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铜钱骨碌碌滚到了徐未的身边,徐未只顾盯着少年瞧,一时并未察觉。瞧着少年不顾一切拍打叫门,徐未瞬间脑洞大开。
难不成这青衫少年在普济堂耍横,被人家毫不留情地赶出来了?还是这少年与老板娘有/奸/情/,然后被老板给轰出来了?一对苦命的鸳鸯呐……嗯,脑洞开得有点大了,徐未赶紧刹车,找回理智。
这少年十有/八/九/是付不起药费才被赶出来的。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才不会说她曾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装剧迷。
张令仪拍了许久门,手已酸麻不堪,奈何依旧没人搭理。他弯下腰将散落在门前的铜板一一拾了起来。
徐未注视着单膝跪在地上,垂首拾钱,看不到丝毫表情的少年,莫名有些揪心。
一方裙摆突然闯入少年毫无防备的双眸中,蓝布裙下一双小巧的绣花鞋若隐若现……
呆滞了一瞬,张令仪顾不得近在咫尺的铜钱,慌慌张张起身,作揖如捣蒜,口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小生失礼了,小生失礼了,小生失礼了……”
徐未看得哭笑不得,她这才看见了孤零零躺在自己脚边的铜板。她弯腰欲将那枚铜钱捡起来,还给少年。谁知,悲剧就在此刻发生……
“duang”徐未和少年的脑袋重重撞在了一起……
徐未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她眼前阵阵发黑,一波一波刺疼席卷而来,作孽啊,她的额头……
张令仪被这番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惊愕地瞪着正揉额头的徐未,忘记了他的后脑勺也挨了一记。
待徐未缓过来,看向青衫少年,那人竟是一副目瞪口呆,仿佛被人点了穴的模样,难不成方才有隐世高手现身?
徐未左瞅瞅右看看,普济堂外蹭屋檐的就她和少年两人,且雨幕中行人寥寥。呃,这一撞,又让她脑洞大开了,快收洞,一二三,收。
“公子,你没事罢?”徐未右手在青衫少年眼前虚晃了几下,乖乖,一点反应都没有。
“公子,天亮了!”没反应。
“公子,你眼镜掉了!”依旧没反应。
“公子,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少年的眼珠动了动。
“娘……娘……给娘买药……”青衫少年口中喃喃自语,眼中恢复光彩。
“姑娘,方才可是小生撞了你?都怪小生莽撞……咦,姑娘,是你?”先前忙于作揖,张令仪连徐未的容貌都未看清,他本心中忐忑不已,见是徐未,倒有些意外。
徐未着实对青衫少年动不动就作揖的习惯接受无能,她随口撒了个小谎,“那位姑娘方才离开了……”
张令仪前后张望,街上哪还有女子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颇为歉意道,“小生还未同那位姑娘道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少年这么容易受骗,徐未实在为他担忧。
“想必那位姑娘并无大碍,公子放心……”实则徐未的额头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张令仪松了一口气,“多谢姑娘宽慰小生。”说完,郑重行了一礼。
徐未无语,少年,你这作揖作上瘾了?
张令仪抬头望了望天,才开口道,“姑娘,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姑娘在此稍后片刻……”
天空黑压压一片,雨声淅沥,丝毫没有要出太阳的迹象。徐未不解,这少年要做什么?
只见他走到门口,又开始拍门叫喊,“小哥,小生的伞在里头,烦请小哥开门,小生要将伞……”张令仪话还没说完,“吱呀”门开了一条缝,“嗖”飞出来一物,门又“哐当”关上了,整个过程徐未只听到开门声关门声,那位“小哥”动作真麻溜。
青衫少年一声不吭捡起了被抛在地上的物事,徐未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把陈旧的油纸伞。
少年撑开油纸伞,仔细查看了一番,见其并未摔坏,他嘴唇掀了掀,又小心翼翼收好,双手将伞捧到徐未面前。
“姑娘,小生今日带了伞,姑娘若不嫌弃,便用此伞回家……”
“那你……”徐未有些犹豫。
“小生无碍,姑娘不必客气。”青衫少年的眼神极为真挚。
少年你这么善良,那小哥竟欺负你,怎么下得了手?徐未忘了,方才她还在“欺负”少年。
“多谢公子……”徐未接了伞,又询问道,“方才听公子提到买药二字,可是家中有人生病了?”
张令仪脸色黯然,语中多了一丝伤感,“实不相瞒,家母病重……”
“公子可是有难言之隐?”徐未帮少年之心愈加强烈。滴水之恩,涌泉就不必了,不过总归要报一报的。
张令仪并不想从眼前之人那里得到什么,亦不愿她徒生困扰,可是,他又不忍心说谎,迟疑片刻,他说出实情,“母亲此番药方变更,药费有所增加,小生带的钱不够……”
徐未顺着说下去,“还差多少?”她心里默默念叨,数额小一点,小一点,小一点……
“四两多银子……”提及银子,张令仪怅然不已。
徐未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刚刚在钱庄存了二十两银子,留下五两多应急。现下,那锭小宝贝就要离她而去了么?宝贝儿,别走!
“公子”徐未僵硬地取出银锭,摊在手上,强颜欢笑道,“我今日恰好带了五两银子,给令堂买药要紧……”
张令仪惊诧不已,这位姑娘身上竟带了如此多钱,不过萍水相逢,她居然愿意将一大笔银子借给他?
张令仪受宠若惊,他极想拿了那锭银子解决燃眉之急,理智却告诉他不可如此。
“姑娘好意,小生感激不尽,银子实在不能收……”
见青衫少年推辞,徐未干脆利落道,“我知你在何处摆摊,到时候我会去找你拿的……”
徐未粗鲁地扯起少年的袖子,将银子往他手里一扔,没想到扔到了地上,不管了,徐未匆匆拿伞走人……
“姑娘,你且等等……”见徐未的脚步越发快了,张令仪跑出屋檐,大喊,“小生张令仪,敢问姑娘芳名……”
张令仪,哪个令哪个仪,管他呢。
“我叫白素贞!”徐未停住脚步,矫情地演了一回白娘娘回眸,自报家门,呃,假名,撑伞大步流星奔向刘府。
“白素贞,素雅贞静,真是人如其名……”张令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眼直直盯着徐未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
伙计徐徐开了门,他伸长脖子左右张望,见张令仪还在,暗骂晦气,飞快缩回脑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张令仪被关门声惊醒,他拍了拍脑袋,几步回到屋檐下,捡起徐未留下的银子,又开始新一轮的拍门……最终如愿为母亲买到了药。
“母亲,儿陪您说说话。”
“仪儿,母亲……要歇……下了,你快回屋……看书……”张令仪才喂母亲喝了药,便被她赶回屋子读书。
屋内烛火忽暗忽明,窗上人影摇曳。
张令仪手中捧着《中庸》,眼睛却在放空,嘴里反反复复吟诵着几句诗:“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自含秋露贞姿洁,不晓春妖冶态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