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吃掉我的东西!”看着手里的热狗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小半,生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根香肠更是短短一截缩在面包里,辛罗怒斥这种抢食行为,徐问晰直起身子舔了舔嘴边的芝士:“我饿了。”
她太了解他了,所以看得出他现在心情正极度愉悦,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满足,她磨了磨牙:“饿了自己不会买吗?”“我没带钱。”说得好理所当然呀!辛罗看他铁灰的衬衫和黑色的风衣,暮色中显得卓然高挺,风姿绰约,明明一身的华贵,她嘀咕了一声:“没钱谁信呀。”徐问晰居然把外套的两个口袋都翻出来:“真的没带任何东西。”
辛罗抽抽嘴角,回头去cafe又买了一个热狗:“这个给你,刚刚工作完吗?”徐问晰沉静地看着她所有的动作,最后捧着吃得津津有味:“算是吧。”他侧面鼓动不停的咬肌,有种奇妙的吸引力,辛罗忽然很明白那些微博上对着他任何一个微小表情都要嗷嗷叫的粉丝们的感觉了。
街边的老旧建筑开始闪烁星星点点的橘亮,显得那外墙上的雕花石柱凹凸不平蜿蜒而去,像一条古老的河流流淌在艺术时光中,不远处有人在用小提琴演奏,《引子与塔兰泰拉》,迂回又盘旋的音调有些像她此时的心情。
看眼前这个男人在半明半暗的异国街头吃东西,在繁复错杂又显富丽堂皇的背景中,就像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的任何事情一样平常、轻易又琐碎,但居然让她莫名感动,以及……前所未有的心动。
她不是不曾为他心动过,只是在母亲去世前,她太小太懵懂,而在之后,她根本无暇去想这种事,像是一夜长大般,她还没做好任何准备,就被推了出去,置办所有剩下的事情,面对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当时他们的境况几乎家徒四壁,徐问晰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是她最重要的商品,不能碰的禁忌。
他现在原谅她了吗?她不禁打量正拿着手帕擦拭嘴角的徐问晰,他停下注意到她的目光,辛罗闪避了一下:“你吃完了?”两口把自己的咖啡和剩下的食物吃完。
“你住在哪里?”徐问晰的声线有点低柔,与远处的小提琴和弦相似,辛罗像被蛊惑般说出了酒店的名字。“哦,那不远,走吧。”他伸手牵住了她往前走,辛罗觉得全身从脚底烫到了脸上,而血液,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被握住的右手上。
这是不对的,她应该挣脱,但是抬首看到他行走在前的宽背,这感觉又是如此的好……在她的挣扎犹豫之间,他们就这么相握着走了出去。
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辛罗能够感受得到,她觉得胃部好像在煮一锅粥,沸腾、煎熬、鼓荡,她不知所措,只能随波逐流地被他牵着走。
她的手在刚被触碰时轻微地抖了一下,徐问晰当然知道,刚才他看到那车型cafe前的身影,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臆想、幻想,怎么可能呢?在过去的五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即便是永恒的失望,每次他还是忍不住加紧脚步奔过去,而这次,居然是真的。
是谁说过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自上次向她要了电话号码,过了一个多月了,说好没事不打扰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说什么,但其实想说的话又很多,想称赞她在林玄雅被黑时处理得很好。每天忙碌地拍摄电影,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想告诉她,在这个她度过童年的浪漫国家。
灯光亮彻夜晚,火树银花,他们朝最亮的凯旋门走,速度不快,都有点小心翼翼。入夜温度更低,辛罗的心跳开始平复,而手脚开始冰凉,他停下来回头看她:“很冷?”一阵凉风,辛罗瑟缩了一下:“有点。”
他跨过一步与她并肩,揽住她的肩膀:“靠着走,暖和一点。”她被吓了一跳,随即被他胸膛传来的暖意所化解,两人齐步而前,自然得像已经同行多年一般。“到这里来,是探亲?还是突然想度假?”徐问晰忽然发问,辛罗偏过脸仰视他:“怎么?不相信我会来这里工作?”
徐问晰露出讶异的表情,笑起来:“还真没想到。”“哼!”辛罗对这种看不起人的说法表示不屑回答,徐问晰看她嘴巴嘟嘟的佯怒模样,又熟悉又怀念,可爱得无以言表,他低头靠近几乎吻到她的耳朵:“那你说说,是什么工作呗。”辛罗一瞬两耳飞红,别扭得伸手捂住左边耳朵:“不告诉你!”
两人逐渐走到凯旋门,这个时候依然聚集了非常多的游客,高50米的庞大古建筑,看不出一丝岁月的沧桑,徐问晰指着顶上:“上去过吗?”辛罗摇摇头:“没有,巴黎我小时候只来过一次,你知道我一直住在尼斯。”“那你跟我一样,没在市内观光过喽?”
“你也没有?”辛罗眼睛吃惊得溜圆,徐问晰笑笑:“是啊,每次来都是工作,下了飞机就是酒店摄影棚,最近大半个月也一直在郊外拍摄。”辛罗嘴巴动了动,差点冲口说出来,他却率先说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逛逛?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当然有了,想去巴黎歌剧院、想再去看埃菲尔铁塔,还想到巴黎圣母院里面参观,但是,明天是巴黎时装周的第一天,必须陪林玄雅……她的犹豫和缄默让徐问晰的心往下沉,僵持间身边有人出声:“小伙,你们是中国人吗?”
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爷爷,笑容和善,戴着旅游团的帽子,举着相机:“能不能帮我和老伴拍张照?”不远处的老婆婆向他们招招手,徐问晰接过相机:“当然可以。”辛罗松了口气,看着两位老人亲密相携摆好pose,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画面了。
老婆婆对徐问晰很感兴趣:“孩子,你长得可真俊,比赵丹还英俊呢。”赵丹是1930年代活跃的电影演员,徐问晰虽然知道,但不大清楚他长什么样:“呵呵,谢谢婆婆。”“多大了啊?哪里人啊?找对象没?给你介绍一个?我侄孙女,不错的,等会儿,我有照片。”
“你行了啊,”老爷爷听不下去了,“人家对象就在那儿站着呢,长得可美了,你就别找事了。”老婆婆往四周看看:“哪儿呢?哪儿呢?”“不就那个……诶,正跟一个小伙儿说话呢,”老爷爷看看徐问晰,咳了一下,“估计也在给人拍照呢。”徐问晰眯了眯眼,把照相机还给二老。
辛罗保证这绝对是巧合,刚才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荡那么久都没人搭讪,怎么就偏偏在这几分钟碰上了,对方大概是个瑞典游客,金发高大,灰色的眼珠,两三分钟里已经让她了解了他的籍贯、职业、年龄和爱好,说明这人话实在不少,语速也够快,而且拥有一颗对异国邂逅充满幻想的“少女心”。
徐问晰一走过来在她身旁扫起一阵风,握住她肩膀时明显感觉到力道,她往矮处缩了缩,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微笑起的嘴角让她觉得像在抽筋:“怎么了,有人问路?你能知道路?”正如辛罗能感觉到他心情愉悦一样,此刻她也知道他生气了,她心里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意。
等那人被打发走,辛罗拨开他的手臂,气呼呼地自顾走,徐问晰步伐比她长,两步就追上来:“我还没生气,你生什么气?”“那你又生什么气?!”徐问晰被堵得一塞,脸颊居然微红,结巴了:“我我想生气就生气,还需要你同意?”辛罗的心一下软下来,低了头,半饷才说:“你不需要生气,我不喜欢被搭讪,二十四年来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徐问晰像是心肠上的软肋被击了一下,很酸很胀,他明明没有生气的立场,他们甚至在昨天还连朋友都算不上,而他刚才是在仅凭自己的感情干涉她的生活,但是辛罗却愿意为他开脱,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不愿别人为难,他知道的。
“你还没回答呢,明天能陪我观光吗?”辛罗刚才已经想清楚了,“不”字即将出口,徐问晰急忙说:“我来了这里以后,每天都像在监狱,一睁开眼就是洗漱化妆去片场,拍完以后又有专车送回酒店,明天真的是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的。”
辛罗这是头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除了电影里的台词,徐问晰一直属于寡言的一类,突然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而且语气里,居然还带着那么一点,撒娇?配合着他前所未有闪烁着纯挚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她就答应了……
回到酒店她还在懊恼,怎么就答应了呢?林玄雅怎么办?她对自己更失望的是,她一躺下来,居然想林玄雅的少、想明天穿什么衣服的多!她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只带了三件衣服!很好,多省事,不用想了。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她重新躺回去没多久,一下又从床上蹦起来,把三件衣服翻过来倒过去地试穿、搭配,最后得出结论:没什么可试的,就是这副熊样,再折腾折腾不出一朵花来。她垂头丧气地倒回床上,脑海里还惦记着今天徐问晰那衬衫的质料。
第二天她想了个好主意:装病。小学生逃课的伎俩,却极为好用,张丽欣和林玄雅都围在她床边,“时差确实难受,我以前也为这个生过病,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会带林玄雅的。”辛罗装作有气无力:“太感谢了,让我休息半天,明天我肯定会去的。”张丽欣摸摸她的额头:“没关系,本来就是我邀请你的,别太勉强了。”
从窗户看到她们的车开走,辛罗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其实她心里还是虚的,但是徐问晰说得那么可怜,仅此一次,菩萨会原谅的。她换上几何印花t和米色过膝长风衣,套上黑色长靴。她的腿非常均称,从大腿到小腿的过渡笔直柔和,有些人膝盖特别大、又有些人小腿特别粗,更多的人个子不高腿太短,再悲剧些的,以上缺点全都有,穿长靴就非常可怕。
也只有这一点,能让辛罗在看见徐问晰卓然而立的时候,心里略微安慰一点,至少身材这方面,他们站在一起并不显得她特别差。辛罗骨子里是自卑的,她不知道这从何而来,可能因为从小她就是被忽视的孩子、可能她从小想要得到的从来都没法得到、可能她从小就要学会强颜欢笑让大人们放心,她觉得自己不是最好的,也配不上最好的。
两人一路步行到了巴黎歌剧院,辛罗看到外部的众多雕像就已经兴奋不已,拉着徐问晰去买票。歌剧院内的豪华让人瞠目结舌,三楼还保存着旧时贵族们在此观看歌剧的包厢原貌,游客众多,辛罗也拿着手机猛拍。
徐问晰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王星朵的微博私信,推送了一条娱乐新闻:“赵欣碧亮相巴黎时装周,笑谈昨晚与徐问晰共进晚餐”,他惊讶了一秒钟,随即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他会有空在街上溜达了,王星朵发了个愤怒的表情:“问晰哥,这女人是睁眼说瞎话的吧?”
徐问晰回头望一眼开心得活蹦乱跳的辛罗,心里顿时没有一丝阴霾,回复道:“昨天没见过,明晚的时尚晚宴应该会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