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大者 十五回福祸耶自诩赛塞翁

    李黑儿内里沮丧,挥出一记扫蹚腿,将图卷踢至老远,骂道:“小爷呆在这牢笼里,早晚会被冻死饿死,还要你这劳什子玩意何用?给老子滚一边去!”骂完后擤下鼻涕,捂着右臂又躺回草地。

    躺不多时,他忽然想起个人,面上禁不住又露出了笑意,嘟哝道:“瞧你这狗屁蛋,难受个什么劲?黑爷爷好像并不孤单嘛,嘻嘻,身边还应该有个陪葬的。”遂侧身四下张望起来。

    此际太阳的余晖遍洒山谷,正是一日里的黄昏时分。只见峡谷的东南北三面紧临绝壁,惟有西面现出一条宽可八尺的缝隙,笔直伸向另一座山峰;远远看去,一路上草木丛生,怪石嶙峋,却不见有半个人影。

    小黑蛋心头顿时着慌,一骨碌爬起,奇怪道:“咦,姓沈的小王八蛋哪里去了?前面似有流水,会不会跑去喝水啦?不行,老子得去找他……不,小爷也得喝点。”于是沿着崖缝向西面走去。

    行出二十余丈,就听水流之声越来越大,李黑儿精神一振,急忙加快脚步。向右拐过北侧崖壁,眼前豁然一亮,一条近在咫尺的河流突然横身于前。小黑蛋脑袋一晕,赶紧后退两步,拍拍胸口道:“吓死老子了,险些掉进去!”再瞧下脚底,随即恍然:“怪不得地上湿糊糊的,原来昨夜发大水时,两人是顺着这条河流冲进去的。险呀险,幸亏拐了个弯,若是冲往下游去,嘿嘿,李黑儿早成李死儿啦。”

    这条河自北向南流过,宽就十二、三丈,可是水流湍急,哗哗的音响在这静寂的山谷显得震耳欲聋。黑蛋探出脑袋左右望望,但见两旁山高壁陡,把天都挤作了狭狭的一条缝,而河边余出的尺许空隙,也早已被流水冲刷的平滑如砥、乱石如箭。然则就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上游处居然有个人影在缓缓移动。那人右手像是拄了条拐杖,身体紧贴在崖边,距离他已有百丈之遥。

    李黑儿猛地跺下脚,扯着嗓子喊:“傻瓜蛋,你是走不出去的,快回来!”那人并不搭理,兀自前行。小黑蛋又急又怕,继续喊:“姓沈的,天快要黑了,再不回转就来不及啦!”这句话似是起了效用,就见沈五岳身子一凝,开始抬头望天。黑蛋心中一喜,接着叫道:“如果我们明天早晨走,时间就够用啦。”沈五岳回头看了看,似在犹豫。

    李黑儿缓口气,正要一鼓作气将他唤回,蓦觉脚上咬着个东西,低头去看,竟是一条水蛇,不由得骇了一跳。他抬脚甩了两下,那蛇啪的落在河沿,却是一动也不动,定睛一瞧,不知何时已经死了。

    黑蛋心中大奇:“老子的辟毒神功已然练到脚底板了么?妈的,我怎不知。咦呀,鞋尖上是什么,红艳艳的。”他蹲下身子待要去摸,脑里陡然闪过个念头,忙缩回手来:“不对,这颜色好象在哪里见过……啊,是了是了,与图册里的一模一样。”想到这里眼珠来回转了转,突然频频点头:“小爷早就料到那画卷里有毒,不曾想竟会烈到这种程度!姥姥的,幸好我李黑蛋的先见之明天下少有,否则手指头这么轻轻一碰,恐怕立刻就要死翘翘啦。”

    能避去如此大祸,小黑蛋自是得意非凡,他刚要起身自吹自擂一番,忽然又坐了回去,自言自语道:“老子这脚拇指头虽然功力深厚,却也不能太过冒险,还是把鞋上的红颜色洗掉为妙。”于是除去鞋子,在水里仔细涮涮,直至确认干净后方才穿上。

    做完这多事,右臂开始隐隐作痛,掀开袖子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就见臂弯处高高坟起,肿的馒头也似。黑蛋倒吸口凉气,暗道:“小爷几年前手指曾经断过,当时即刻上了夹板,几十天便好。唉,这回耽搁了医治,大概没那样简单了。”偏头去看沈五岳,见他还在原地站着,忖:“对付这混蛋,看来得换个办法。”

    他清清嗓子,大声喊道:“姓沈的小子,想快快报仇是不是?不忙不忙,你今夜先做个淹死鬼,过上二、三十年,倥侗派那老家伙自然会去阴间找你。哈哈,到时你是老鬼他是新来的小鬼,随你怎么折腾。好了,天要黑啦,黑爷睡觉去也,咱们一百年后再见!”却不就走,身子缩回崖后偷看动静。

    只见沈五岳犹豫片刻,终于扭转身体向回走来。黑蛋扑哧一乐,摇头晃脑道:“任你是头大犟驴,小爷也晓得你要吃什么草!嘿嘿,有种的……”语声突然一顿,拔腿便跑,边跑边道:“这狗屁小子武功不赖,得赶紧把那图册藏起来。”

    回到来处,不禁吃了一惊,就见画卷旁又多出两只死蝎子和一条死蜥蜴,李黑儿愣地愣,喃喃道:“这上面究竟抹的何种毒素,居然此等凶猛!我得把它放妥当了,若再引些毒物来,爷爷恐将小命不保。”于是找来两根木棍,小心翼翼将画册夹到崖边,然后挖了个坑埋进去,掩好土后还觉不放心,又在上面压块大石头。

    忙完后见沈五岳还未回来,李黑儿往地上一坐,陷入了沉思:“这画卷上涂抹的东西剧毒已极,而且散发的味道毒虫们也很喜欢,可是上面的羊皮粘的那般紧贴,它们是如何闻到的呢?”想的会儿,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便偏头去看地上的毒物,看不几眼,举手“啪”地拍下前额:“怎的忘了埋去它们,若被那小子看见了,定要引起怀疑。”忙寻些岩片杂草开始掩埋。

    埋到那遍体鳞伤的老鼠时,黑蛋就觉眼前一亮,所有的疑难登时引刃而解:“啊,我明白了,这老鼠原非毒类,它定是饿极了,跑去啃食那羊皮书卷。嘻嘻,它将表面嚼烂后,露出了里面的夹层,却不曾想气味刚散发出去,便把各种毒虫诱了出来。没错没错,定是如此!哈哈,李黑蛋实乃(此处略去吹牛字数若干)……也!”

    待轮到最后一只小灰鼠,黑蛋心突地往下一沉,又开始怀疑自己:“这家伙从小爷怀里窜出来时,肚子吃得圆咕隆咚,它为何没被毒死?”该问题一经提出,李黑儿即刻犯起糊涂,直想的他头晕脑涨也未找到答案,于是甩甩脑袋四下里找起台阶:“这小鼠定是在洞里提前吃饱了肚子,或者运道不错恰巧避开了毒素,又或者……又或者是一只母老鼠,有孕在身也未可知。”思来想去,终觉难以自圆其说,不由恼羞道:“去你妈的,老子不想了,总之李黑爷爷的分析绝对正确。”

    其实他小小年龄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已然颇不容易。那小灰鼠未被毒死,非是它运气好,而是因为提前得到了讯息。要知道鼠类的生存能力之所以强大,盖因其有种特殊的本领,它们在遇险后会马上散发出死亡信息,及时告知同伴,避免重蹈覆辙……部分人类则有所不同,他们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眯眯地向你招手:“快来快来,我才试过,味道很不错呢……”

    李黑儿有个好处,就是每每遇上难题,先把它抛在一边,不去浪费时间。此际,他来回踱着步子,脑瓜子已转到另一个问题上:“那无面人说在坟墓中住了十五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幸好未被他发觉还有个夹层,否则恐将早已死于非命。可是谁要害死他呢?嗯,记得他说这图卷是什么什么国的进贡之物,奶奶的,那进贡之人可了不得,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不对,这方法笨的要命,他把夹层粘得那么牢实,还能毒个屁呀?!”

    黑蛋还要往下去想,胃突然痉挛起来,疼的他又是弯腰又是咧嘴:“哎哟,小爷爷定是饿过了头!不成,须得弄些吃的来。”扭头瞅眼崖缝,奇道:“咦?沈混蛋咋还不见动静,老子得再去瞧瞧。”

    捧着肚子行到路西头,就见南侧悬崖凹进去一块两、三丈见方的三角地,沈五岳面朝他靠在临近河水的崖壁,身旁放着一根杯口粗细的松木条,正自闭目养神。李黑儿心道:“适才着急慌慌,竟未发现下游处还有这好所在。”将脑袋凑上前,柔声道:“沈家兄弟,现下就剩咱哥俩了,是不是合力整治些吃食?”沈五岳斜他一眼,本打算挖苦几句,可瞧见他笑盈盈的样子,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好气道:“天色已晚,哪里去搞吃的,饿一宿罢!”

    李黑儿道:“我有办法,你身上的火石还能不能用?”沈五岳摸索半晌道:“给你,自己拿去试。”黑蛋从高处拔些干草树枝,堆作一堆,却不点燃,盘腿往地下一坐,开始望天。沈五岳跟着望了会儿,却是越看越奇怪,强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小声问道:“你……你在看啥呢?天上有吃的吗?”李黑儿神秘一笑,得意洋洋道:“你就等好吃的吧,山人自有妙计。”沈五岳轻轻哼了声,心里愈发疑惑。

    约莫柱香工夫,小黑蛋干咳两声,郑重其事道:“好啦,该死的老天终于彻底黑下来了,开火!”沈五岳就觉脑袋嗡地一声,变得有以前两个大:“敢情这臭小子在等天黑!”未及咬牙生气,就见李黑儿猫下腰“蓬蓬”几下打着柴火,口里还不忘奚落讽刺对方:“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好啊,衣裳都是防水的,哪像李黑爷的火石,早他娘被浸透啦。”

    沈五岳急道:“胡说,又有甚么防水衣裳?五爷生在江南,那火石惯常在油布里包裹,自然不会受潮。”

    李黑儿哈哈一笑,欲待反驳,忽然听见了什么,一矮身子道:“噤声!”沈五岳看他一脸的严肃,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垂头缩腰大气也不敢出。过的会儿,黑蛋抡圆了左臂刷地掷出块石头,喝道:“着!”话音方落,耳际立刻传来一阵慌乱而轻微的脚步声。

    沈五岳终于明白他的意图,不禁漾起兴奋之情,正要张口寻问结果,却听李黑儿垂头丧气道:“姥姥的,歪了。”

    沈五岳道:“到底怎的了?你说明白点。”

    黑蛋气呼呼道:“小爷黑夜视物的本领向来高人一等,若不是你在旁扰我心神,便有八十只野兔也要葬在我李神蛋手下,快躲一边去!”

    沈五岳冷笑道:“你以为我啥也没看见?你出手时脚步虚浮,臂膀软弱无力,别说是野兔,耗子也打不着一只。”

    小黑蛋老底被揭穿,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狡辩道:“老子打小练的便是水上来回飘的功夫,步伐自然那……那个不算太沉稳。至于这臂膀嘛?咳咳,不说了不说了,常言道:江南人乃井底的癞蛤蟆,其中的玄机你哪能理会的?”

    沈五岳气的牙齿咬地格格作响,右手指间扣起一块岩片,嗖地弹向李黑儿身后,冷冷道:“有这种‘常言道’么?哼!还有哪些常言,一并说来听听。”话音方落,随着他这下弹指,黑蛋背后“吱”地传来一声动物的哀鸣。

    李黑儿惊地惊,借着火光朝后望去,待瞧看清楚,不由得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就见两崖之间那宽约八尺的通道内,星星点点横着五、六具老鼠尸体。他斜眼瞄下沈五岳,结结巴巴道:“都……都是你打死的?”沈五岳头往上一扬,满不在乎道:“没错,只惜来得少了点。”黑蛋小声嘟哝道:“有啥了不起的,老子见得多了。”走上前去仔细翻看,发现除去距离最远的一只外,个个都被碎石击中头部,这才真正觉得吃惊,忖道:“怪不得只听见一声惨叫,原来其余的未及出声便即死亡。妈的,这小子岁数比黑爷大不多少,内力咋这么强?这些岩片显然在出手时已被他捏碎,而……而准头似乎比死去的七庄主还强,我……我可得小心着点。”他武功虽然差极,但那神龙山庄高手众多,耳濡目染下,判别能力还是有的。

    沈五岳见李黑儿蹲在地上沉默不语,便拄着松枝向他挪近两步,挑衅道:“五爷生于斯长于斯,乃地地道道的江南人,现下癞蛤蟆就站在你面前,有种的你就再说一句‘常言道’?”

    小黑蛋内里一紧,脸上却丝毫不见显露,嬉皮笑脸道:“说就说,常言道:江南的癞蛤蟆赛过……赛过江北的大老虎,嘻嘻,今晚一见,果然不算太假。”沈五岳冷笑一声,刚要开口,黑蛋又抢先道:“这话好象还不止一次听到过,是听谁讲的呢?瞧我这记性!”咚地敲下额头,作沉思状:“此人当真是眼力非凡,啧啧啧,先见之明快与我李黑蛋有的一比,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沈五岳摇了摇头,“呸”地照河里吐口唾沫,轻蔑道:“瞧你那孬种样,别再装神弄鬼啦。哼!所有的话都是你一人说的,当我傻瓜么?胆小鬼。”骂完后坐回火堆边频频冷笑,不再言语。

    听到“胆小鬼”三字,李黑儿仿佛当头挨了记闷棍,浑身剧烈一抖,霍地向前跨了一步。他张开嘴方欲发作,蓦见沈五岳脸上露出一副阴森森的表情,忙又生生咽了回去,脑里则念头电转:“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姓沈的混蛋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扇人耳光,对付他得多动些脑筋。嗯,小爷不妨先换个话题,避避风头。”

    他捋捋胸口给自己顺下气,然后把老鼠尾巴缠在一处,拎到火堆旁边,叹息道:“这山上恁多的松树杂草,怎的不见野兔、松鼠之类光临?操它姥姥,实在不行来条蛇也成呀!唉,尽是些小老鼠。”边说边从怀里摸出把小刀,噗噗几下破开肠胃,气哼哼道:“小畜生,让你再嚣张!老子这就给你开膛破肚,让你死无葬身……不对不对,葬在李黑爷爷的五脏庙里。”

    此话入耳,沈五岳即刻敏感,身体前倾,一字一字道:“臭小子,你在说谁呢?”

    小黑蛋身子往后一缩,晃晃手中老鼠,嘿嘿笑道:“当然在骂这些鼠辈啦,哎呀呀,沈公子乃武林中罕见的大侠客、大英雄,怎能将自己与它们混为一谈?”说着从怀中摸出那只讨饭碟子,将老鼠逐个放进,咬牙切齿道:“鼠辈们,开膛的滋味不好受吧?嗬嗬,好戏还没演完呢,现下便要扒去尔等的皮!”口中吹着口哨,行往河畔开始剥皮。

    沈五岳听罢这些言语,只觉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明知他话中有话,却又不好发作,恨恨地想:“你先慢慢得意,我就不信找不着茬收拾你。”

    盏茶时分,黑蛋回到火边,用小刀串起两坨鼠肉,凑至眼前细细瞧了会儿,然后咕噜一声咽口馋唾,道:“沈大侠,怀中可否带有作料?在下这里只剩些盐面,吃起来味道恐将差些。”这小黑蛋也不知哪根神经出了差错,居然开始谦称起“在下”,在他来说,当真是从所未有之事。

    沈五岳与他相处甚少,并未觉出其中的变化,他看眼血淋淋的鼠肉,肚内旋即大倒酸水,偏过头去干呕了几声,怒道:“滚开,你这野蛮人,离我远点!”

    李黑儿似未料到他会大光其火,略带吃惊地瞟他几眼,随后挪到火堆另一头,自言自语道:“如此美味,江南的那……那个大英雄竟然不懂品尝,可惜呀可惜。”盘膝于地,兴致勃勃烤起肉来。

    沈五岳看他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内里越发恶心,站起身一瘸一拐行到悬崖北侧,倚住墙壁歇息起来。他连续折腾了一日一夜,着实感到疲累,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黑蛋见他走开,心中更加畅快。他流浪江湖多年,深谙自得其乐之要领,为免瞌睡袭身,开始喋喋不休、大吹大擂起烤鼠手艺来……自言自语足有个多时辰,方始既过嘴瘾兼又喂饱肚皮,这才压低火苗呼呼睡去。

    天刚蒙蒙亮,李黑儿便被右臂伤痛唤醒,他见沈五岳还在熟睡,也不惊动,顺着通道慢慢往东面行去,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似在寻找什么。待到的一处岩缝,忽见他面露喜色,蹲在地上探头探脑一番后,伸手拔出几株伞状的黄叶草来,塞进怀里继续前行。过的会儿,他又停在一株开满碎白花的绿草旁边,伏下身子嗅地嗅,方才连根拔起,脸上笑意则更形浓郁。

    这崖间峡谷总长不及三十丈,却是绿意盎然,植物种类繁多。他一路行去,收获很是不菲,待回到河边,手中已捧满各色花草。

    黑蛋找个浅水处,将花草一枝一枝洗净,晾于河边空地,晾完后正要坐下歇息一会儿,却似发现了什么,忽然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奇怪,里面怎么没有当归?听卜郎中说它是最易采集的呀,因何一株也未见到?”

    他撸起袖子看看右臂断处,又自语道:“还好在牛粪村交了老卜这个朋友,学了不少识药采药的本领,否则小爷这条膀子难保啊。”瞥眼铺满河畔的花草,眉头逐渐又舒展开来,宽慰自己道:“有那‘甘草芍药白芷汤’喝喝也是不错的嘛,你这臭屁蛋,何必那般贪心呢?”这么一想,随即释然。扭头瞅瞅沈五岳,见他不仅未醒,反而变换了睡姿,四肢大躺贴在崖边,禁不住摇摇头道:“这个混蛋公子哥,连高吟也比不上。”

    嘴里无意中道出高吟的名字,李黑儿不由得呆了一呆,思绪随之拉回到月前:“这一个多月他都在做什么?那天晚上场中有恁多的高手,谁会收留于他?他……他家的山庄似乎是因我而毁,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我又到底是谁?”他毕竟尚小,虽然自负聪明,可每每面对这些伤脑筋的问题时,实际上却一直在逃避,此际于无意中想起,登时感到呼吸急促,有些不知所措。

    便在此时,崖边突然传来沈五岳的呻吟声,黑蛋头也不回,没好气道:“沈大侠终于睡醒了么?嘿嘿,是肚饥了还是口渴啦?”沈五岳并不答话,呻吟声反倒越来越大。

    李黑儿侧身望去,不禁吃了一惊,只见沈五岳面颊通红,正蜷缩着身体不住发抖,走上前探手一摸,就觉他周身滚烫。小黑蛋眼中顿时溢满同情,轻声道:“原来他烧得这般厉害,定是遭了风寒。不行,得赶紧喝药。”急忙起身点燃柴草,又挑出几味草药,正要置入盘内煎熬,却发现盘底还有个小洞,便找粒石子和点湿泥填上。

    忙碌当中,他一着急,不小心又牵动了右臂伤势,疼的他额头直冒汗,暗道:“草药起码得一个时辰才能熬好,这膀子不能再拖延,得尽快寻块夹板固定。”于是又走去崖缝,用小刀削下两根松木棒,再从裤腿扯出一条布料,倚在崖壁开始缠裹。伤处疼痛,他一边绕缠一边呲牙咧嘴道:“姥姥的,小时在牛粪村给驴呀狗呀接过不少骨,不曾想这门高深技艺……哎呦……今儿个用到老子自己身上来了。”

    黑蛋费去老大劲终于夹好断处,再撕条布将胳膊吊在脖颈上,嘟囔道:“也不知接的准不准,唉,管不了许多啦。”待要回去河边,脑中一动,又砍下几根松枝随身带上。

    他来到沈五岳身旁,凑在他耳边小声道:“能听见说话吗?你左臂断了,现下必须得接上。”沈五岳神智尚在,使劲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起身,被李黑儿一把按住,大声道:“你不相信我是么?你闻闻看,是不是有股草药味,那是小爷专门为你熬的,不过得先接上骨头,待会再端来喝。”


    岂知沈五岳并不领情,用力往旁一滚,砰地撞上山崖——那伤处怎能经此剧烈碰撞,就听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小黑蛋未料到会有如此结局,当下眼睛瞪得铜玲也似,破口大骂道:“你奶奶的沈混蛋,老子瞧你连癞蛤蟆也不如!”气呼呼回到火堆旁边,抬腿便朝煎药的盘子踢去。

    脚至半途,蓦瞧见垂吊在胸前的右臂,忙又抬高三分,刷地从盘顶掠过,身子打个趔趄,方才站住。他伸手摸摸伤处,然后屈指“嘣”的一声在自己后脑敲个暴栗,骂道:“妈的,小爷险些被那沈混蛋给气糊涂了,这‘甘草芍药白芷汤’不但能清热解毒,尚可消肿去痛,对这断臂最是有效,怎能随意糟蹋呢?”说完盘膝于地,找块干净石头放入碟子内,用力挤榨草汁,挤干后把枝杆取出扔到一旁,将碟子架在柴堆不停烧烤,不大工夫,满满一盘子药水开始冒起热气。

    随着碟内汁液的沸腾,河边的草药味愈来愈浓,李黑儿凑前嗅嗅,旋即又把头缩回,眉头皱得险些挨到鼻子,苦着脸长吁短叹道:“这家伙虽能治病,却有一样不好,味道与那黄连差不许多,唉,又能咋办呢?再苦也得喝哪!”说罢端起盘子吹了吹,然后屏住呼吸猛地灌进一大口。

    喝完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喝第二口,忽觉一股热气从腹中升起,心里不禁一动,扭头望望沈五岳,自言自语道:“这药力既然来得如此迅疾,对受了寒气的病人定然更有好处,唉,我李黑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今天就做个好事,余下的都给这傻瓜喝了罢!”行到悬崖边,扶他坐靠在崖壁,也不管沈五岳同意与否,捏住鼻子将药汁强行灌入,喂罢回到火堆边,继续熬药。

    过的会儿,沈五岳想是为药力所激,猛地咳嗽了两声。黑蛋心中一喜,上前道:“喂,你是否醒啦?还认不认得我是谁?”沈五岳冷哼一声,闭目不语。李黑儿沉声道:“我知道你醒来了,哼!不要逞一时之气,否则会要了你的小命。”

    他又去端来一碟药汁,递到沈五岳唇边,道:“刚才喂的剂量还远远不够,此药原该一日三服,可这盘子太小,你又病得不轻……”见他嘴唇动动,终于喝了下去,小黑蛋眼珠转地转,阴阳怪气接道:“何况你还是江南罕见的癞……大英雄,身体当然比常人要来的强悍些,嘿嘿,依李神医看呀,此等豪杰侠客一日里连续喝它个三、五十盘也不算多。”他心下既然尚未获得平衡,风凉话自然是一定要说的。而沈五岳似乎还处在迷糊状态,始终是一语不发。

    李黑儿蹲下身子再看眼他的断臂,自言自语道:“你这臭屁蛋就是好管闲事。唉,既然是自找的,就把好人做到底吧,现在给你接胳膊。”当下小黑蛋将松木一破两半,开始给他上夹板。柱香功夫,终于包扎妥当,而沈五岳在疼痛地不断袭击下,看起来已清醒了许多。

    李黑儿气喘吁吁道:“河边太寒,我们到峡谷里面去,那儿风小有助于养伤。喂,你能否走动?”沈五岳缓缓摇头,极其吃力地道:“让我……再歇会。”李黑儿见他已能说话,便松了口气,将草药留在河边继续晾晒,火堆则移至谷间一处空地,这才坐下休息。

    此际朝阳初升,映的四周山崖一片彤红,李黑儿心下高兴,忖道:“到得晌午时分,天气变暧,他的病情大概会有起色,嗯,目下的主要任务是吃药。”于是自己先喝上一碟,然后不停往返与河边峡谷给沈五岳喂服。由于盘子盛放不便,直到午时,两人方才喝够剂量。

    沈五岳服完最后一剂,突然扶着崖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背对黑蛋低声说了两个字:“多谢!”然后缓缓向崖缝走去。黑蛋叫道:“你还没好呐,要不要扶一下?”沈五岳似有沉重心事,一言不发,埋着头只顾一步一步前行。

    李黑儿扑哧一乐,暗道:“哈哈,这下可老实了,看你小子再乱耍威风!”忽一转念,不由得又愁上眉梢:“姥姥的,黑爷是否在自搬石头砸脚?这混蛋伤愈后会不会又来寻老子晦气?哎呀,他……他最好是痊愈得慢一些。”

    小黑蛋的“恶毒”愿望当晚即告实现,沈五岳的病情开始加重。他辗转反侧一会喊热一会喊渴,不停地说胡话,折腾地李黑儿一宿未睡,往返于河边不知有多少趟……到的后来,黑蛋疲累之下,险些要去自搬石头砸脚——竟起了邀请观音菩萨保佑沈混蛋的念头。

    次日凌晨,沈五岳终于不再胡言乱语,然则双目却显痴呆,眸子间或一转。李黑儿暗道:“这小子两日未曾进食,如此模样八成是被饿出来的。”于是生起柴火,将吃剩的鼠肉捣碎,熬了满满一碟羹汤。

    他将鼠羹端到沈五岳嘴边,对着耳朵大叫到:“药来啦,快喝了它!”沈五岳条件反射般张开嘴唇。但见他吃罢第一口,精神便明显为之一振,随后根本无须催促,咕嘟咕嘟瞬间喝了个碟底朝天。

    小黑蛋在旁偷乐,心道:“奶奶的,就算你是皇帝老儿,若是三天没的吃,给碗涮锅水也会觉得香!”眼珠子转地转,忽觉后悔:“早知道沈混蛋喝得这么痛快,小爷应该吐几口唾沫进去才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沈五岳喝完羹汤后,脸颊逐渐有了血色,不大会儿,就靠在崖边安静地睡了过去。李黑儿松了口气,正待去河边洗他的宝贝盘子,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几声,他揉揉肚皮,安慰自己道:“肚兄啊肚兄,既然要做好事,就只能委屈你啦,不过没关系,找起吃食来,小爷有的是办法。”言罢拎起棍子,逡巡于峡谷崖缝间,展开大规模的捕鼠运动。

    岂知小动物们似已觉察到此间有煞星光临,竟都躲得不见踪影;其中尤以那些个鼠辈最为可恶,一点也不体谅残疾人的饥饿心情,李黑蛋的打鼠棍分明还离有五丈之遥,这帮家伙便即溜之大吉,纷纷窜往山崖高处……

    李黑儿无奈走出峡谷,躺在河沿妄想撞个大运逮只水鸟,可过没多久便打起瞌睡来。蓦地,他感觉脚边一动,忙睁眼去瞧,居然是一只肥肥胖胖的小松鼠。他凝神屏气正要施展其打鼠神技,就听“啵哧”一声,河里又跃出条拇指粗细的水蛇,利箭也似冲向猎物,张口便咬住了它的大尾巴。那小松鼠枉然挣扎了几下,即被闪电般甩出的蛇尾,紧紧地裹缠住身体。

    小黑蛋大喜过望,瞌睡立马烟消云散,他腾地坐直身子,刷地挥出打鼠棍,于大呼小叫中来了个一举两得。他将松鼠尾巴与水蛇拴作一处,然后挑扛于肩,一蹦一跳往峡谷跑去,边跑边吹:“小时候听那王木匠讲故事,说什么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哈哈,如今小爷却要改上一改,改做水蛇捕鼠,黑蛋在旁。啧啧啧,这话改的……妙哉呀妙哉!”

    行出十多丈,小黑蛋突然停下脚步,只见沈五岳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盘膝于地似在运气调息,心下暗惊:“这小子恢复的竟然这样快么?妈的,他好转后会是什么嘴脸?不会恩将仇报罢?哼!老子……”一念未毕,蓦见沈五岳身子一侧,复又颓然倒地,显是体内余力尚不足以调动丹田之气。黑蛋摇了摇头,内里也不知是喜是忧,走上前去开始烹蛇烤鼠。

    转眼过去三天,沈五岳始终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那李黑儿接连变换了数种草药疗治,不仅未见效,反而越烧越烈,到的后来,浑身烫得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黑蛋虽忙得焦头烂额,却是手足无措。

    这晚小黑蛋刚刚睡下,倏闻峰顶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他心中一喜,侧耳细听。那声音主要汇集在西南方向,一忽远一忽近。蓦地里,就听一个声音来到了头顶上方:“沈五岳……小五子……沈五岳……小五子……”此处悬崖座座高过百丈,可响音仿佛就在耳边,震人心魄,似能穿云裂石。

    小黑蛋略一犹豫,正要张口答应,忽听东南方向有人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是沈家老几,尔等也在找人么?”这声音极为熟悉,赫然便是那任何时候都显得病怏怏的神灯大师。

    李黑儿一听是他,浑身上下没来由地抖了几抖,连忙将呼吸放缓,双唇紧闭,身子蜷缩在崖边,一动也不敢动。

    就听头顶上那人似乎有些生气,语调一降,沉声道:“口气不小啊,来者何人?!”他话音方落,旁边立刻有人接道:“大哥说得没错,有人敢用此等口气向爷们问话,的是少见。”说到这里,声音猛地往上一抬,叫道:“兀那老儿,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你又是哪座鬼门殿的?快快报上名来!”小黑蛋躲在崖底,就觉喊叫之声犹如金石交击,刺的耳鼓铮铮作响。

    神灯冷笑一声,淡淡道:“鬼门殿这说辞用的不大准确,老夫向来经营的都是阎罗殿的买卖。至于老夫的名讳么,咳咳,依我看还是不要说出的好。”

    后一人听后似有点忍俊不住,失笑道:“大哥,日子久了没来中原,此地的变化当真不小呀!哈哈,今夜里咱哥俩是不是活见鬼啦?这样吧,你继续找人,兄弟前去敲打敲打他。”

    那老大自鼻间嗯了嗯,说道:“时间无多,你暂且等等,为兄再劝劝他。”言罢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你夤夜来此,当也是个会家子,不过老夫听你说话时中气略显不足,应该不是我这四弟的对手。”说至此处他突然叹了口气,又道:“我等公务缠身,今夜里算你老儿运数好,否则的话……哼,快走罢!老夫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将一条老命断送在这荒山野岭。”

    他讲完这番话后,环绕峡谷的五座山峰突然变得静悄悄的,然则仅仅维持了一瞬,但听那东南方向的峰顶处蓦地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随之一物呼啸着疾冲而来。

    黑蛋耳闻此骇人声响,不由得将身体缩得更紧……盖因这绝谷的地势他最是明了,他目下所处崖缝,乃峡谷的一部分,除去西侧山峦隔了一条河流,三面崖壁往上升出数十丈,其后便是四座山峰,而东南面的山峰与头顶上方山峰的距离,几有百丈之遥。那来物能带动呼呼风声,规模自不会小,可神灯无论是掌打还是脚踢,仅凭一己之力便将该物送抵,咎需绝顶的功力方可做到,小黑蛋既晓得这一层,又怎能不心惊肉跳?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百丈高处发出“轰”地一声大震,紧接着传来老四连绵不绝的尖叫声:“此等巨石!此等巨石!此等巨石……”他不知受了何种惊吓,始终在重复这四个字,片刻也不停歇。

    李黑儿暗暗匝舌:“姥姥的,原来掷过来的是块石头,也不知它有多大,竟把这老四吓得这般厉害!”

    老大怒道:“老四,你给我住口!”老四经他一喝,这才止住了叫声,情绪似乎得以稳定。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着对面山峰一字一字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咸阳侯么?是了了大师么?还……还是那银尊者?”他显然是运足了内力,语声在山谷间往来荡漾,激的漫山遍野松涛阵阵,宿鸟齐鸣。

    神灯并未马上回答,过的会儿,就听他在东南峰顶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原来世间仅剩下这几个高手。好吧,今夜里老夫还有几分兴致,就给你点时间,你不妨再猜猜。”

    老大喃喃道:“你是北方口音。少林武当昆仑都是出家人,不会有这等邪猛武功;鬼潭娄氏夫妇虽有此功力,却是我的旧识;那倥侗三老又均未臻此境。嗯,如此说来,你是从西域来的了,没错!你是不是姓忽?”

    神灯咳嗽一声,叹息道:“唉,已是几十年前的老人啦,难得你还能想到他。”他似被勾起了回忆,语声顿地顿,方才接道:“其实老夫是谁并不重要,你‘三下五去二’五兄弟若是到齐全了,老夫不见得会是敌手,再说沈家庄……”

    那老四突然打断他,失声道:“你怎晓得我们是从沈家庄来的?此行中原乃绝顶秘密之事,就连……”老大急声喝道:“老四,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少说几句成不成?”

    神灯道:“你俩不必紧张,贵庄沈庄主与我尚有几分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夜老夫不会去为难你们。”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倏变严厉:“我只问一句,你俩必须据实回答!告诉老夫,尔等要找的人当中,是否有个姓李的?”

    他话音方落,就在这紧要关头,借着淡淡月光,李黑儿发现三尺外的沈五岳嘴唇忽然动了动,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不禁大惊失色!

    还未及考虑去如何应对,峡谷间蓦响起老四的怪叫声:“哇呀呀,气死我也!老匹夫太也狂妄,当真以为咱们怕了他。大哥,你在此候着,爷爷这便去掌他的嘴!”老大急忙阻止:“慢着,争斗虽然难免,却得容我做个交代。”言罢干咳两下,肃声道:“目下动手在即,你还是不愿显露身份吗?你到底是谁,老夫掌底不斩无名之鬼!”

    神灯缓缓道:“老夫从前的名字早已忘去。至于现在的名号么,在陕甘一带还可以唬唬人,你俩久居江南,定是不会知晓的。”

    老大冷冷道:“你有如此身手,却不敢以真面视人,定是有见不得人的经历,好吧,老夫就不再强求。”语声略顿,又道:“然则你既猜出我等的来历,便该晓得江南五蛟的行事做派,哼!老夫岂是受人要挟之辈?划出道来罢!”

    此话入耳,沈五岳的眼睛睁得更大,身体微微一动,似要强行坐起。李黑儿时刻留意其举止,当下毫不犹豫,疾伸左手掩住其口,冷汗则不知不觉隐现额际。

    神灯哈哈笑了两声,悠悠道:“你是叫沈过三吧?江湖传言你与人交手向不过三,老夫一直好奇得很,好!今夜便去领教领教。”最后那个“教”字余音尚存,黑蛋就见有条人影自东南峰顶一跃而下,一路上衣袂飘飘,不大会儿,便似蜻蜓点水般从崖缝上方数十丈处疾掠而过。

    沈过三叫道:“四弟,赶紧抄家伙!”老四奇道:“大哥,你在说甚?咱们从小便赤手闯天下,哪里来的家伙。”沈过三急道:“笨蛋!峰顶这多岩石,给我朝下扔!”老四结巴道:“不妥吧?这……这……”沈过三森然道:“此人以一腿之力将巨石横贯两峰,你能做到么?嘿!无毒不丈夫,你我重任在肩,岂能意气……不好,快扔!”随后轰轰隆隆下坠之音响彻山谷。

    李黑儿心中又惊又喜,欲待探头去望,沈五岳忽然挣脱其手,低低道:“你很害怕那老者,是么?”黑蛋愣地愣,连忙点头。沈五岳轻叹道:“唉,既是如此,我不做声就是了。”说完双目一闭,不再言语。李黑儿怔怔地望着他,心道:“这刻他来了救星,不做声便意味着放弃救援,他……他浑身是伤还在为我着想,如若换作是我,我……我能做得到么?”

    便在此时,山上传来神灯的剧烈咳嗽声,咳完之后,他明显动了真火,怒喝道:“卑劣之徒!你们给我听着,老夫乃阎罗殿里的要命阎王,尔等便是拆去整座山峰,亦是难逃一死!”

    老四大笑道:“老匹夫,死到临头还这般猖狂!哈哈,你到地狱里去做阎王吧,再吃爷爷一块大的。”随之有物带起呼呼风声。

    那物尚未堕地,倏听老四颤声道:“大……大哥,你瞧他的身法!这……这是什么武功?!”话音方落,沈过三突然自喉间发出一声怪啸,仿佛受了惊的野马,语无伦次道:“狂飙无影……荡春寒,你、你、你是无影狂飙柳万疆!庄主,皇上,他……他还活着……他居然没死!”

    老四吼道:“大哥,你傻愣作甚?他要上来了!我……我有点吃不住劲啦。”

    沈过三厉叱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手舞足踢,乒乒乓乓连续翻下十多块大石,然后尖声叫道:“四弟快走,待我五兄弟聚齐后再来找他算帐!”

    神灯在半山腰喝道:“宵小之辈,你们自认还能走了么?”施展绝顶轻功,跟后追去。

    随着人声的逐渐远去,小黑蛋一颗心终于慢慢放下。他看眼沈五岳,似要说句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嘴唇哆嗦两下,终于还是未能道出口,和衣睡了过去。

    其后几天,沈五岳的病情开始有所起色,虽然还不能四处走动,但已能自行照顾饮食起居。可由于他武功始终尚未恢复,便使得食物的来源成为一个大难题。崖缝里的鼠辈早已被李黑儿扫荡干净,“水蛇捕鼠,黑蛋在旁”的好戏亦再未上演——盖因前两位主角同时选择了息影:一个归隐山林,一个退往河水。

    这日,黑蛋绞尽脑汁终于用自制的鱼勾从河里骗了两条小鱼,他乐呵呵的回谷先烤出一条,递给沈五岳道:“快趁热吃,味道应能过得去。”沈五岳推让道:“你吃吧,我不饿。”黑蛋伸小指刮脸:“羞羞羞,挂羊头(卖狗肉),你已连续吞了三下口水,当我没看见呀?”沈五岳扭捏道:“这几天能吃的东西多让我吃了,你……”黑蛋打断道:“别废话啦,不是还有一只嘛,我打算清炖。嗯……不过姓沈的你可记住了,我这人最不爱喝鱼汤,那粘不唧唧的玩意全部归你,哼!到时可别跟我罗嗦。”沈五岳听后就觉眼眶一热,为免李黑儿觉察,忙低头接了过去。

    黑蛋转过身子偷偷咽口馋唾,开始用自制石碗熬汤,边熬边吹:“我李黑蛋不是吹,在中原捕鱼和烧鱼的本领,小爷若自称第二,便没人敢当第一……”——其实从这刻开始,在苦难生活的磨砺下,他隐隐然已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因为这番大话连其本人也不会相信,他只是想分散自己对那条烤鱼的注意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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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回福祸耶自诩赛塞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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