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遇见 第二十六章是兄弟就要说心里话

    1.

    当晚六点，曹一谨和林若姝的订婚宴在林师长官邸举行，大约有包括陆传铭一行、林府家人及任大禹等部队军官在内的五十多人参加了宴席。整个师部除去参加宴席的，以及为宴席忙前忙后的人，其他人就显得冷冷清清了。

    苏合和顾秋白不在被邀请之列，两人不光冷清且有点凄凉。顾秋白的凄凉是因为苏合凄凉而凄凉。他生平没见过这么高级别的订婚宴，自然不知道上等人家的订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也像他老家一样，拿两壶烧刀子。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苏合的情绪，他十分想假装添茶倒水的伙计，混进去眊一眼。

    一想到就这样错过了有生以来可能目睹到的最高级别的订婚宴，顾秋白就真的很伤心。他叹了口气，“苏合，我很伤心。”

    苏合惨然一笑，“别伤心！也许，若姝嫁给曹公子，比嫁我幸福！”顾秋白道，“可是，你不幸福！”苏合站起来，走到窗前，“男人自己幸福不幸福不重要，只要他心爱的女人幸福就足够了！”

    顾秋白走到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这话，你日后见着曹公子和林大夫再说吧！”苏合注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你说，会不会下雪？”

    顾秋白打量了一眼苏合，“应该会吧？好衬托悲伤的故事背景。”苏合无奈地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看着顾秋白，“你别总把我往这事儿上引导好吗？”顾秋白笑了，“因为我了解兄弟啊！你敢说，你现在满心里不是都是林大夫的影子吗？苏合，兄弟这么年了，别装了！你越是说的堂而皇之，心里越难受！”

    苏合转过身来，“理智上，我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顾秋白笑了，“你就说，你满心里是不是都是林大夫吧？你敢吗？”

    苏合没说话。顾秋白不依不饶，“苏合，男人有时候示一下弱也是可以的。你跟林大夫，太强势了！比如现在，你如果十分伤心，完全可以发泄一下，哭出来，或者向我倾诉。”

    苏合暗暗松了口气，很沉痛地说，“顾秋黑！”顾秋白看着苏合，满是期待的眼神，觉得苏合总算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说出来，爱也好，恨也罢，喜也好，悲也罢，顾秋白自己喜欢说出来。可苏合不一样，他从来没见苏合对哪个女人用过情，以顾秋白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这样的男人一旦用了情，往往很痴情，既不容易轻易说出来，更不容易转移目标。可是，事已至此，说一定要说，目标也一定要转移。

    苏合看着顾秋白的眼神，欲言又止。顾秋白看他又把话憋回去了，忙安慰式地搂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拍，他马上被自己无私的兄弟情谊感染了，“说吧！不想说，哭出来也好。”

    苏合低着头，“秋白，我想说。”顾秋白说，“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苏合道，“我想说，顾秋黑，你给我滚！快马加鞭地滚！”

    顾秋白听这话，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又返回来，晃晃食指，“看在你失恋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苏合，你也用不着硬撑着。其实，你现在满心里都是林大夫，你要是敢承认不是，我就叫你爹！你个孬种！”

    苏合听这话，抬起头来，“我敢承认，我现在满心里并不是林大夫！”顾秋白一愣，“你胡说！怎么可能？那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苏合转过身，倚着窗户，“曹一谨。我在想，他为什么违背对我的承诺。”顾秋白问，“什么承诺？”苏合说，上次我替他挡了一枪，他说日后以死相报，我说不用，在我有生之年，他不能对林若姝心怀念想！

    顾秋白点点头，“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儿。这曹公子怎么出尔反尔？”

    苏合皱着眉头，“别扯远了！叫爹！”

    2.

    顾秋白自然不肯叫，苏合正了正衣襟，皱着眉头，“顾秋黑，你要是个男人，就要愿赌服输！不就是一声爹么？你叫，我还未必答应呢！”顾秋白本来就是故意刺激一下他，以为他根本无法否认，在林若姝和曹一谨缔结秦晋之好之际，他独自倚窗伤悲，满心里都是那个成为别人未婚妻的女子。不想，他矢口否认且说的还满有道理，他本来想以一句，“谁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的是曹一谨还是林若姝”赖掉，这也符合顾秋白的行事风格。但是，他明白，苏合的这个说话，符合他的性格特点。

    但是，这个爹是万万不能叫的。否则，他日后怎么在苏合面前混？——尽管，他其实早被苏合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突然，顾秋白喜出望外地看着窗外，“爹！你怎么来了？”

    苏合不由地扭了一下头，扭转角度不到三十度，他便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他停顿了一下，索性把目光直接转向外面。窗外，依然是一片寂静，哪有什么人影？顾秋白嘻嘻一笑，“我兑现了啊！”

    苏合笑笑，“好！”顾秋白道，“为了安慰你的情绪，我请你吃肉喝酒！”苏合收敛了笑，“我不喝，你不知道举杯消愁愁更愁么？”顾秋白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哥们儿！我们总得吃饭吧？”

    苏合这才跟着他往外走。

    两人在多城选了家羊肉馆坐了，要了壶酒。苏合刚开始不肯喝，怕酒多了伤身。可是，经不住顾秋白再三劝酒，想想，醉一场睡一觉，明天早晨，太阳照常升起。

    可是，天总是难遂人愿。两人喝了一壶半，顾秋白喊着喝多了，苏合脸色惨白，头脑却越来越清醒，他更加不安，越想醉到一睡不醒，反而越不能如愿。顾秋白喊了一声结账，便去柜台边，苏合只好起身，扶着顾秋白回骑兵团。

    顾秋白一进屋，直接倒在床上，一条腿放在床边还晃着，就鼾声如雷了。苏合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又不安地站在窗前，想，林师长那边，大家喝得正尽兴吧？

    他独自在窗前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觉得这四周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便出来，牵了马，走了一会儿，才翻身上马，狠狠抽了一鞭子，马便一声狂嘶，向西北方向冲去。

    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似乎是懂他的，他机械地拉着缰绳，也不管马怎么跑，马儿直接把他带到了骑兵团当初的训练营地。

    马儿停下来，甩着尾巴四下张望。苏合迈着右腿下马，一跳，直接躺在地上。天是阴着的，看不到星星，苏合对着无边的黑暗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汹涌而来，他再也不管不顾，任而泪水肆意流淌。

    3.

    苏合是被冻醒的。他一睁眼，便看到了夜空中繁星闪烁。他疑心自已在做梦，忙回头一望，马儿还在他身边甩着尾巴，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原来是下雪了，果然下雪了，顾秋白说的对，会有雪来衬托这悲伤的气氛。

    可是，他的悲伤快要摧毁他的意志了，他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衬托。他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拉着马走进一个破旧的窝棚里。这个窝棚也应该是当初骑兵团搭建的，看样子，应该是伙房，有盘好的灶台，有手拉风箱。

    苏合找了一片干净的地方坐下，有一注月光倾泄下来，正好照在他的脚上，他抬头望去，只见棚顶破了洞。苏合又起身在四周找了些柴草，点燃了。刚坐下，火苗一个劲向他窜，苏合慌忙起身，坐到对面去。他知道，外面起风了，再看看，离天亮还远呢，不晓得这火能不能耐过这风雪交加的夜晚。

    有了这火，苏合渐渐又有了睡意。他便沉沉地睡去，只是，好像一直在做梦，梦到额么格给他煮奶茶，梦到她看他骑后，梦到她给他讲父亲那顺的英勇故事，还梦到一身白色蒙古袍的额么格被放在牛牛车上，向草原奔跑而去，跑到他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

    这一觉睡得漫长而艰辛，醒来时，苏合揉揉眼睛，却发现身上还盖着棉大衣。他不由地一惊，忙站起来，跑出外面。

    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太阳照着白茫茫的大地，格外刺眼。苏合挤挤眼睛，四下望去，然后，除了有从多城方向来的两行凌乱的马蹄印，一眼望去，只有皑皑白雪，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呢？

    苏合拿着那件棉大衣，那是一件北洋军军官的棉大衣，那么，这衣服是哪里的呢？是谁在这样的漫漫寒夜，给他盖上，又悄悄走掉呢？顾秋白？不可能，他目前睡得人事不省，哪里有闲心出来找他呢？任大禹？不可能吧，他找到他，肯定会叫醒他，或者等他醒来一起回多城。况且，他去参加林若姝订婚宴，肯定要喝酒的，人家直接回团长官邸，未必发现他不在。那么，还会有谁呢？图娅，当然也不可能。就算她愿意为他千里送比鹅毛更重的棉衣来，但是，这种军官的棉衣，她哪里会有！

    莫非是若姝？是的是的，就算她已经是曹一谨的未婚妻，但她心里终还是惦记他的，一定是订婚宴结束后，她听到消息他不知去向，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他去哪里，所以，她带着人来送棉衣了，她一定怕他伤心，所以，又悄悄走了。

    想到这里，苏合激动地骑上马，一刻不停地向多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