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 第二章画像
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威瑟已经把骑士矛递给了侍从下了马，他依照着贵族的礼仪向同样下马走来的维德骑士抬手行礼。
“能认识来自维德骑士是我们的荣幸。”威瑟用流利的维德宫廷语问候着，在整个赫特世界，如果说神圣语是体现一个赫特子民是否对教义耳熟能详的话，那么会一口流利的维德宫廷语则是上流贵族间必不可少的时髦风行。以至据说因此有很多擅长这一语言的平民也因此有机会成为了很多宫廷贵妇沙龙里的教师，至于由此派生的风liu韵事则是数不胜数。
“这同样是我的荣幸，”那个叫邦沛·苏·玛索斯的骑士同样用一种潇洒却不失稳健的姿态还着礼“不知道我是否有幸知道面前的是哪位塔兰特的高贵骑士？”
“您恭维了大人，塔兰特帝国翁泰扎的威瑟·德维尔伯爵愿意听从您的安排。”威瑟同样不失风度的抬手行礼，然后他转身对着我“这位是塔兰特大神殿的古纳·蒂亚里埃祭司，也是塔兰特的金马刺骑士。”
我走上几步来到了这个骑士的面前，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位异国骑士脸上一道横过鼻粱的疤痕显得更加清晰了，这又让我想起了那位葬身异国的夏培大人。
“愿赫特赐予荣光。”邦沛•；苏·玛索斯低沉的开了口。不过对于他对我的这种态度我却并不在意，毕竟维德的大公爵和神廷的教司那种闹剧般的关系是整个赫特世界人所共知的。这无疑也在骑士和祭司们之间产生了不和谐的影响。
“永生永世。”我稍微低下头，把自己隐藏在深深的法袍帽里。对于这些贵族我并没有什么好感，尽管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折射着那几位伟大骑士的影子，可这依然让我无法用淡漠之外的情绪对待，特别是在经历了伯多堡的可怕际遇之后，一切所谓上流贵族的风范和仪态在我眼里都变的无比轻浮和乏味。
“骑士大人，如果你不介意和一些所谓被赫特遗弃的人一起旅行，我到是感到十分荣幸。”
在听到邦沛·苏·玛索斯提出和我们一起去塔兰特卡亚的提议之后，一种说不出的冲动让我打破了自己始终保持的沉默，用一种从没尝试过的带着讥讽的语气对他说“您应该注意的是我们的旗帜和装束，大人。”说着我毫不在意威瑟诧异的表情抬手指向身后“我们的旗帜，是代表着一座恐怖城市的标志！我们的装束，是用麻衣和草鞋衬托出的罪犯！我们的身体，是以传染可怕的瘟疫和死亡为目的的异端！大人，如果你珍惜自己的生命，就请远离我们。如果你重视自己的名声，就请远离我们。如果你忠于自己的使命，就请你离开。”我讥讽的看着面前脸色发白的骑士，他不久前的风度似乎瞬间就随着夏季的微风消失殆尽。
“伯多堡……瘟疫之城。”来自维德的骑士骇然的看着我们，那眼神里的沉稳已经被失神所代替。
“瘟疫之城？”威瑟脸色怪异的看着他“想不到世人是这么看待伯多堡的。”说完侧过头用同样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想不到世人是这样面对‘圣迹’的。”他特意把‘圣迹’这个词说的很重。
“是吗，瘟疫之城……”我低低的回味着这个称呼。看着那些突然后退的维德人，终于，笑了起来。
我开始只是低着头小声的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法袍的帽子早已经被掀起来，我的头向上扬起，任由雨水浇打在脸上，可我还是不停的大笑，直到威瑟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我才缓和下来。
“你怎么了我的朋友，你怎么了！”威瑟大声的喊着，他似乎怕我被死世界的使者摄去灵魂般紧紧抓着我“是我呀，你看看我，我是威瑟，快清醒过来！朋友！”
“呵呵……我很清醒，我的朋友！”终于停止了歇斯底里般的狂笑并用力挣开威瑟卡在肩头几乎把我摇散的大手，转身向后面结阵的伯多堡队伍走去，当走到由护城团员组成的矛阵之前，我停了下来，仔细的看着这些跟随我一起走出伯多堡的民众。
“我的朋友们，兄弟们！勇敢的伯多堡城民们！”我大声呐喊着“这些远方的客人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消息，世人经由他们让我们知道了我们是什么，我们将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我们的命运将是怎样的结果！”我看着那些表情惊诧的城民，心底不停翻滚“伯多堡，我们的圣城，我们用生命和牺牲换取的城市，这座我们心目中的圣城，他们称它为瘟疫之城。”
“轰！”
队伍暴躁了，人们的哭声、护城团员的喊声，伯多堡救世团祭司的叹息声混杂在一起在树林里爆发了出来。
可是我丝毫不在意这些，也不在意身后远处维德使者团迅速结阵戒备的警惕，而是继续向队伍大声的呐喊：“我的兄弟们、朋友们，不要哭泣，更不要愤怒！你们唯一应该感到的，是自豪和无比的骄傲！”看着那些城民迷惑的神态，我再次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空，然后尽量把声音放缓，放轻。可是激动依然让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在瘟疫来临的时候，是你们选择了牺牲拯救了更多的人。在死神肆虐的时候，是你们坚持了信念使得圣迹出现。在圣城危难的时候，是你们付出了勇气保护了塔兰特的荣耀之地。伟大呀，伯多堡人！光荣呀，伯多堡人！忠诚呀，伯多堡人！瘟疫之城，这个称谓不是你们的耻辱，而是你们的荣耀，是作为塔兰特臣民的荣耀，是作为赫特信者的荣耀，是一个‘人’的荣耀！”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向上抬起双手，奋力的试图拥抱虚空中那令我震动的虚幻。在一刹那，我似乎窥视到了自己始终追求和梦想的东西。那个在魂牵梦绕的夜晚在心底低吟的，在戒律森严的告祈式上频频呼唤的，在面对强敌时如同战鼓般轰鸣的模糊影子，这个时候似乎变的清晰起来。
“我的兄弟们，赫特创造了世人，这是神创造的圣迹，那么每一个人都是圣迹的产物，每一个人都可以宣扬神的荣光，世人在神的荣光下无分贵贱，就如同强加于你们的耻辱之名却正是你们的光荣之行，圣训所在既圣迹所在，让我们用虔诚的告祈证明我们心灵的高贵和赫特的佑护！”
“永生永世！！”
我面前的人群高声的应祈响彻树林的上空。而我则缓慢跪在了泥泞的地上。把头深深的埋进法袍的褶皱之中。然后，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人跪了下去。
“以至圣赫特之名，我们告祈。奉荣光，奉圣迹，奉赫特为唯一神。”低沉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所有伯多堡的城民都跪在湿冷泥泞的地上告祈着，在这个时候，他们是最高贵的，不论是贵族还是神仆，不论是平民还是奴隶，当神圣的告祈响起的时候，一切都不再重要。
“祭司，我的确看到了赫特的圣迹。”离我很近的纽克突然用低低的对我说，我惊诧的看着他，而他却用一种平静的腔调低声说着“赫特以前赐予了我们一个领袖，可他在召唤了瓦尔坦兄弟之后又让我们选择了做为我们的领袖，祭司，那是赫特的意志，他让我们选择了你，同样你也选择了我们。”
赫特选择了我吗？我不知道，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瓦尔坦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远在冷水溪神学院的莫汉老师，在他们的心中，似乎都蕴藏着无比厚重的使命和理想。瓦尔坦过早的倒在了实现这伟大理想的中途。现在，是不是应该由我继续走下去呢？
在我失神的时候，威瑟有力的手搭在了我的肩头，同时他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古纳，那个维德的骑士想见你，”说完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单独见。”
虽然奇怪那个远道而来的维德贵族为什么要见一个持剑祭司和可怕的瘟疫之城的幸存者，我还是在距离双方队伍宿营地不远的一个池塘边和那个维德的骑士见了面。
苏·玛索斯站在对面仔细的看着我，如果仔细注意，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神中隐藏的畏惧。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既然对瘟疫害怕到这个地步可为什么还要见我。
“祭司，如果我听到的消息没有错，你就是那个有“黑袍圣徒”称号的人。”苏•；玛索斯终于开口问着，尽管对瘟疫的畏惧让他尽量远离我，可由于某些我所不知道的原因，他似乎又很无奈的要见我“legessacratae1（神圣的约法）是赫特赐予我们的caspar2（瑰宝）。”苏•；玛索斯突然用来自神廷的神圣语低低的说着，在我的惊讶还没有从脸上消逝的时候，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我吃惊不已“贤者莫汉的学生不愧是这样的瑰宝。”
我的惊讶是无法形容的，尽管作为能够聆听老师教诲的学生是我最值得荣耀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这个让我自豪的事情，何况是远在维德的一个贵族。可面前这个人却说出了这个事情，而且是在这种时候，这不能不让我感到无比的惊讶。
他难道只因为是贤者莫汉的学生，就要见我这个似乎看起来早该远远躲避开的人吗？
“请原谅我刚才的冒昧，祭司。”玛索斯似乎逐渐适应了和我站在一起的气氛，说话的腔调也缓和了起来“贤者的学生是值得这样称赞的，你的虔诚和勇敢的确值得远在维德的大师为你骄傲。”
从他的话里，我终于听出了他似乎和莫汉老师认识的端倪消息，而且老师已经离开了冷水溪神学院。
“您认识莫汉老师？那么说老师现在已经到了维德。”我轻声的问着，还在我即将离开神学院之前，莫汉老师就曾经透露出即将远行的意思。他把这设想中的远行作为自己对领悟赫特教义的一次验证。尽管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以前老师曾经到过多么遥远的地方，可即将来临的旅行似乎还让他很期待。
因为提到了莫汉老师，面前的骑士似乎轻松了一些。他仔细的看着我的脸，在确定我的确没有那种让人恐惧的病疫之后就显得更加轻松了一些。
而我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之后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对自己的嘲笑。自己怎么会觉得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德兰路希和夏培大人的影子呢，这个外表沉稳庄重的骑士也许很正直，可他却和那两位高贵的骑士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个人太在意自己的生命，至少他表现的实在是太在意了。
仔细的听着这位维德大公爵执杖官的话，我才知道原来老师已经在将近一年前到了维德的首都曼底萨，甚至已经成为了葛汉·凯迪尔大公爵本人的良师益友受到了大公爵极重的礼遇。不过这并不出人的意料，在整个赫特世界，贤者莫汉就是赫特教义最权威的诠释人和智者。而且他更加让人敬佩的还有那些不逊于教义法理的渊博知识和卓越见解。能够聆听他的教诲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很值得羡慕和自豪的事了。所以对于维德大公爵对老师的礼遇我并不意外。
不过对于我在伯多堡的事情怎么会传到遥远的维德我却始终无法明白。要是说，这些事可以让维德宫廷都知道的话，那在塔兰特卡亚的贵族为什么反而对我们是那么敌视呢？
这的确让人十分的迷惑，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
在维德营地的帐篷里，我见到了一幅令我吃惊的画像。在残破的村庄废墟上，一个身披黑色法袍的年轻祭司用自己法袍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掩在怀里，为他遮挡着刺骨的风雪。在画像里，那个祭司双眼中流露着无法掩盖的愤懑和悲哀。在那个瞬间，似乎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衣裳褴褛的孩子，在神圣的法袍包裹下的孩子显得无比脆弱，却始终用一种渴望和期盼的眼神看着头顶上的祭司。那眼神里透露的是无限的祈求和希望……
看到这幅画像，我立即就想起了在伯多堡外的村庄里被我救活的那个孩子，现在他已经痊愈了，而且就在我的队伍里。而画像上的情景正是当初我救他时候的那一瞬间。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看到了这一切，甚至还把这个情景带到了遥远的维德，而更加令我惊诧的是，又是谁把这一切画了下来，那神态，那意境似乎就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
我惊讶的看向画像的下幅，然后，我就看到了天麻画布右下角那个透露着轻灵恬静的签名。那是一个我认识的高贵女士的芳名，或者应该说是我心目中一位女神的芳名。
她就是安吉妮萝·克缇达安·德维尔公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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