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残夜翻遍藏经阁的书,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鲛人的记载。
“南海之外,有异能者,曰鲛人。鲛人水居如鱼,能泣泪成珠,织水成绡,绡入水不化。”
他将此书呈给父亲,父亲却看也不看,听也不听他的歪理,一心只想将自己最心爱的大弟子从迷途的深渊拉回来。然而,他的威严相逼,换来的却是师徒之间的决裂。
有了古籍为证,大师兄言隐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芄兰不是妖,她只是一个鲛人,鲛人也是人,是上古遗族!”
“胡闹!”父亲震怒,一掌将他打翻,怒吼,“那真如古籍中所言,此女子是鲛人,那便
织一段绡,或泣一粒珍珠来瞧瞧!”
芄兰惊恐地看着父亲,脸色惨白地喃喃,“不要,不要——”
大师兄言隐不忍她受惊吓,将她护在身后,痛心地解释,“弟子见到芄兰时,正是有人逼迫芄兰泣泪成珠,那些畜生竟对一柔弱女子施以非刑。求师父不要再为难芄兰了!”
“荒谬!若她当真是鲛人,为何不愿当众给出证明,她分明就是一妖孽,你还护她!”
那时,他在大师兄眼中看到了决然,大师兄面对父亲的责难,握紧了芄兰的手,他看得出,大师兄已经无可自拔了,为了芄兰,他可以放弃一切!
那是十七岁的他无法作出的果断与决绝,所以,才酿成了大错!
父亲见大师兄仍然执迷,下令诛杀妖孽。于是,那一日,临渊阁所有弟子都对昔日敬重的大师兄拔出了剑,包括他!
那么多年了,他仍然无法从当初懦弱和胆怯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痛恨当初的那个自己。
如果,那日他一开始就违抗父亲的命令,不对大师兄拔剑相向,大师兄也不会死在他的剑下!
如果,他一开始就站在大师兄这边,和他一起保护芄兰,也许大师兄能够顺利带着芄兰离开,双宿双栖……
可是,当他一剑刺入大师兄胸口时,一切都毁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鲜血,怔怔地抬头看着那张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脸,惊慌失措。
“照顾好芄兰……”大师兄最后和他说的话,他永远记在心里。
终于,芄兰哭了,在大师兄倒地的刹那,她惊恐地扑了过来,将他撞开,抱着师兄满是鲜血的身体,痛哭失声,泣泪成珠。
他怔怔地护在她跟前,挡着狂怒的父亲。
芄兰说,“阿夜,你怎么那么狠心!”
父亲说,“夜儿,你当真要拦在这个妖孽的跟前?”
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责难,他茫然、惊恐而彷徨。
他不是不怕父亲,但看到芄兰绝望的脸,看到大师兄浑身的血,他突然作出了抉择,无论如何,不能让芄兰死去!不能让芄兰被当作妖孽被杀!
“芄兰不是妖孽!她是鲛人,是鲛人——”他犹自坚持,不看父亲因愤怒而变形的脸。
“你若再护着这个妖孽,就再不是我阡广风的儿子,我阡广风必定亲手宰了你这与妖孽为伍的逆子,清理门户!”
他苦笑,却坚定了信念。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护芄兰出临渊阁,不仅为自己胆小怯弱的爱,也为教他护他的大师兄言隐。
他拉起芄兰,冲出重围,伤重欲死。是灵茕救了他,准确来说,是那只金乌救了他,将他带到曦和殿,带到那个女子面前,让她见到了他最狼狈,最无助的一面。
灵茕问他,关于那些过往,他不说,只因他无法面对当年那个懦弱胆怯的自己。
那一次,他虽然拼死救出了芄兰,却让芄兰恨死了他。
他苦笑着,他年少时那一场疯狂而炙热的爱恋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结束在她那透心凉的一剑中。
阡残夜下意识地捂着胸口,那里,刺骨的寒意似乎至今仍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陡然发现怀里空落落的,不由脸色一变。他摸遍周身,都未找到怀里的东西,脸色微微苍白起来,难道忘记在曦和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