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店门又开,走进一男一女,正是凌云轩与两位夫人徐雪莹、颖雨芊。当日,舞随风念着江湖中人不拘俗礼,寻了处客栈为凌云轩主了二道婚事,此后自与颖紫鸳返归太湖;吴氏兄弟则赶上剑庄故人回黄山收拾残局;韩重山一家却往太行山编顿旧部,预备着复名丐帮,再由儿子韩不凡领衔,重出江湖;共经生死劫难的同路人终到了曲终人散的一刻,凌云轩本想着去洛阳祭奠亡亲,但想到徐雪莹身怀六甲,不可涉险,自无法当了黄巢大军围攻东都的时候硬闯过去,便要南下衢山,待徐雪莹顺利生产,再为打算,然其拒却了同舞随风等共途之议,傻呆呆地拖了一日。
徐雪莹心中明白,夫君自是想起家在陈州的赵晴,也劝他改道,虽绕远了些,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凌云轩自娶得二位娇妻,以为是天赐福泽,十世修行也求不得的奇缘,断不敢再生非份之想,但他与赵晴食言,若不当面释清,难免终生愧疚,自怨自艾,遂携二妻折马陈州,来找赵晴。
赵府因赵犨之故,也算一方名门,凌云轩稍作打听,便寻到赵家府第,哪知门人说了,赵晴已于两年前嫁与当地另一旺户杨复成之子为妻,做了杨家少夫人。
那杨复成与朝中红臣杨复恭系出一族,平辈相交,是以家势极盛,且其为人仗义,甚得人心,手下辖地方圆百里,俨然自成一城,位当府尹。赵家祖上虽是了得,此代不过是一人得志,鸡犬升天,只能算底子薄弱,充其量撞运暴发而已。赵老爷子便欲将赵晴配与杨复成之子,以大家业,待她由人送回,即刻联络了杨府。
赵晴自是不肯,千方百计拖延,想等上两月,由凌云轩来帮她,谁料两月之后又两月,足足熬了一年,仍不见凌云轩寻到。赵晴心灰意冷,又恰巧那杨公子并非纨绔子弟,识趣乖巧的紧,并不使强,倒是时时甜言蜜语地送款,终教赵晴从了义父的意思,嫁入杨家。凌云轩得知此讯,急去找寻杨府门宅,这才摸到此处。
凌云轩将二妻让至一桌坐下,转身去问那老板可否知道杨家所在。老板笑道:“小哥,外地人吧?”凌云轩点头道:“正是。”老板又说:“这杨家庄方圆百里,都是杨府产业,哪个不识杨府门号?出了店门,左口巷百步右拐,当眼便是。”凌云轩打拱谢过,又买了些热汤与二妻喝了,这就整装而去。
到了门口,守卫见三人面生,不许入内。凌云轩乃将随身锦帕取出,叫徐雪莹托给门子送至赵晴处通报。这帕子是他当年借与赵晴的,自还了回来,便贴身收藏,直至今时。
片刻之后,婢子小红走出门来,将帕子送出,道:“我家夫人有话‘帕巾可相换,人情两相难。既去何必来,东海离云帆’,诸位请回吧。”凌云轩收下锦帕,怅然苦叹,神情沮丧地退出门洞,与二妻反身远走。
三人上马姗姗而行,方走出庄口约有一里,背后响起一串健蹄踏雪之声,乃一红篷三驾马车赶上头来。马车驰过,车夫将马一紧,吆喝住了,正把三人挡下。
车帘开了一角,小红探头道:“凌相公,我家夫人有请!”凌云轩一愣,旋而用力点了点头。马车又动,引了三人向更远处行去。绕过两处弯,马车一转,冲出路道,领了三人来到一座驿亭旁。
凌云轩正在疑惑,只见车夫下蹬,摆了垫脚梯,又敲了敲车窗。赵晴玉体深躬,低首出车,金莲小跨,已稳然落地。凌云轩脑中那娇小胡闹的赵晴早成了端重淑芳的高门贵妇,人面虽然依旧,气态却已迥然。
凌云轩急忙下马,前曰:“小……杨夫人……”赵晴目生幽光,“怨”,那光中写满了“怨”字。猛然间,赵晴扬手挥来;凌云轩不敢闪躲,脆生生领了一计耳光。颖雨芊大惊失色,正欲下马,却见徐雪莹使了眼色,强忍住激动,不再离鞍。
赵晴抑住眶里渐盈的泪水,轻咬红唇,直直盯着凌云轩。数年积恨,便在这一瞬间如黄河决口而出。凌云轩顶着颊上的火辣,满心深歉,轻声问:“杨公子待你可好?”赵晴清喉哽咽,微微点头,莹泪滴滑而下。
风,疾;雪,涌;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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