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是宫内□□获罪宫人的所在,阴冷狭窄如牢狱,高墙小窗,冷风回旋飕骨。
十余名涉案的宫娥太监就被拘押在此处,哀哀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绿蓁吓得周身瑟瑟,依偎在她身边哭问:“姐姐,他们要关我们到找到弑君元凶才肯放我们出去吗?”
小太监永明在青箬身后一直哭个不停,口中不停地叨念:“师父说,进了暴室的就如进了锦衣卫诏狱,九死一生。”
绿蓁平日胆小,这回更是被吓得纵声大哭起来,被铁栅栏外的当值太监吼喝一声,才闭了口。只青箬安抚着绿蓁,她心里却格外的紧张。她哪里还想得到日后何时放出,怕是今夜那灭口的人就会来索她性命。锦衣卫会在暴室遍布眼线看护吧?可她不过是个小卒,若果真有一场大战,她的性命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就这么守着窗外青冷的月色,那弯冷月似带了风晕含混不清。偶尔窗外一个意外的声响都吓得她一个寒战,不知何时刺客杀人灭口的刀尖就突然袭来直指她的眉心。
她竭力抑制泪水,许府抄家时她被羁押回京就下过牢狱,那时她满腹悲愤泪水不断,入宫学礼仪挨打,经历了种种,她的泪水早已干涸,怕哭都哭不出了。如今又遭遇这场无妄之灾。若早晚不过一死,还不如她纵身跳入油锅一了百了,偏偏新皇多事救下她。生亦何欢,死亦何求?那种伸长脖颈不知铡刀何时落的感觉最令人煎熬。
四更时分,宫娥太监们相互依偎着疲倦地睡着,只她睡不下。绿蓁的头埋在她怀里,她不敢轻动,抬头看着高高的墙上那空窗,秋风飒飒,惨白的月光透过小窗洒落在绿蓁身上。睡梦中的她蠕动了唇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什么,偶尔她听清一句:“姐姐,别走。”
她心头一酸,过了今夜,不知谁还能唤醒谁?腮边一丝冰凉,直寒去心底,她竟然还有泪?自嘲的冷笑,等死真是一种漫长的煎熬,所幸同绿蓁相拥着,还有一丝暖意。
鸡鸣破晓,一切都那么平静。她反浑浑噩噩的打起盹来,不知不觉的一梦,一人身着锦衣卫绛色飞鱼服,忽然一个念头泛来心底,不该。眉心有红痣的太监,若果然那凶手是蓄意嫁祸,如何要假个面貌有特征的太监之手将毒葡萄交给她?何必找个面貌平凡的反不易被人察找。她隐隐的觉得,这眉心有红痣的太监根本就不会出现,难道目光锐利如剑阅人无数的锦衣卫指挥使傅出尘竟然不曾察觉这点异样?左思右想,反觉得倦意。
……她将身子缩蜷做一团,贴了墙根迷迷糊糊的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响锣声将她从梦中骤然惊醒。
“走水了!走水了!”喧嚣声嘈杂声混做一片,隔了高高的墙窗能看到一片火光映红的天,烟熏火燎的气息几乎呛得人窒息,外面当值看守的太监们早已跑得没了踪影,空荡荡的暴室只剩他们这一屋困兽般的囚奴在拼命摇晃铁栏绝望的大哭惊号,“救命呀!救命!”情势一片混乱。咳喘声更是此起彼伏。
“莫慌!莫慌!”青箬急忙上前,劝阻如惊马般乱冲乱撞夺路逃生的众人。在乡里时,她遇到过县衙官仓失火,火势必这要大,她见过如何在火场疏散逃生。
她镇定地吩咐:“铁桶里有冷茶,浇湿了衣袖捂住口鼻莫让咽熏火燎呛死!”分开众人她向前拉过铁栏牢门上那把大铜锁看看锁孔,又从发髻上抽出那根娘留给她的尖端细长的亮银点翠梅花簪,极力镇定了发抖的手去拨弄铜锁芯。在老家时,她自幼顽皮,娘反锁她在房里逼她练字,就自己出去卖绣活儿,她便时常撬锁溜出去河沟边同些小伙伴玩耍,野小子般的性子。这回可是派上用场。
门锁被撬开,众人绝处逢生般鱼贯而出。这锁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饰,怕没人料到深宫禁地获罪的奴婢也敢溜门撬锁。此刻她心里有了几分得意。绿蓁为她拿帕子去凉茶桶里湿了一块儿帕子,带了馊臭气味她也顾不得,就这么凭了记忆向烟雾弥漫的外面闯去逃生。
可恼绿蓁还拿了铁桶里仅剩的凉茶浇湿衣衫蒙住秀发生怕被火燎到,被她不容分说拉起向外推去。
小太监永明冲在前面,她在后面殿后,还算慌而不乱。
上了几级石阶,前面又是一道铁门阻挡去路。烈焰从门缝卷来肆虐着令人望而止步。
或是这是地狱通往人间最后一道关卡,众人也顾不得许多,永明大吼一声,瞪大了眼,脱下衫子挡烫赤个膊扑去铁门。
果然上天垂怜,那铁门不过是虚掩,太监们逃离时也没特意上锁。这下子绝处逢生的众人鱼贯而出,绿蓁还不忘回身来等她,她却推她说:“快跟上。”
她才将绿蓁推出铁门,迎着扑面而来的火焰而门外那倍显亲切的喧嚣救火喊声,正要拿衣袖蒙头冲出去,忽然铁门外闪进一道影子,将青箬猛地向后一推,砰的一声铁门被反撞上。黑暗混乱中青箬还不及看清,兜头就被一张网盖住般眼前一片漆黑,一双手紧紧勒住她的脖颈,将她身子提起,整个人瞬间窒息,她本能的挣扎踢踹,手足乱舞着,眼前一片绝望般的黑暗。耳边是烈焰声哭喊声,渐渐的淡去。
她放弃挣扎,积蓄最后一分体力,直待那双手松开她放下,陡然间,她竭尽全力手向后猛抠过去,一声惨叫,那人松手,她滚落在地,揪开蒙面的遮挡,才惊愕的发现捂眼扑来的人竟然是小太监永明。
“永明,你疯啦?是我!”青箬惊呼着,心底骤然一冷,她仿佛察觉到什么,猛地冲去她身后的铁门,也顾不得滚烫一把拉开,就地翻滚扑了出去。暴室铁门外是一片碎砖荒草丛生的天井,她记得。
她就地滚了几下,耳听了众人惊呼声:“青箬姐姐,快,水!”
一桶水兜头浇来。
随后冲出的永明也红赤了眼挥舞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