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西风颂 第43章一生倾·慕溶番外七

    勄州城的风波一浪高过一浪，钱广鸣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这些并不是他想看见的，让沈家产生这么大危机，不是他的本意，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然超过他的预期，他没想到对方将他也算计了进去。

    他忍了几天，静观事态发展，结果沈家毫无对策，他隐隐有些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慌张。钱广鸣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慕溶的舅舅干活，肯下工夫不怕吃苦又有些小聪明，使得他很快成为前沈当家的得力助手。

    和其他人一起，他们跟着沈当家开创出一番更大的天空。在钱广鸣的眼中，沈家是在他的见证下一天天走到如今，在内心里，甚至隐隐觉得沈家的发迹，少了自己的助力就万万不能成功。

    沈家如今遭受这么大危机，他觉得好像自己也受到伤害。

    他终于忍不住，越过那位碰都没碰过的小妾，找到接头之人。

    然后，当场人赃俱获！

    慕溶的反间计，大获全胜，钱广鸣与倒戈的胭脂铺掌柜的对话，被幕后慕溶、李玫举以及沈家其他几位主要管事听得一清二楚。

    钱广鸣连狡辩的机会也没有。

    他甚至到最后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栽了。

    最后，慕溶和钱广鸣单独在书房中谈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书房的门才打开，曾经意气风发的钱管事，出来的时候耷拉着脑袋，背也显出驼意。

    他只是做错了一个决定，如果能抵住诱惑，在沈家继续干下去，没有功劳也能保有苦劳。只是，他天生不是能“忍辱”的人。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慕溶的上位渐渐让他感觉到危机，虽然她还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早已敏锐得感知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甚至就在眼前，他的地位马上就会不保，这种威胁让他寝食难安，日积月累终于动摇。

    但是，慕溶最终没有太难为他，对外宣称他年事已高，退出沈家管事之位，回乡下养老。临走，将位于他老家的别庄赠予他。

    成玄庭后来问过她很多人想不通的疑问，“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个时候，慕溶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沈家的危机没有真正解除，她揪出了内鬼，还没平息外界对沈家的失信。

    慕溶任凭□□的马悠闲踱步，她说：“这还不够吗？出了沈家，不会有人再用他，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你最后和他在书房说了什么？你就不怕他带着秘密投奔别家，砸了沈家的墙角？”

    “他不会这么做，他很自负，沈家的荣耀在他眼里就是他的荣耀，他不会允许别人踩踏。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成玄庭道：“什么？”

    慕溶：“钱叔叔在沈家待了几十年，家底比起不如他的人来，也厚不了多少，他在乎的不是钱。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在沈家的话语权变少，这是主因。最后使他做出决定的导火线，却是一个父亲卑微的设想。”

    成玄庭慢慢坐直了身子，调整马速与慕溶并肩而行。

    慕溶继续说道：“钱叔叔的独生子很早就出意外死了，前些年得知他还有个私生子流落在外。他很聪明，知道我根本不打算将管事的位置一代一代让他们自行传下去，所以先下手为强，为自己挣得一分是一分。

    “他内心是有把握的，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安排得很清楚，能让对方尝到甜头，又不会动摇沈家的根基。他最初其实并不大支持沈家开设钱庄。

    “这次，我是下了狠药，才逼得他现身，你记得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吗？”

    钱广鸣是动了真怒，不顾胭脂铺掌柜的解释，声色俱厉。

    “我说过，要做什么安排，要听我的指示。现在你们绕过我，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们现在一拍两散，你们不要再来找我。”

    所有人都看出来，钱广鸣是真的在发飙，那种痛心疾首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他对沈家的感情可见一斑。

    只是，输在了自负和一片苦心之上。他想在自己退位之前，为他的另一个儿子，谋一些出路，但前提是不会动摇沈家的根基。

    慕溶和他在书房里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题，她说：“钱叔叔，我了解你，我理解一个父亲。”

    钱广鸣有些动容，终于动了动嘴唇，“沈家当家是你，我终于明白你舅舅的用意。”

    慕溶牵动缰绳，马喷了口气，加快速度跑起来。

    “快走，沈家的危机还没解除。”

    成玄庭应声道：“好啊，那我们就比一比，谁的马脚程更快，看谁先到。”

    ＊

    慕溶从京城回来不久，关于沈家的风波慢慢便平息下去。

    本来大家对沈家的怀疑都是钱银被劫，很多把银子存入沈家的人怕的是自己的钱一去不回，沈家越沉默，他们越急，受不了煽动终于群起而动，沈家钱庄出现挤提。

    这时候慕溶才站出来放话，任何人只要来提银子，要多少给多少，只是以后要想再放回沈家钱庄，就没有那么容易。

    挤提的人顿时有些犹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害怕，今日得罪沈家，明天沈家缓过神来，他们该怎么再在沈家手下过活。

    没多久，有人半夜看到勄州沈家钱庄总号半夜一箱一箱将银子搬入库中。

    挤提的人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不久，消息灵通的人得知“南沈北汤”两大世家将要联手。

    勄州城再次沸腾了。

    这两大家的名号，在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家联手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家的实力实在让人惊叹，那让所有人认为了不得的挫折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怕什么银子收不回啊，根本一点不用担心。

    成玄庭真正见识了慕溶的手段，才知道比起往日的道听途说，真正见证一场精彩的商战应策是多么酣畅淋漓。

    “了不得了不得，沈家当家果然不可小觑，一箭三雕之计真是精彩。什么有人听说有人看见，都不是偶然吧，全是出自你的安排？”

    慕溶没有回话，默认了。

    “你怎么确定汤家人会答应跟你合作？”

    “如果汤启愓够聪明的话，一定会选择合作，这种双赢的事他不会不答应。眼光狭窄的人大概会认为‘南沈北汤’为争高下必定暗里波涛汹涌争抢生意。其实不然，两虎相斗必定两伤，这种除了虚荣之外没有半点好处的争斗我相信不是汤启愓最在乎的。”

    说到底，在商言商，汤家和沈家选择的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至此，沈家总算渡过危机，在慕溶的策划下，甚至迈上了更高的台阶，他们总算可以松口气，停下来歇一歇。

    这凉亭里的景色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受。

    从成玄庭的角度看去，慕溶正淡淡瞥向湖里的锦鲤，看它们自在结队游来游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她的了解始终不够，在他心里，这个小丫头一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理智和平静，有时候觉得她平淡的眸光能看穿很多东西，你却不知道她心里究竟装了多事情。

    想要去靠近看清楚她，又想逃离这种感觉，不想受到任何牵绊。

    他无比清楚，他面对的，已经不是个小丫头。

    玉莹端着托盘近来，放下茶杯，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小姐，您去京城，大夫……”

    “玉莹！”

    慕溶的音调未变，眼色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玉莹慢慢低下了头，她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小姐。她故意挑在成玄庭面前说，就是想让他知道小姐的情况，但是小姐绝对不想她这么做。

    她的擅自主张被慕溶的眼神制止，多年的习惯使得她不敢再逾矩开口。

    成玄庭端茶的手顿住了：“什么大夫？”

    慕溶：“玉莹，你先下去。”待玉莹离开，才继续说道，“丫头大惊小怪，前些日子有些烦累，让她受了些惊，直嚷着让我去看大夫，。”

    “那你去看了？大夫如何说？”

    “没有大碍，就是精力虚耗过多，需要休息。”

    成玄庭拧眉沉默了，她耗费的精力这些日子他亲眼见证，坐在她的位置上，要想真正休息是不可能的，她从接手的那天起已经开始这种忙碌，从未懈怠。

    他知道，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