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漂六人行 第四章不可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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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云香还是龙家饭店做她的大堂副理。

    在她面前，龙一刀亲切得像春天一样。最初的欲望变成心灵的交流，他曾有一些情人，都是貌合神离，图他的钱，哪怕他曾经的妻子，他都无法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什么，她到底爱不爱他。

    云香的到来，为龙一刀久已孤独的世界刮来清风。为了传授她想得到的知识，他准备了笔记本，记录烧菜经验。那些菜谱和心得都是龙一刀吃饭的家伙，却毫无保留都告诉了这女孩。而他的几个亲侄学徒除了像猪一般懒和贪吃，手艺上几乎没有任何进步。而现在，云香想学做卤鸭脖了，他试着用几味中草药调制，但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亲手做出她爱吃的卤鸭脖，他买来一堆周黑鸭、绝味鸭脖、久久鸭、精武鸭脖品尝，还去一些街边小巷

    但是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不能令自己满意。这是龙一刀从未遇到的挑战，鸭脖味道的调制显然超出了其他的菜肴。“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做不出正宗的鸭脖。”龙一刀双手摇着自己的脑袋，被云香看见了。她心里很是不安，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要求，他竟如此痴狂的对待，她安慰他：“做不出正宗的就算了，卤鸭脖听说要用十多种味中药材，十多种辅料，每味材料份量都不一样，制作工序也极其复杂。你做不出来是很正常的，不要勉强自己了。”

    云香本想安慰他令他放弃，不料却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又像年轻时写诗一样，刻苦勤奋，乐于思考。那些思考的结晶像一条条菜青虫，被他眼尖手快地捉出来，记录下来，准备送给云香。

    可是始终无法走进核心的配方和工艺，他烦躁地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走到一笼子鹧鸪前。他掀开笼盖，把菜刀塞进去旋转，如咆哮的龙卷风，鹧鸪的头颅在风里翻飞。他强劲的力道把竹笼劈得四分五裂。

    云香看到了一生中最心惊胆颤的一幕，一只只无头鹧鸪从笼子里跑出来，它们扬起血淋淋的脖子，四处乱窜。拖出一条条刺目的血痕。

    龙一刀踩住一只只无头鹧鸪的脖子，砍下它们的双腿，就这样，它们躺在血滩里抽搐着死去。他砍掉最后一颗头颅，看到她们目瞪口呆，坐在地上满意地喘粗气。

    云香此刻早已魂飞魄散，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云香结结巴巴把这事告诉江旭阳，江旭阳一听就急了，道：“他不仅是个色狼，还是个变态，这样的危险人物，你就不要再去了。你呆在那里，多一分钟时间，就多一分危险。”

    云香想了想也是，龙一刀现在的表现太反常了，自己仅仅说想学做卤鸭脖，他做不出来，却烦躁的把整笼活生生的鹧鸪剁头跺脚，它们好好的碍了他什么事；他给人很不安全的感觉，于是决计要辞去龙家饭店的大堂副理了。

    2

    晚上龙一刀一直忙个不停，他像个园艺师那样工作。一整夜里，他做出不同口味的卤鸭脖，摆满厨房每一个角落，各色各样。

    等到第二天云香一过来，龙一刀马上堆笑迎过去。还没等他说话，云香先开口了，大意就是有了更合适的工作不想干了，马上结清工资云云。

    还没听完，龙一刀的脸瞬间阴郁下来，到了下午，比酱油还浓。这一整天，云香都不见他，也不听他讲话。

    他如此忘我地工作，但忘不掉她。云香要走了，他却留不住她，他只想找个人谈谈做菜的感受，只想为一个人去专注的卤鸭脖，看见云香他像看见一点星火，这点星火也要灭了。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他在台上拼了命地挠观众的咯吱窝，观众就是不笑，不仅不笑，还在打呵欠。

    “你难道不想看一看我的卤鸭脖。”他瓮声瓮气地说，“也许你再没有机会看到。”

    云香抬头看他，吓了一跳，一天没理他，他急火攻心，脸上竟长出密密麻麻的痘痘。她心一软，随他来到厨房，他温柔一笑，满脸疙瘩像风铃般抖动，令她毛骨悚然。

    “我不看啦。”她往外面跑，他拉着她的一只手不放。这哪里还是师傅样子，这简直是耍流氓，她摔他的手，甩不脱，惊慌中用菜砸他。他堵在门前，就是不放手。

    鸡蛋、包菜叶和豆腐砸过来，虽然比板砖、鞋底杀伤力小，但是人在愤怒中，就是一只柳树条，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剑。尤其是那鸡蛋，砸在脸上不仅疼，砸过来一脸蛋白蛋黄，粘粘的好不狼狈。

    他以为她砸一下就会停下来，遂了他心意，哪知她竟砸上了瘾，半篮子鸡蛋全给了他。在对方弹药用完时，他焕发了斗志，他感到全身充满力量。满脸蛋黄和豆腐渣的龙一刀，右手扣在了云香的左胸上。

    云香万想不到他如此下作，惊得满脸涨红，她挣开他，抬脚朝他裤裆踢去。龙一刀夹起大腿哀号，像一条被捕兽夹夹了的狼。

    “对不起，”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3

    云香头也不回掉着眼泪跑回了家，碰到江旭阳垂头丧气，他被《生活》杂志辞退了。正怅然中也没有注意到云香的反常。这时郝明打来了电话，一看是郝明的电话，江旭阳高兴地问：“兄弟，这么快发财啦？”

    “狗屁。”郝明不屑道，“天上掉钱弯腰捡还要时间，哪有这么快？”

    没有惊喜，江旭阳又谈起在生活杂志所遭遇的事情。郝明听了这事也愤愤不平，大骂欧阳洪无德无良，江旭阳听着特解气，骂完后他却一声叹息。

    江旭阳问：“你叹什么气？”

    郝明道：“别人是老板，你是什么？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江旭阳黯然道：“我不能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

    郝明道：“归根结底是你还不成功。”

    江旭阳哑然。

    “我上次听过一次课，讲得太好了，”郝明兴致勃勃道：“讲人生的终极目标，人为了什么活着？”

    “为了什么？”

    “为了成功。”

    “我还没想过呢。”江旭阳道。

    “你算白活了。”郝明道：“从现在开始你要重新做人。”

    “你听的课固然好，”他愤愤不平，“但不至于我没听课，我都不能做人。”

    “不成功，必成仁。”郝明道，“你只能成仁，不能成人。”

    两人斗了一会嘴，斗不出结果，就挂了电话。第二天郝明也打来电话，兴致勃勃对江旭阳道：“我弄了几张票，你们和我去听听课。”

    江旭阳不屑道：“为了成功？”

    “不是，今天讲超越成功。”

    江旭阳一听这课很对自己口味，跟云香一说，云香从龙家饭店回来心里就乱糟糟的，既没有和江旭阳讲，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正彷徨着，听说有课听，就跟着他去了。江旭阳也想把伍丽莎一块带过去，提前感受一下成功，但这几天她老是神出鬼没，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就做罢了。

    4

    培训课就在幸福村边上的南都大厦举行。江旭阳他们找到了郝明，他们一起走进大堂时，江旭阳突然看见了龙一刀，他揉揉眼睛，问：“我没看错吧。”

    郝明点点头：“是他。”

    “你说他一个做菜的，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江旭阳不屑道。

    郝明洋洋得意：“我推荐的没错吧，这足以证明现在的人是多么迷茫。”

    云香默默地低着头，心里很是不安，几乎要逃走，被江旭阳堵住，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没兴趣了，不想听了。”

    “来都来了，听一听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云香只得跟着他们走进去，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来。

    这是一次有关身心灵和谐的培训，课分为探索、突破、超越三节。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三节课后，江旭阳感到焕然一新，不仅要成人，简直要成仙。开发潜能、身心灵平衡、沟通、感恩、回报、提升……这无数的元素就像元神簇拥着他，他感到自己就像一条修炼的白蛇，被蛇叉困住，而终于等来了搭救的恩人。

    “以前我是一个没有志气的人，总是逃避，没有勇气，喜欢沾小便宜，”课后的感恩会上，郝明抹泪道，“通过学习，我突破了自己，我现在是一个真诚、自信、冒险、负责任的男人！”

    他的肺腑之言也得到江旭阳认可，两人在一起惺惺相惜。郝明则抱着江旭阳泪如雨下，那无疑是江旭阳身上长久以往未能发现的亮点深深打动了他。

    “这堂课让我体验到生命的真谛。”郝明动情道：“我一定好好活着，好好爱我身边的人。”

    “我已经放下了多年放不下的痛苦，”一个中年女子说：“现在我又活了。我爱你，老公！”

    一个大学毕业生对母亲说：“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我爱你，妈妈！

    这时看见龙一刀走上讲台，他说：“我前妻从前老说我顶多是个小学生，现在我觉得我是个大学生！”

    他顿了顿，又说：“我爱你，云香！”

    5

    江旭阳怒不可遏地从课堂上跑出来，对郝明道：“什么玩意儿，不是你拦着，我要跟他拼命。”

    郝明冷笑道：“你不是说过吗，冲动是魔鬼，你这么一冲，看他人高马大，回来就变鬼了？”

    这事决不能忍气吞声，否则，将成为江旭阳人生的污点。更何况是自己正在追求云香的时间里。既然不能明攻，就只好智取了。当晚，江旭阳偷偷买来白纸和浆糊，写了几张告示，大意是日前，有个人妖对我的朋友耍流氓，简直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啊呸！

    他一张一张写到手软，然后趁着夜色掩护，密密麻麻贴满龙家饭店的大门。

    第二天，云香知道了这事，她大吃一惊，说：“你这样会有麻烦的。”江旭阳也觉得不妥，说：“我一时冲动，不该说他人妖，而是阉货。”

    她脸一红，白了一眼，无可奈何一笑。

    云香不放心，找人打听消息，龙一刀果然很生气，更要命的是有学徒竟发现了是江旭阳干的，向龙一刀告了状。听说龙一刀还要找黑社会的鸳鸯大盗摆平他。一整日里，江旭阳惶惶不可终日。

    这事必须郝明出马了。他在龙一刀下面做过事，和他是熟人，上次他要抄家伙废了他时，被江旭阳挡下了，没有露面，这关系还在那里，没有废。而且后来杀猪犯错误的主要是江旭阳，郝明的表现尚佳，只是受了江旭阳的拖累才被炒了鱿鱼。

    郝明于是带了一桶花生油，两条鱼和两斤肉来见龙一刀。他把礼物放在凳子上，龙一刀嘴一瞥，哼了一声，说：“你打发叫花子吗。”听这口气，嫌礼少了。

    郝明一看事情要闹僵，忙说：“当然不只这么点，厚礼还搁在家呢，太重了我就拿了一部分，这就回去拿。”说着跑回去。

    龙一刀看那油是自己的，云香却显然心意不在自己身上，抑郁无处宣泄。他拿起菜刀，又去剁鹧鸪。纷扰中，竹笼里的无头鹧鸪突然扇起翅膀，冲了出来。

    它们朝龙一刀袭来，一只无头鹧鸪扑向炉火，引燃翅膀，又打翻了花生油。霎时间，为每一只鹧鸪的羽毛上洒下火种，它们燃烧成一只只耀眼的火把。

    它们冲向龙家饭店每一个角落，引燃窗帘、桌椅、木质地板和高度酒，龙一刀被一只只燃烧的无头鹧鸪惊呆了，那一刻痴迷于这灵异、怪诞里，以为在看恐怖片，竟忘记了逃跑。

    郝明又提着人参、茶叶、茅台等厚礼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家饭店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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