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 第十三章裂谷山城1

    甫西，原本是辉月与亚蓝交界线上的一个无名村落，是连绵的古特山脉之中很平常的一个小村落，邻近着横断山脉的古特大裂谷，本来村子几不为外人所知，而仅仅由十几家猎户组成，依靠着古特山脉中取之不尽的山禽走兽过日子，不需要和外界有太多的接触就可以自给自足。深山老林，地远路偏，原本是隐世的绝好去处，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古特大裂谷，恰似大自然用神斧劈断了古特山脉连绵不绝巍峨耸立的身躯，谷底宽近五里，高耸如云的千年巨杉覆盖其中，完全将古特的伤痕掩盖起来，远远地，根本就看不出来裂谷的存在，在裂谷深处有绵延上百公里的野果林，秋天，层层叠叠的野果压满枝头，果香扑鼻，上百公里下来，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气势，另有无数变色落叶木，渲染得这一片世外桃源极其美丽，层罗叠嶂的山峰和巨木将美丽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不为外人所知，直到某一天辉月人无意中发现了他，它的美丽才公布于众，当然，仅仅美丽并不是甫西发迹的理由，天底下美丽的地方多了，不差她一个。它最大的价值是被商人们发现的。裂谷里地势平坦，直通亚蓝，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有了裂谷的这条通道，辉月人要到亚蓝去，再也不用北上绕过古特山脉了，那可是成千上万公里的路程啊！而亚蓝的关卡也不用过了，那可是省了多少关税钱啊？生意就更好做了特别是早期的走私生意。于是辉月迅速出兵占领了裂谷，并在裂谷最险要的不足百米处以全国之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修建了一座城墙，当亚蓝人的探子还在奇怪辉月为什么要向古特山脉进驻那么一大批人的时候，一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城池已经牢不可破地耸立于裂谷之中，而这座城池的命名，按照辉月人的习惯，自然就是根据离城最近的甫西了。从此以后，甫西开始快速地发展起来，络绎不绝的豪商巨贾，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观光游客，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出现在这座新兴的城池。这条新兴的沟通了东西两块大陆国家的裂谷走廊，为辉月带来了滚滚的财源。

    直到辉月灭亡，甫西都是辉月除皇城外首屈一指的大城。她的战略意义，使得日伦侵略的铁蹄在辉月的土地上肆意践踏的时候，亚蓝也趁机向它开始了攻击，而这个占尽了天时地利，聚集了无尽财富的城池，成了亚蓝眼中最大的肥肉，吃下了它，展现在眼前的，就是更多的肥肉……

    亚蓝出动的时候就是辉月都城被攻陷的那一天，在付出了十倍于甫西守军的亚蓝军后，亚蓝终于登上了甫西的城头，可是他们面对的，却是满城的鲜血和熊熊燃烧的大火。与他们的商人趋利避害的本质相反，辉月人都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他们在被攻陷的前一刻，将整个甫西一把火毁灭了。

    这次战役，辉月人内交外困，亚蓝却还付出了数万人的代价，得到了一方焦土，实在是有些不划算。战后甫西的重建工作持续了整整十年，其中还断断续续地发生一些日伦和亚蓝的战争，仗着地势险要，日伦也没有对甫西进行彻底的进攻，毕竟有亚蓝惨痛的教训在前，所以战争都是一些小规模的骚扰，亚蓝在战争期间还可以腾出一部分人来进行重建工作，即使很慢，也最终将城池大略地修整了一番，不过至今为止城中还是有很多的残垣断壁，已经不复昔日的繁荣，着实让人为其感叹。

    甫西，班驳的城墙，风雨洗掉了昔日的血痕，却洗不掉坑坑凹凹的剑痕斧迹，见证悲伤哭泣的历史，向天哭诉着她的不幸。城头上，一面亚蓝的红白双色旗无力地随风轻摇，旗下十几步可以看见一堆在一起聊天扯皮的士兵。此时天仍未亮，约莫有凌晨四、五点光景，新春的温度很低，人也特别容易犯困，除了火堆边上那几个士兵在轻声说笑外，其余的竟然在岗位上睡着了，也没有军官来训斥他们，毕竟这一边城墙面向的是亚蓝方向的，有谁会想到亚蓝会自家人打自家人呢？

    “嘿，这鬼天气，忽冷忽热的，阿嚏！”

    “可不是嘛，估计这倒春寒一时半会还过不去呢！”

    “冷是冷了，可就是不下雨雪，拈拈腻腻的，看着难受。”

    “不下雨好啊，正好打点牙祭。”

    “唉，真想念秋天咱谷里的野味那才叫多……”

    “呵……”

    火堆旁的兵士们正在轻声低语，个个睡眼惺忪，打呵欠打喷嚏的声音不绝于耳。值夜岗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想想温暖舒适的被窝，想想热乎乎的早餐，这苦差使真是难以让人提起干劲来。

    “哎，知道吗？听说那什么乌伐军已经打到这边来了，可上头怎么就没个动静呢？”

    “不会是上面怕了吧，听说乌贼闹得挺凶的……”

    “嘘，小声点儿，这事可不能乱说，会被砍头的。”

    “怕什么，大伙都知道，这些乱匪能把咱们咋地……”

    “就怕上头说我们扰乱军心杀鸡儆猴啊，这事可不是咱们小兵可以议论的。”

    “哼，怕他个鸟，我们这城坚墙厚，难道土匪流寇会打到这儿来？要是这样上头早就戒严了，哪儿还像今晚还派了一队人出去打秋风。”

    “哎，说起来，那两个公子哥是什么人物啊，连上头都让着他们，我们这稍有些能耐的先锋营都让他们带出去玩了？”

    “哪儿来的二世祖吧，都城里的公子少爷们要捞点功绩，跑到这里来混混日子是正常的，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少爷来过，这次是拉人出去显摆的吧，只是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遇上他们。”

    “嘿嘿，最好那两个混蛋被人做掉，咱们在这里累死累活，他们却跟来这儿度假似的，太不公平了！”

    ……

    当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于是议论声立即停止，只见一队步伐齐整的士兵走上了城头。

    “起来了，起来了，交班啦，妈的，老子累了一个晚上，啊……困死我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叫嚷着把睡着的同伴叫起来，原本还是挺安静的城头顿时吵杂起来，其中最响亮的是呵欠声，竟无人诧异，今天的交班在就这么早？

    “三营按时轮守，完毕！”刚上来的队伍中有人喊道，细看说话的是站在队伍前面军官模样的人，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也不戴头盔，浓密的短发如同钢针一般刚硬而又倔强地根根挺立着，他鹰皋一般的眼神凌厉地扫视众人，从眼角连到左下巴的一道刀疤使他凭添了几分狰狞，让人不敢直视。他说的是问候语，却让人倍感心寒。

    值守着的一营长霍多就很不喜欢刀疤脸的这副模样，虽然他和刀疤的私交不错的，但他就是看不惯刀疤的那张扑克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要把人冻死。

    “好了好了，无特殊情况，完成交班……”霍多飞快地交班完毕“各位辛苦了，哈哈，回去吧……”他迅速带领着他那一队人马闪下了城墙，溜回营房去了。他可不愿意和这个扑克脸多呆一分钟，还是回去睡觉好过。

    “醒着点，别睡得太死了……”刀疤脸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哼了一句。

    “什么？”霍多没听清，看向刀疤脸时见他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心中疑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耸耸肩膀跑了。

    刀疤脸目视他们消失在街角，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各士兵进入岗位，相比霍多的一营，三营的兵士个个精神饱满，一丝不苟，堪称标准的军人，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

    “都给我注意了！提起精神来！你们可是我坚战的兵！”刀疤脸大喝一声，“是！”兵士们立正答道，齐整的声音震得人的耳朵隐隐发疼，刀疤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是我的兵！这才是最重要的。

    刀疤脸按着剑柄立于城头，注视着城下漆黑深远的旷野，没有人知道，旷野中藏着什么希望。

    时候还早了一些，天边最后的一颗星还在闪亮，晨风刺骨，不过也差不多了，瞅向城内军营的情况，稀稀疏疏地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火，军营沉寂在梦乡之中，只有东城的城头上是六营在轮值，五营在营房巡逻，看来都是在开小差，一营在回去的路上，待会儿肯定睡回笼觉，时机再好不过了！

    三营的士兵笔直地站着，气氛紧张而肃穆，很奇怪的是，他们所面向的方向不是城外，而是城内，好象敌情是来自城内。

    他们是坚战的兵，坚战一手招收一手带出来的兵，无论什么样的命令，他们都将毫不犹豫地完成。

    他们等待着他的命令。

    坚战，刀疤脸不时地摩挲着剑柄，城墙上没有一丝说话声，只有风自由的吹拂声，那面红白旗轻轻地摇摆着，它什么也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刀疤脸始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营房方向。突然军营的一角挂起了一盏鲜红刺目的红灯，妖艳地刺破夜空的漆黑，如同鲜艳的血花在绽放，几乎就在瞬间，冲天的火龙刹那间燃烧了起来。

    成功了！

    坚战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些笑容，他转身，拔剑，喀嚓一声，碗口粗的旗杆应声而断，红白旗呼喇喇地坠了下去，随即三盏同样血红的灯也挂了起来。

    没有任何声响，没有纷乱，原本仿佛空无一人的旷野不知从哪里钻出了无数的黑点，如同蛇行蚁聚一般向甫西城门涌来，城门已经被人悄悄地打开了。

    坚战看着海水一般涌进来的黑点，心绪激动不已，等了这么久，终于没有白费力气啊！

    传说中的分割线

    叶风很矛盾，他不是那种以身犯险的人，按理说，跟在这群前不久还是剑拔弩张的敌人屁股后面实在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危险的错误。可是谁也不可保证自己一行人在别的地方会不会再遇到像守备军一样的灾难，至少现在自己对这群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们对村民们的态度也说明他们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要是有机会加入他们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好处，总之，现在跟着村民们走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吧……

    叶风闷头闷脑的乱想了一通，秦朗也不好过，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乌伐一伙人，生怕又出什么状况，他没叶风那么多花花肠子，在他看来，只要乌伐等人挂了，他们就应该安全了……

    提心吊胆地走了好久，过眼的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和美不胜收的风景，这在哪个风景区都没有的啊，真正的原生态！在叶风和秦朗还在感叹的时候，队伍已经开到了甫西城下。

    依山而建的甫西城，其坚固巍峨程度是无可比拟的，城墙所用的材料都是就地开凿的千钧巨石，虽然它城墙的高度并非很突出，甚至在各地城池的城墙高度上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但是那些巨大的巨石和陡峭险峻的山壁，就足以让各国的侵略者望而怯步，只有当年亚蓝军的愚蠢，用10万白骨成就了甫西的威名。

    去甫西的道路多年来没有人去理会，杂草丛生，路面破败，背着一个人走这样的路，着实是把叶风累得够戗。

    远远的，叶风看到城墙上面人影晃动，旗帜飘扬，刀枪乱舞，间或还有喊杀声情况好象有些不对。

    这座城是这伙人的么？闹内讧了？被人抄老窝了？或者，按照他们先前的激动样，他们是在攻城？叶风心里嘀咕，如若是，那咱们不就成了革命者？这…呃…革命的道路是用鲜血铺就的，是艰难的，是曲折不平的，但我思想落后，习惯捡现食，我看要不现在还是先闪人好了……叶风向秦朗示意，准备开溜。

    在这当儿，那边的山门豁地大开，呼啦啦冲出来几十骑，这下眼尖的秦朗可看清楚了，“是刚刚那伙人，那个叫怖军的……”秦朗小声地在叶风耳朵边说道。

    “大哥，我们赢了！”怖军的大嗓门远远就传了过来，瞬间人就已经到了跟前，黝黑的脸上油亮亮的，散发着一股兴奋莫名的光芒。

    “好样的！好样的！”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乌伐硬撑着爬起来，有些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片潮红，他拍打着担架的边缘，“干得好哇！”

    怖军翻身下马，扶着快要把担架打断的乌伐。

    乌伐兴奋得连担架也不坐了，站起来就要走，怖军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望着近在咫尺的甫西，乌伐不禁思绪万千，就是这座令多少人魂断异乡，令多少家庭家破人亡的城池，至今的城墙脚下，甚至还可以翻出几块白骨，活活的一个巨大的坟场啊，想当初那些在城墙上死战不屈誓与城亡的辉月国战士，真是不胜唏嘘，而今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拿下，不知是该为了胜利而高兴呢，还是悲哀……

    国之将覆，还有什么更令人感到悲哀的呢？官兵们称自己为反贼，但是他们也是亚蓝人啊，想到这些亚蓝同胞们连他国战士的一点皮毛都及不上，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这个坚战，他终究是做到了呢……”乌伐将思绪收回，叹着气道。坚战，正是向乌伐献出甫西的功臣，早在四年前，这个神秘的家伙就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找上门来，又是钱又是粮，又是军情又是兵器地送上门来，简直就是削尖了脑袋铁了心地黏上来，当时的乌伐军正是处于缺钱缺粮的艰难时期，自然不会浪费这样免费的馅饼，还利用这些情报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但是坚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营长，能够接触到这么多高层的机密，能够提供这么多物质资源。何况天下怎么会有人不计报酬地送钱给别人用呢，除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自然地，刚开始乌伐以及众军士很是迷惑，到底这个坚战有什么目的？是要弃暗投明？还是敌人的诱饵？或是第三势力的插入？于是，钱物是收了，但是大家对坚战的戒心始终没有解除，坚战也不介意，照样将乌伐军需要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送来，乌伐只能在收下东西的同时，对每件事情都是小心翼翼地。

    例如这次攻打甫西，不，应该说是接收甫西，乌伐军根本就不费一兵一卒，整个甫西似乎是被坚战完全渗透了一样，很快就被他“送”给了乌伐军，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这个坚战对甫西已经经营了很久了，而且他手上也有一股不弱的势力，也有可能他仅仅是某势力的代表……

    “大哥说得是，本来坚战兄弟来函要谋取甫西的时候，我还是第一个不相信他的呢，我们连那几个小城都那不下，想不到如今甫西就在眼前了，哈哈……”怖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在军中他是比较倾向于结交坚战的那类人，但是当初坚战要拿下城坚垒严的甫西的时候，怖军是坚决反对的，虽然这很诱惑人，但是想到当年的亚蓝以巨大的伤亡代价才拿下它，乌伐军区区两三万难道也想效仿？何况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塞人家的牙缝都不够。在以前攻打其他小城池时不是损兵折将就是得而复失，仅凭这么点兵力是不适宜作攻城这种消耗战的，甫西城常驻五千人的守备，加上后备营和杂役等杂七杂八，足有一万余人，仗着天时地利，攻城等于白白送死，可是当初的不可能已经成了活生生的事实，这多少让当初坚决反对的怖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乌伐笑了笑，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甫西是万万强取不得的，但是坚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可以成功的时候，乌伐还是稍稍动心了，于是他派了些人去协助坚战，他可不怕坚战有什么阴谋，在莽莽的古特山脉中自己的部队根深蒂固，深得民心，任何力量都剿灭不了自己的力量的，更何况甫西没有骑兵，如何追上他乌伐的精骑。

    事实证明他乌伐赌对了，他赢得了甫西。

    当然，如果估计没错的话，坚战的最终目的也要出现了，现在，就是利益的分配问题了。

    让水再浑浊一些吧，这样我们才有活路……乌伐仰望着上方飘扬的彩旗，喃喃自语道。

    一行人终于到了甫西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