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塞城到艾米有很多条路,我们选择的路是其中最近也是相对比较安全的路——岭谷大道。岭谷大道的始段穿过不可翻越的望月山,末段笔直插入一大片湿地,而中间是俗称艾米平原的平坦地势。相对而言,不容易被伏击。
已经是第五天了。庞大的军队在视线中拉的老长,一眼望不到尽头。没有休整就匆忙踏上归途的将士们苦不堪言。包括我们将领在内,大家都几天没有合眼,实在困的不行就在马背上打个盹。而没有马骑的步兵更苦,我亲眼看到许多年轻或年老的陌生的脸突然一声不吭的扎倒在随石路上,再也不能爬起来。
唉……我心中叹息着。
收回心神,把注意力继续集中到一个被众多大陆法师遗忘的法术上——时空之门。这个法术是我这几天来一直研究的目标。虽然艰涩难懂,但是只要想起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康复的废腿,我就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勇气,继续埋头苦学着。
水月,美丽的精灵族女孩,我童年的挚友默默的跟在我的马后。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消沉,我看的出她眼眸中的苦涩,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当吉德请求我和同伴也一同增援艾米的时候,我曾劝说她回家,但是她缓慢又坚决的摇头,逼视的眼神让我无法忘怀。我只有在心里默默祝愿儿时的挚友能早日解脱,忘记我这个残疾废物,考虑考虑同是儿时好友的鲁米大哥。
鲁米大哥,你还好么?想起他时,那种感觉依稀和想起汤姆一样,温馨,让我的心暖烘烘的。
“来吧,你们都来看看我的鞋吧!该死,把我的脚都磨破了!”矮人莫司特继续着几日来的抱怨,他一边拐着腿走路,一边愤愤的用巨斧扫尽道路上的石块。下巴上的胡须虬结成团,满是灰尘的脸几乎分辨不出哪是鼻子哪是眼睛。
“战斧,来马上坐会吧。”兰德直起腰跳下马来。
“真该死,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才不会骑马,才不会呢!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矮人呢?”莫司特不理会下马等候的兰德,瘸着腿快步越过兰德继续向前走去。
“要坐你做吧,我们矮人可没有你们人类那么脆弱。”
兰德目视矮人前进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回身扶起一个因劳累摇摇欲倒的士兵,把他扶上马。士兵感激的,微微点着头,然后一头瘫在马背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我看着这一切,心里颇有点不以为然。一个骑士和一个普通步兵的战斗力哪个重要?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下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道这样的蠢事还没有完,奥斯也跳下马来学习着兰德的做法,把自己代步的马让给另一个士兵。我干脆扭头不去看他们,等到了战场上他们会知道一点点体力就可能挽救生命!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太阳慢慢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昏月把视线中的所有景物都蒙上一层灰色。我们已经走完近半的路程了,身后的山崖和眼前豁然开朗的视野就是证明。我被眼前灰蒙蒙的景象中断了思考,心里一片烦躁。我喜欢黑色,但决不包括眼前的灰色。黑色在我看来代表隐秘,不可琢磨却实力强大,而这片灰色,这铺天盖日的惨灰色却让我想到了坟场,想到了死亡。
秋风是萧瑟的,伴随我们一路的它在这片灰色中突然狞笑起来。它穿越过无限的长空来到在这里,一圈圈的缠绕着路边的风化石,发出哀怨的呜咽声。它忽而弱小,忽而变的强大,随意把玩着枯黄的葬马草,把碎石赶的到处乱跑。
原本就筋疲力尽,在跌倒和艰难前进中挣扎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齐刷刷的倒了一片,像滚地葫芦一样带起一阵惊叫声。顿时军中一片混乱,疲倦的马匹嘶鸣着不愿前行,甚至干脆坐倒在地。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结防御圆阵休息!”前方风中隐隐传来几声。
蒙大赦一样的士兵纷纷在避风处按照命令结阵,然后瘫倒在地。
一阵马蹄声传来,灵雅和撒哈尔从灰蒙蒙的影子渐渐变的清晰,最终停在我和伙伴的宿营地前。
灵雅自从得知父亲的死因后,曾不顾一切的几次要率兵回去复仇,但都在我们的劝说下无奈妥协。毕竟吉德带兵半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抗衡的。双方兵力大体相同,吉德又占地势之利,灵雅去了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后来的几天,曾经英姿飒爽的女大公娇容不再,双眼布满血丝,总是自个儿发呆。
灵雅下马后默默不语,仍然发着呆。撒哈尔则一脸懊丧,不停的咒骂着天气。
我看着灵雅,不免有点同情。想想吉德堂堂皇冠骑士居然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来,真是有辱骑士的称号。幸亏灵雅早以明知我和同伴与吉德的关系,不然还不把我们当间谍杀了泄愤。
本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一想,如果换作了我会不会为了强大的实力去谋算别人呢??
答案让我吃惊——我真的会去做。
那我会不会为了力量为了实力出卖我的朋友?兰德?奥斯?木?或者莫斯特?
如果是水月·戴丽丝呢?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驱散不开,只要闭上眼睛它们就不停的尖叫着,嘲笑着。让我本以冷透的身体更加寒冷,忍不住瑟瑟的颤抖了起来。
尽管和伙伴的隔阂日益加深,但从没有想到昔日的友情居然早以被心中对力量无限的渴望所抹杀。一想到女法师木关怀的双眼,矮人爽朗的笑声,兰德信任的拍拍我的肩膀的动作,心中就有一种浓的扯不开的罪恶感。
我真的变了。
我变邪恶了吗?
是什么让我变成这样?是什么让我忘记曾经的友谊?
是力量?是我追求力量的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水牢。
又一次,心中的答案让我倍感震惊。原来我一直都无法对当时伙伴迟迟不来救自己而释怀啊。如果他们早点来解救我,或许就不会留下这残疾的双腿;如果他们能早几天救我,老人的儿子和小孙女就不会死;又如果他们早一天救我,老人就不会在痛苦中死去;如果……
不!这不怪他们!这不是伙伴的错!
可是……
纷乱扰人的思绪折磨着我,心中的痛苦和迷茫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做……
“修,你没事吧?生病了吗?”耳边传来伙伴焦急的呼唤,紧接着颤抖的我感觉到一丝暖意。
睁开眼,是兰德把红色披风盖在我的身上,另一边的木运用魔法在狂风中点起一堆熊熊的烈火,像篝火一样暖着我冰冷的身体。
“不!拿开你的脏披风!还有你,在炫耀你的魔法么?”没有理由,我狂怒的扯下身上的披风扔进火中,火焰立刻明亮起来。随手,我召来更具威力的冰霜,把木吟唱许久才费力召唤的火焰像捏小鸡一样轻松熄灭,火焰瞬间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地的灰烬和黑红交加满是破洞的披风。望到篝火匆忙赶来的士兵们傻傻的站在路途中。
木愕然看着疯子一样的我,兰德黯然转身离去。
风依然呼啸着,红色的破披风随风飞舞,远远的挂在视野尽头的一棵枯黄的灌木上。
“艾米王城那边怎么样了?”小山凹中,坐在岩石上的尤利亚收紧领口抵御寒风,询问着从艾米赶来的传信兵。
“艾米国境的各路戍卫军队都将抵达雄风城,将军怕被识破围歼,已经提前带领包括您派去的法师部队在内的五万兵力来和陛下汇合。估计近日就能到了。”传信兵低头回答。
“提前点无所谓,鱼已经上钩了。沿路的保密工作做的怎么样?”尤利亚满意的点头,仿佛看到了王位的召唤。
“请陛下放心,斯卡大人已经帮将军处理好了。所经的城镇只有死人才知道将军已经迂回到这与您汇合。其实以我们圣彼德骑士的速度,就算他们知道也来不及报信的。”传信兵献媚着。
“哼!骑兵的速度是快,但是敌军一旦有了防备,我们就得花很大的代价才能吃掉他们!骑兵不是用来围击的,最多只能追击,所以我要求万无一失。否则你那些献媚的话就留给你死去的祖先说吧!”
本来想得到夸奖的传信兵脸色大变,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赶忙退了出去。
“报,陛下,有您的信。”
尤利亚接过信,看见熟悉的笔迹写道:“亲爱的,这么多天不能见到你,让我十分挂念.多么渴望能回到你的身边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小米米儿度日如年的感受?尚幸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因为计划的进行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完美.我父亲对形势的改变还茫然不知,甚至整天嘲笑你屯兵城下浪费军粮呢.估计鱼儿明天将入网,望一切小心.另外,千万不要让北军统帅活着回到曼彻斯特.”
看完信,尤利亚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只要吉德始终都在城内,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中。米米儿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真是一个让人着迷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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