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师”这个称呼念起来很好听,容许好几次在给他饼干的时候安慰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多了个人孝敬你这是好事啊。”心里还是期盼自己的水平突飞猛进,不要皱眉啊邢老师!千万不要皱眉。
亮哥要求年前交全稿,说实话她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有时间,就得好好琢磨感情戏的问题。
容越这人可以,但是简直没有那根恋爱的神经,没什么好挖掘的。再想了会,容许发现,自己身边单身的没有暗恋,暗恋的都明恋成功,在一起的都不具备灵异性质,顿觉世界太现实,通通都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细水长流什么的完全是空想。
“卡文了?”
“没有,只是平淡的写得多了,突然觉得在有些环境看来很格格不入,难道我该写那种情节了?”
葭葭扯两张纸巾清理一下桌子,是真的把奶茶喷出来了。“你?那种情节?”她做一种“孩子怎么学坏了”的表情,“不用那么随大流,你要真勉强起来,我想想都心疼。”
容许默默垂眼,忍着没拍桌:“你这是不相信我吗?那有什么难的,你来,现在——”声音弱下去,“说点素材给我听。”
葭葭没听明白:“什么素材?”
她按了按额头,无奈地说:“我没有男朋友,你有啊。”眼睛直直盯着她,不停释放着“懂了吧?懂了吧?”的讯息。姐姐麻烦你快懂吧,这种事我也觉得很为难啊……
对面的人的脸从茫然开始染了点绯红,蔓延,再蔓延,最后轻捶桌子,一副要咬死她的样子。
“我们,没有……没有!”
容许一懵,重复道:“没有?”
“没有。”葭葭斩钉截铁,脸红的时候气势还是很足的。
“不是吧?怎么会?怎么还……你们怎么那么那个啊怎么那么那个!”
不过也松了口气,可以不用“突破”了,那实在是项很艰巨的任务。三观也被扶回来,地球还是带着所有人在转啊,还是有和你一样等待、珍惜和相信着的人。
但是以后即使“有”的话,她也绝对不再问了……
很快要到十一月,这样冷的天,容许突然想看竹子。人有时候就是比较冲动。
百度地图上显示,延州有一片竹海,名字很诗意,叫绘澜,她从来都不知道。
五十七路公交车像个饼干盒子,在西山白塔下到站,下车可见乳白色的高塔后长着碧竹,似波澜起伏。
这其实是个很大的风景区,绕过一株株不知名的树和迂回小路,朱色的柱子上浮雕简单秀雅,大门上深蓝色的“绘澜竹海”四个字体态像在迎风飞扬,葭葭搭个白色小圆包,从宽阔的马路进门,不疾不徐地走在容许身边。
“好好的一个写文章的人,怎么说来玩就来玩了呢?”
行人肩挎着相机走走停停,风景独好,容许坐轮椅上闻到渐近的竹子锋利又清新的气息,赞叹道:“多好的地方,来了肯定会有值得遇见的东西,走吧。”
青石板路被沉弯的竹子梢遮去半边天,她们欣赏了一会,看到几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拿两片竹叶折叠,又拼拼凑凑。
容许到她身边,伸出手,声音温柔:“折船吗?我教你?”
小女孩看了看她,眼里没有丝毫羞怯,大方地把竹叶放到她手里。
“你看这儿要撕开一点,像这样。”
很快一只船就折好,小女孩捧在手上欢喜地瞧,说:“谢谢你,阿姨。”
容许微笑着摇摇头,心里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她已经过了被小朋友叫姐姐的年龄了。
那个小女孩却掏出手机,容许不由地比了个“噢”的口型,听她一边点屏幕一边说:“阿姨我能和你拍一张照片吗?我觉得,你真好看。”
小孩子嘴真甜,她没有拒绝,问:“你家大人呢?你一个人来玩吗?”
“我家离这里很近的,我经常一个人跑来玩,妈妈不会怪我的。”
小女孩请葭葭给她和容许拍了一张,再让葭葭站过去并拿她的手机给她俩拍了一张,然后抱着自己的手机跑远了。
“现在小学生都用手机了吗?真是个大胆的孩子。”葭葭翻开那张照片,顿时语气透露绝望,“为什么一个小孩子的水平都比我高?太逆天了这太逆天了。”
容许点头:“现在的孩子都有毒……”
并没有走多远,后面响起小女孩的声音:“阿姨,阿姨。”
她回头,把轮椅转向她,等她跑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突然跑回来,遇到什么事了?
“舅舅你看,就是这个阿姨。”小女孩回头大声说。
隔了一段距离,一个容貌熟悉的男人慢慢走近,像挺拔的一棵松。
他笑:“林葭,容许。”
上一次见到他是两年前的事,却感觉似乎过了好多年,从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么巧的方式再遇见。
葭葭嗨了一声,容许不禁也笑起来,望着他:“小黎同学,这么巧啊竟然会在这里碰上你,好久不见。”
六年前,黎未还是个偶尔有点二的文艺青年,她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学校的文学社,她坐最后面,听他朗诵一首《致太阳》,男孩子声音低沉,有点嘶哑,比较独特。
结束之后,一起来听比赛的同学把她送回寝室,枝叶斑驳的老树下,正好他迎面而来,停在她面前,目光带着猜测:“你是,容许?”
她说:“对。”礼貌而疏远的笑浮现片刻,她从他身边过去。
是个热血的青年。她从运动场观礼台上看见过他打篮球,学校一边红砖白瓦的乐房里有时候也会看到他打架子鼓,郑女士特别欣赏他,好几次停在窗边说:“这个小伙子不错,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打个架子鼓把我都给看迷住了。”
大一的元旦晚会,容许和同学在运动场过,有人借来音响设备,露天的ktv里他唱了一首beyond的《喜欢你》,现在也是很红的一首歌,他那时唱完过来,说:“我发挥的的确不怎么好,见笑了。”
她说:“这不像你平常的声音啊,感觉好低沉,像大叔一样。”
他被雷到:“大叔?大姐,您说话能给人留点余地不?”
她笑了笑,不说话。
四年中,一直是不算熟的朋友,这是她认为的定义。她后来性格开朗了些,也有常常听他吵吵闹闹的原因。
毕业那天她给了他拍了张照片,回家后发给他,他发来个嫌弃的表情。
“这个照的不好看,我给你一张。”
“好。”
等接到他的图片,打开,她也很想说不好看。
长得斯文,皮肤白得像女孩子就算了,不知道谁给他拍的,竟然磨了皮美了肤……
不过也许并没有,毕竟他的皮肤确实好,女生都羡慕,就是那么上镜也不一定。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皮肤还是一样得好,看来是锻炼有了效果,并不像以前那么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大概猜得到,小女孩是他侄女,碰巧给他看了和她一起拍的那张照片,就找上来打招呼。
他说:“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延州?从来没听你说过。”
重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一个人藏在心里啊,她笑:“为什么要跟你说?想来,就来了。”
他若有所思:“来看竹海?要写修仙文了?”
她启动轮椅:“……修什么仙啊,这之间有必然联系吗?陶冶情操呢。”
“林葭你说,这位大姐是来陶冶情操吗?”
葭葭附和:“是的,茂林修竹,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汇集……”怎么好像就是修仙啊?葭葭不说话了。
“你家小妹——小侄女你不把她带回去啊?会在这里应该就是来找她的吧?”
“聪明。”他牵着小女孩,停步,“那没事我就回去了,她妈是个急性子,晚了又得找我算账。”
走前留了手机号码,出来一趟果然还是有收获的,又遇见一个熟人,虽然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静心后又有了可写的东西,容许一回来就开始认认真真写稿。
微博上一位插画师做了一组锁屏壁纸,清新淡雅,有的还很搞笑,她换掉壁纸,把那组图片发给邢殊。
“邢老师,好不好看?实在太适合您了。”
他回复:“……”
她忍不住笑,然后起身,拿材料,去蒸馒头,做早饭。
……
本来说过要学做面包的,他也教给了她,可恨几度出乎意料的地失败,之后某一天容许终于承认,她是的的确确没有那个潜质,于是告诉他:“您还是教我做馒头吧,中国传统食物,我们不做那些西方人的东西,而且,馒头做得好卖可以一块钱呢……”
他慢条斯理地揉面团,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出师是不可能了,也不用急着还钱,你能养活你自己,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教的你,就够了。”
扶不起的阿斗低头闭眼,揉揉眉心,鼻尖被轻轻一刮,她迷茫抬眼,见他似笑非笑地转头继续揉面团。
手指一抹,果然是面粉。
容许立即沾了点面粉,蹭到他的衬衣上。
然后他教她做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