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不停地摇晃,小三慢慢有了点知觉,右手若有若无地动了一下。车内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双眼微开,轻道:“你醒了?”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小三本有些迷糊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这是那?——我怎么在这?这——我不会是在马车里吧?”微摇了摇头,酸痛的感觉从身体各处不断传来,小三嘴唇微动,眼光自然而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嗯,你猜对了,是在马车里。”那人的声音很柔、很细,听入小三耳里,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感。本来痛疼不堪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变得富有生机活力起来。小三微转了下身,正面对着那人。
小三的眼睛突然睁大,轻啊了一声。
那人穿着贴身的雪白轻纱,衣衫细柔,衬托着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隐隐约约间还有股熏人香味传来,小三咕噜的吸了口气,“这股味,不正是自己做梦时常常梦到的吗?”
纤细的长眉随着主人的心轻动着,似有神又似无神的眼睛,不断打量着小三。那不十分俊俏却精致异常的脸上,挂着让人亲近的笑意,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她虽不是个绝代美女,却是个极富人情味的人。
“你叫什么啊,刚醒过来就调皮啊。”那人明齿微露,轻笑道,“十多年没见生人了,你是第一个,而且还像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小三微愣,半晌才回过神道:“你,你有十多年没见生人了?换句话来说,你不是十来岁就没见过生人了?”看她的外貌,最多只有二十一二,跟她那句‘十多年没见生人了’有着强烈的冲突,难怪小三听后会分神了。
“对,不过只对一半。”见小三有些疑虑,那人解释道:“我二十岁就住在柳叶山庄的密室里,现在已经是十一个年头了。整整十一年啊,青春年华都伴随着苦闷的日子逝去。”那人像是不知道她这句话对小三来说有多大的触动,故我地说道,“人生有几个十一年?逝去如斯,唯有今日矣。”
“柳叶山庄?”小三的脸瞬间煞白,“柳叶山庄?六子?柳慧雪?”脑海里某些暂时忘记的东西终于全部闪现出来。
“现在在那。”灰色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冷峻,小三双手紧握,满脸透着煞气,身体因为激愤而微微颤抖着。
那人纤眉微弯,柔和地道:“去苏州的路上,你要是想报仇,那就得绕路了。雪儿早已被高人救走,看样子那人还打算收她为徒呢。”
小三听后如遭重击,胸前一闷吐出一口淤血道:“不,我要下车,谁敢收那臭娘们为徒,我必让他不得好死。我说的到就做的到。”
“哎,你太激动了,再睡一回吧。”那人轻摇了下头,双手在小三身上一拂。小三不甘地睁了下眼,“你——”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这孩子,哎。”那人轻叹了口气,“你都听到了,你家跟他的恩恩怨怨,怕不是那么容易就化解得了,你自己最好心里早做准备。”
车外小伙子黯然地点了点头,如若是一般的江湖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早就手起刀落,把小三给宰了,以免后患无穷。可他是谁啊?剑胆炎心的大公子,以有情有义震憾江湖的柳山清,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他绝不会做?
“小心,杀气。”就在柳山清分神之际,几只利箭瞄准了他。
听到车内神秘人的警告,柳山清瞬间恢复清明,右手一抖,马鞭应声而断。“着,”一声大喝,断鞭如闪电般疾射而出,前方路边的树群里传出几声惨叫。柳山清双眼微转,仔细查看路边是否还有人潜伏。
马车奔行依旧,车内人幽幽地说道:“不用找了,这些人只是喽啰,真正的高手现在不会出现。”
“是。”柳山清俊脸微红,他刚才太紧张了,竟然把手中的马鞭当暗器给用掉,现在想起来还真是羞愧万分。
车内人像是明白他心里所想,轻柔地说道:“刚才你所使用的武功,很像传说中的驭物神功擒龙功,难道连你父亲都不会的武功,你竟然学会了?”
柳山清听得身体一震,擒龙功是父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得到的秘籍,天下间除了父亲跟自己之外,就连妹妹小雪都不知情。可现在听那神秘人的言语,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回小姐的话,父亲曾说练此功者必须为柔性之人,方才能以柔入刚,再由刚入柔,如此反复才能致大成之境。父亲性烈,练此功大有忌讳,所以他把秘籍传给我,由我自己揣摩练习。”虽然心里存有疑惑,但这更说明神秘人身份的不同,柳山清回话的语气里不由更为尊敬。
“哦,原来如此。”那人像是想到什么事,轻笑了一声,“好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会,就让马儿自己奔跑吧。”
柳山清应了声是,闭目轻瞌起来,“是啊,呆会肯定要一场大战,是该好好休息了。烦恼的事情以后再想,父亲交待的事才是眼前最紧要办的,嗯,我一定会把她安全送到那。”
深夜,小三终于醒转过来。
恢复知觉后率先入耳的是‘答答’的马蹄声,及车轮颠簸的声音。特别是那马蹄声,听在小三耳里竟跟他的心跳声合拍起来。
“嗯。”小三感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竟有种盖过蹄声之势。胸前有什么东西睹着,难受的紧。
“不要乱想,要心平气和。”就在他快要咬破嘴唇,发出遏嘶底的叫声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很亲切,像是亲人在抚慰你般,让人从心底深处舒透起来。
“是你?”恢复正常的小三一脸丧气,“为什么是你?本来我是很恨你的,可现在——叫我如何恨你啊。”小三明白刚才的情况实是危险万分,若不是对方一句话提醒了自己,怕就要活生生给‘闷’死了。
他曾听死酒鬼说过,自己体质特殊,虽天质聪慧,学什么就会什么,可身体却是个空壳子。加上幼年时常挨饿,终导致现在这副病秧秧的模样。所以他绝不能大激大奋,因为那样一来,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导致气血的异常,严重者立即死亡。
“该恨就恨,这是你的权利。”虽已黑夜,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那股柔柔的笑意,徐真还是能清晰地体会到。
“你一点不介意我恨你?甚至还有些纵容我来恨你?”
“不错,当你像我这样经历过人生大变,从而看透了一些事情时,你就会明白了。”那人轻点了下头,说道:“人,总是在痛苦之后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至于那变化的结果是好是坏,就不是人为之力能所控制的,也不是普通的三言两语就能概之的。”
小三默然,他想到了六子。
“六子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可自己为他做过些什么?没有,死前没有,死后也没有。六子他可以为自己而改变贪吃的习惯,甚至为了保护自己而学会了他最讨厌的打架,可自己呢?有没有为他改变过什么呢?没有,死前没有,死后还是没有。”眼泪无声落下,伤痛悔意犹如刀割。
“要是自己能够回到以往的时光,自己会怎么做呢?”小三双眼轻闭,几滴痕泪顺着他轻微的动作,从嘴唇边滑流而过。舌头有所感觉地伸了一下,淡淡的咸味触动思维深处的某根神经,让他如梦初醒。
“刚才若不是自己把舌头伸出了点,会品尝到眼泪的咸味吗?不会。但不管你伸不伸舌头,有没有品尝到眼泪的咸味,它却是实实在在地从嘴角边流过了。所以这世界有很多东西是要互动的,友情如是,爱情如是。六子做为自己的朋友,唯一的朋友,自己为他做过互动吗?”
“如果能重新来过,我一定会更为主动地替六子着想。”小三心里暗叹了口气,“人为什么总要在痛苦之后,才能看清一些事情呢?是不是他们生来就是如此的不知好歹?还是人们的认识本来就是在不断的改变?”
“我们要去那?”小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觉,反正现在睡意全无,加上心里对那人怀有某种好奇,他也就一句没一句地搭讪道。
“不能说,不过是个好地方。”
“我怎么会来到车内的?我朋友六子的尸体呢?”即然对方知道柳慧雪的消息,那她不会不知道我跟六子及柳慧雪的事情吧?
“他就在你身边,不过已经火化了。”
小三一个转身,身体突然间又萎缩下来,“六子,我无脸见你啊。”心里的痛苦与后悔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泪如雨下,把身前衣服都弄湿了一大片。
“哎,孩子终还是孩子,你想哭就哭吧。”那人伸手拉过小三,把他抱入怀内,轻拍他的肩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谁说男儿不会为眼泪而魂消魄散的?最少你小三就算一个。”
也不知是她怀里温暖如春的感觉,还是那纤纤玉手富有节奏的拍打,更或者是让人产生孺慕的言语?让小三沉迷在痛苦与彷徨的心平静下来。他现在只有一念头——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痛苦只有温馨,没有争斗只有平和,没有为生计而奔波只有静静的时间流逝。
就这样,小三带着某种期盼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