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走到冰箱旁,从里边拿出一罐啤酒,掰开铁扣,仰头一口喝干,邹辰心里有一点忐忑,他紧紧注视着白墨,哑声道:“你不信?”
白墨充耳不闻,干脆把冰箱里的啤酒全取出来,坐在桌边一罐一罐打开,液体顺着咽喉滑下,冰凉的苦涩终于压住了心里那点躁动,喝得太急呛到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邹辰拿掉她的啤酒,哐啷一声落在桌上。
“我信,然后呢?”白墨仰起头,直勾勾地望着邹辰,氤氲着一丝天寒地冻的委屈,还有一丁点说不出的恨意,“你让她进公寓,让她洗澡,让她穿着你的衣服,让她上床睡觉,接着和她睡在一起,这也是因为奶奶走丢吗?”
邹辰一时语塞,才缓缓道:“是。”
他俯下身子,将手落在白墨肩头:“自从出了车祸后,韩小曼经常梦靥,往日里是她奶奶陪着她。”
白墨的目光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任何的软化和感动,嘲弄的意味越发明显,吊梢着眉凸,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她按住邹辰胳膊,一寸一寸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剥离。
“邹辰,你知道吗,我很讨厌暖男,不仅仅因为他们太博爱,还因为他们没有一点节操,把自己当成中央空调,谁冷暖谁。”
“你们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事实,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就能将它抹去吗?就像你在木板上钉了一颗钉子,现在你将钉子拔下来,可是洞呢?”
白墨这样子像极了两人初逢时的模样,裹着自己常用的一层壳,伪装成最坚硬的蚌,竖起刺猬满身利刺,刀枪不入。
邹辰以为自己这个时候本该愤怒,本该失望,可落在心里却揪疼,心里所有空间都挪开了,只剩下对白墨的心疼。
人总有装强的倾向,无力和脆弱只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才释放出来,越是强硬的人背后越是会有值得同情的脆弱在那里被坚强的外壳保护着。
或许是目睹了太多次陈芬白磊的争吵,又或许是从小就被严格要求,撒娇,示弱,服输,闹别扭,这一些孩子气的最真实的情绪被她掩饰得很好。因为心不够强大,所以怕疼,因为对外界缺乏安全感,所以不愿意轻意露出那脆弱的真实的一面,这是白墨自我保护的本能。
两人在一起后,从来不曾出现在他面前过的,白墨最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她的神情没有她的话那样凌厉,那样攻击性十足,眼眶掩饰不住地泛起一圈薄红,使劲儿绷着,才没有让狼狈的情绪泛滥。几天的压着,收着,有一股说不出的憔悴。
邹辰的心隐隐抽痛着。
她明明那么在乎你,明明受到了这么大伤害,为什么你一点没有感觉到呢?她那天早上来找你,最后离开的表情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你为什么不追出去,为什么要由着她避开你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早一些解释?如果一早就抓住了她,没有犹豫,没有踟蹰,没有放手……邹辰所有深埋在心里的苦衷和憋屈都被白墨的质问和控诉践踏得一文不值。
他想像往日一样,疼惜地拍拍她后脑勺,将她搂坐在腿上。这么想,邹辰也这么做了,白墨挣开他,退到门边。
邹辰手上落空,心里也有一丝落空,像有水流不断从心尖上刷过去却有抓不住的烦躁感。
他黝黑的眸子缓慢地凝重,落在白墨瞳孔中:“木板上从来就没有钉子,更不会有洞。”
白墨心头火开始一窜一窜的,压抑在心头的火苗触到了那团气球,空气分子在膨胀,她深深呼吸,怕自己暴走。“既然你想摊开来说,今天就全部说明白吧,你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否认还有劲儿吗?”
邹辰被白墨这种不阴不凉的态度弄得有些焦躁:“我否认什么了?”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没有韩小曼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你们就是清白的?不是,你和她接触,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你知道她心怀不轨,却不对她一点点设防,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不给她机会,她在凭借什么那么嚣张地自导自演?”
邹辰嘴唇抿紧,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墨垂着眼睑,她很想问一句,如果帖子被捅到老师那里,要证明我被抹黑就得把证据拿出来,那时,你会不会把韩小曼供出来?随即又觉得这话多此一举,自取其辱。如果邹辰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就不会袒护着韩小曼隐瞒,至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白墨泛白的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一双黝黑的眸子像包裹着冰雪的针叶林,艰难却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说,我极其讨厌韩小曼。”
灯光橙黯黯的,更显出夜半的苍凉。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像咬在一起的钢线,说崩就崩。
嗒,打火机点起的声音打破片刻沉默的空白,火苗跳动,打火机在邹辰手中玩转。他的声音沉稳而平静,像冬日安静而阴冷的江面。
“你现在是逼我做选择吗?”
晕黄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白墨有些出神,她想起韩小曼笃定自信的语气。
“他不过是和你玩玩,一个月已经是极限。”
“他在我爸妈前面承诺过要照顾我一辈子,那时你们怎么办,毕业说分手吗?”
一个月没到,毕业也没到,心里的小疙瘩早已破土长成了参天大树。
一个学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白墨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感情的汪洋,用力过猛,太过突兀,以至于在绵绵暖暖的水中骨折了,浸泡着咸湿温暖的温度,水煮青蛙,完完全全沦陷,后腿再也蹬不起来。
白墨面无表情。
邹辰的手缓慢地摩挲着白墨的锁骨,静静地质问:“你不相信我,你宁愿相信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不相信我亲口告诉你的吗?”
质问更像是陈述。
白墨没有任何回应,腮帮子紧咬,骨头的形状清晰地绷出来,心里的防线因为这句话轰然倒塌。白墨苦苦撑着的一口气泄了,黑亮湿润的目光缓缓地扫着邹辰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喜欢的人。
他们之间有过一句珍而重之的约定。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