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烛火微明,在死神般的气流中摇曳。
张培健闭着双眼,平躺在冷冷的地石板上,感受着胸口木剑的颤抖与**,似乎有一种,有一个美艳的女妖在舔舐着、吸允着自己甜美的鲜血。
“不要,不要,我好冷。”
隆起的肚腩逐渐干瘪,绷紧的衣服逐渐宽松,那满是赘肉的脸也慢慢变得瘦削。有那么一刹那,他露出了清秀的模样,像个书卷气的寒门小生。
“不要,好冷……”
东桑之地有雄山,云雾飘渺,仙影重重。山南为阳,日升其中;山北为阴,月落其里。
冶铸大师取山南至阳之金,淬以山北至阴之水,熔炼六年,终成神剑。不料兵煞过强,过强则易噬主。大师心系后世,唯恐祸乱六都,却不忍毁去,寻神木木心封之,命为阴阳。
阴为寒,为暗,为聚,为实化;
阳为热,为光,为化,为气化。
古书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司晨翻出尸体身上的锦帕,擦拭着剑身,“错在侮辱主人。”
南国小竹翻开被褥下床,不受拘束的长发自然垂落到腰间,青绮白裙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与尚显娇嫩的曲线,哪有半点被凌辱的样子。
嘎吱一声,乞丐婆子推门进来。
“见过王母,王母永福。”南国小竹屈膝半跪。
“免了免了,以后别来这套了。”
“是。”
乞丐婆子看向束手在侧的司晨,冲南国小竹问道:“怎么样,顺利吗?”
“请王母赎罪,小竹实在是不忍出卖色相,只好用了花瞳。”
“也好,也许你做的对。”
“王母,您吩咐的事小竹已经做到了,还请您再回大獠,重登王位,姐姐快要撑不住了。”
“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跟你们说过,当时只是风云际会,巧合罢了,大獠的未来全靠你们几个。”
“可是——”
乞丐婆子灌下一口酒,摆摆手,走到司晨边上,扯扯他的脸,“小伙子,跟我走吧。”
司晨面无表情,在南国小竹的示意下,点点头。
常年来,白虎城战事不断,牺牲的战士不可胜数,依照他们最后的意愿——死后也要保卫家园——被埋葬在紫荆门的后面。
无名的坟墓越聚越多,这里成了有名的乱葬岗。
住在周围的居民苦不堪言,在深夜经常能听到奇怪的动静,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发现土坟被挖,甚至有时候腐烂的尸体直接躺在家门口。
更令人害怕的是,居民和驻守的士兵不断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的城主大人命人找来道士,询问方法。
道士说,尸多则阴盛,此地多半有鬼。城主按照道士所指,在城中央建造城墙,划出西城专门当做墓园,只留下一个子午门。为了压制阴气,白天在西城开设私塾与市场,夜间则不许留人。
招募身体强壮的残疾人,组建盲兵与聋兵,专门在夜间驻守西城。
子时,月凉如水。
夜空中群星璀璨,夜空下的西城寂寥无声,仅有一队队士兵伫立墙头,守护着身后古城的安宁。
“轸,今天收获好少啊。”
“今天收获好少啊,翼。”
紫荆门前的平野上,有阴兵暗夜行路,为首的两人披着斗篷漂浮在地面上,看不清模样。紧跟着一个个白衣人,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两根锁链洞穿了白衣人们的肩胛骨,被为首两人扯在手中。
“轸,有一年没来这里了吧。”
“有一年没来这里了吧,翼。”
“轸,我们进去吧。”
“我们进去吧,翼,”
他们幻影般的身体融进高大的城墙,其上的白虎城士兵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一大群孤魂野鬼倚在自己的坟头上,嬉戏打闹,悲恸哀叹,突然看见两个斗篷人飘了过来,“鬼使来了,大家快跑!”
“轸,他们想逃。”
“他们想逃,翼。”
斗篷人抬头,露出可怖的骷髅脸,猛地甩出锁链。那些幽魂来不及缩回墓穴,鬼哭狼嚎中,纷纷被洞穿了肩胛骨,失去知觉。
长蛇般的锁链落回手中,斗篷人相视一笑。
“小的们,给我挖开新造的坟。”
“给我挖开新造的坟,小的们。”轸模仿着翼说道。
刚被抓住的幽魂听令,扑向一些新坟。死去不久的人,魂魄还被困在身体内,不能自由进出。
没多久就挖出一具具尸体,轸和翼在尸体上用骷髅手虚抓,缕缕白雾飘散出来聚合成人的模样,手中的锁链一拥而上。
半柱香后,西城安静下来,斗篷人来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轸,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吧,翼!”
斗篷人拿出一枚十字令牌,打向子午门。城门嗡嗡作响,轰然大开,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这是通往冥府之地的关口。
“王母,需要解除花瞳吗?”
“就这样吧,以他自己的实力怕是做不到。”
空气突然剧烈波动,周围景物扭曲不止,老妪带着一男一女现出身影。
“小伙子,收拾掉这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少年默默地脱下外衣,露出火色花纹密布的胸膛,木然的眼眸中粉色一闪而过。
“轸,这个人不好惹,出手吧。”
左侧的斗篷人爆发出刺目白光,化作飞矢冲天而起,硕大的月盘下,根根骨刺穿破斗篷,尽情地伸展着油绿如玉的骨翅,当空唳鸣,猩红的鸟喙喷出球形火焰。二十八宿,四维军团,翼火蛇。军衔,特等鬼使。
“出手吧,这个人不好惹,翼。”
右侧的斗篷人丢掉铁链,黑漆漆的眼窝中响起婴孩的啼哭,此起彼伏,蛊虫密密麻麻,沿着他的身体涌入地面。街道两边是白日里商贩所用的布幡、木杆、石板,如潮书般的蛊虫掠过,顷刻间只剩下些随风飘摇的粉尘。二十八宿,四维军团,轸水蚓。军衔,一等鬼使。
司晨在荒屋房顶上连踏,避开火球,直接跃起,一拳轰向翼火蛇,与那磨石大的脚爪撞在了一起,天空中炸开惊雷声。
坟地上,蒿草全部伏在地上,被一股气浪扫过,许多碎石乱飞了起来。
少年一声大吼,身体踉跄而退,鲜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蛊虫寻觅到血腥气,纷纷围过来。
而翼火蛇则已是再次腾空,双翅扇动间,碧色骨矛飞射,铿锵震耳。
少年的整条右腿都发光,横扫这片箭雨。一动不动的轸水蚓被流矢射中,腐朽的骨架颓然倒下,散了一地。
猛然回头,欺身而进的虫潮淹没了少年的身影。
“轸,干得好!”等了片刻,却不见轸水蚓的回应。
虫影掩藏下,少年缓缓睁开眼睛,胸口的纹络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蔓延上脸庞、胳膊、双腿。背负在身后的木剑呼应着,不断颤抖,神曦湛湛,想要自引出鞘。
少年安静而祥和,拔出它,慢慢刺入自己的心脏,滚烫的血液带着火光涓涓流出。
内层蛊虫很快被热浪烤干,跌落下去,这恰恰激起了嗜血蛊虫的凶性,明知必死,却前仆后继。虫尸越聚越多,堆砌成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灰褐色的火山。
少年肌体灿烂,宛若七彩仙金铸成,天地间的血精火山中奔涌汇聚,滋养他的脏腑、肉身。
“轸,我来救你!”翼火蛇直扑而下。
突然,火山口炸裂,紫色熔浆喷发而出,一道血气冲入云霄。
“灭掉一个!”少年踩着满地虫尸,漠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