,我觉得听别人说话比较好……”
浣纯道:“你说得你好迟钝,却绝不是这样,小鬼头!”
浣纯淡然一笑,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看看浣缘,又伸手拍她的衣服,他说:“我帮老师把雪拍落,我刚才发现,雪到了人身上,是会融化的,变成了水,就把衣服弄湿了。”
“你们不觉得冷吗?”
血印道:“不觉得。”刚说罢,他就打了个颤寒,他尴尬地一笑,那张冷酷的脸终于有了笑容,这是浣缘第一次看见他笑。
“咦,血印大哥笑了耶!”浣纯惊呼。
捕风和玛娜突然回头,盯着血印,也惊道:“哦哦,真的耶,血印大哥在笑哩。”
浣纯奇道:“你们没见过血印笑?”
“没有啦,这是第一次看见。”所有的孩子都肯定地说。
浣缘终于知道这五岁的孩子是生性的冷酷,她难以想象,仅仅五岁的血印,会从来没笑过的。
浣纯道:“玛娜姐姐和捕风哥哥最喜欢吵架,他们也最常笑,血印大哥不说话,也不笑的。”
“哪你呢?”
“我吗?”
玛娜道:“小纯他也不大说话,但是,他有时也会笑,他笑得最好看了。”
浣纯道:“我觉得你们好像都不怕冷。”
“我们不怕,阿婆说,我们是最强壮的孩子!”
“是吗?可是,也要多穿几件衣服的。”
玛娜道:“老师,玛娜也是想穿多几件漂亮的衣服的,可阿婆只会做饭洗衣,不会做衣服,我们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别人送来的,今年没人送衣服给我们,所以我们没有新衣服穿哩。去年的都穿不着了啊!”
浣缘道:“玛娜真是个喜欢漂亮的诚实女孩,老师做了许多衣服,待会让玛娜先选,好不好?”
孩子们惊喜道:“老师做有衣服吗?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老师悄悄做的。”
玛娜道:“原来老师也跟我们捉迷藏。”
幽雅道:“老师真好。”
捕风大叫:“老师,老师,你做有大件的吗?我怕我穿不着。”
“当然做有,我知道捕风是最高大的。”
捕风又开始傻笑,笑了一会,他道:“现在好了,以后不用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了,老师会年年都为我们做新衣服的,是吧?”
“嗯,年年都为你们做,这样你们就不会冷着了。”
玛娜道:“老师,我们回去吧,玛娜要试穿新衣服,玛娜现在觉得冷了,要加些衣服在身上,这样才会更暖和,我们再出来玩。”
浣纯又伸手拍了拍浣缘手袖上的雪花,轻声道:“老师,你也替自己做有衣服吗?”
浣缘转脸,惊道:“啊?”
“老师也会冷的。”他低脸下去,盯着他的手掌,那小小的冻得发红的小掌心里,有着晶莹的一渗水……
浣缘清楚,他的嫩嫩的手心的温暖把雪融化了。
而他的,稚稚的一句话,把她的心也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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