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之暗黑光明 第12章局中局上

    格拉斯曾说：“你们战后的一代人，虽然撤离了历史现场，但也得一同背负罪责，你们这些不吭声的人，难道称得上清白吗？”

    时间的长河在一代代的人世间来开一道网，缚住了过去的罪恶，也缠住了现在的浑浑噩噩。没有人能够摆脱过去，没有人能够摆脱记忆，即使历史、记忆、罪恶不发生在我们身上，即使所有人都想活得清清白白。因为，岁月在每个人的身上刻过划痕，逼迫着我们去担荷无尽的罪责.......

    夏末的海风吹过草间，将最后一片荒芜的青草地折磨地横七竖八。乌云慢慢在天空中聚集，遮挡住了明亮的白昼，压抑在人心上，令人喘不过气来。

    仓库的大门“刷——”地被拉起。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在新一季的潮润的海风里显得腐败至极。被扬起的灰尘旋转、漂浮，在空气中形成一层薄雾。

    韩灏小心翼翼地持枪踏进仓库，在积灰的地上印下一个脚印。其实他不用这么紧张的，因为这里——

    已经荒废了十年......

    这是一个大而空旷的仓库，由铁皮建成。虽然整个仓库处处积灰甚厚，但内部的铁皮几乎很完好，没有掉漆，只有边边角角处有点点锈痕，给人以一种刚建成而未经使用的错觉。而在四面铁皮的中央，竟然残有大块大块的塑料泡沫被钉在墙上，应该是被仓促地布置完成。

    仓库中央有两把木制靠背椅，椅子上各有一股粗而长的麻绳，厚厚的积灰和斑驳的蜘蛛网使它们看起来大有年头。

    专案组一行齐齐收起配枪，分散开来进行侦查。

    “从现场看来，这应该就是darker想让我们找到的案发现场。那些墙上的泡沫应该是用来隔音的，可以想象，这里一定发生过不可告人的秘密。”韩灏环顾了一下仓库，做出整体的判断。

    “靠，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早知道我把我的pm2.5口罩带来了！”梁音一边带上白手套，一边四处观察。

    “姐姐，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尹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道，“看这灰积的程度，这地方至少得有10年没有人来过了。”

    由于天气呈阴，整个仓库就只有一个出口，微弱的光线难以到达所有的角落。众人纷纷拿出手电筒，慢慢地挪动以免漏掉一丝一毫的细节。

    这时，罗飞的手电筒照亮了木椅的前方，他发现从木椅的前腿下一直蔓延着一块暗黑色的区域，不同于周围灰色的路面，他微微抬起脚，用鞋轻轻刮了刮地面上的积灰。地面上渐渐露出隐隐的暗红色。“尹剑，过来看看。”罗飞道。

    尹剑拿出毛刷，慢慢地趴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渐渐靠拢在他周围，屏住了呼吸。随着灰尘一层层地被刷开，那暗红色渐渐清晰，露出红褐色的印记。

    尹剑从地上爬起来。韩灏道：“梁音——”

    梁音迅速上前，蹲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套试剂。她将地上的红褐色印记取样，轻轻将试剂滴在上面，只见试片上的样品在晦暗的光线下呈现出青白色的光亮。“根据鲁米诺试剂，可以初步判断这些红褐色的是血液。具体的分析我要回到实验室才能知道”梁音嚼了嚼刚刚进仓库时塞进嘴里的鸭肠，说道。

    众人皆微微一惊，没想到小小的一方野外仓库竟是十年前一桩血案的现场！

    韩灏面色一黑，神情严肃下来。他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两条粗重的麻绳。两条麻绳皆是耐拉而延展性良好的麻绳，直径足有4公分，长度也刚好能够把一个强壮的成年人绑在座椅上，而整条麻绳上断断续续的有几处磨损，看起来像是被绑人挣扎后留下的痕迹。他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听到，仓库外滴滴答答开始下起了小雨。

    “轰隆——”一道惊雷划过天际，骤亮的天空把晦暗的仓库照得惨白。一张纸片出现在右侧的椅子下方。

    韩灏刷地一下抽出这张字条，标准的仿宋体：

    仓库后有两具尸体。想要揭开12年前的一幕，请韩队回家好好问问令尊十二年前的那场骇人闹剧......

    darker

    又一道闪电，将韩灏的脸照得和眼前的这张纸一个颜色。潮润的湿气逼出汩汩冷汗，将衣物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眼前一黑，好像回到了12年前那个他摔门而去的夜晚，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darker究竟想让他回忆起什么？

    他想起，十二年前，那时身为税务局副局长的韩父韩耀华收到匿名举报，掌握了当时警局内部私藏破案收缴财物的证据。然而韩母覃慧却私自收受了时任警察局局长薛大林的贿赂。正义的抉择和罪恶的乌云笼罩了当时的那个家庭。上报，自己会被揭发，身败名裂，妻离子散；不上报，虽然良心有愧，但万事平安。面对两难抉择的韩耀华选择了沉默.....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从警校休假回家休息的韩灏听得一清二楚。他无法容忍自己身为警察，而父亲却无视法律、轻视正义。所以，那年，他摔门而去，拼命训练，这一去，就是12年......

    韩灏站在雨里，脸黑得惊人。身上虽然穿了雨衣，雨帽却被他忽略在身后。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脖颈流淌下来，渗到他的衣服里。他定定地站着，不发一言，看着穆剑云和罗飞撑着黑伞，看着拿着铁铲站在伞下的熊原和尹剑一点点挖开经年的坟堆。然后，他们配合着梁音将两具尸骨收殓以备回解剖室进行尸检。

    白色的尸骨在手电筒晦暗的光线下显出白森森的冥光。

    专案组解剖实验室

    其他人都退出了实验室，只剩下韩灏和罗飞各站在解剖台两旁，看着梁音尸检。

    刚刚一下午的发现令整个专案组蒙上了一股沉重的氛围，所有人都毫不松懈地加紧着调查。所有人心中都闪着疑问，十二年前的一桩血案，会不会和4.18爆炸案有关？会不会又是十二年前的darker所为？而那两名死者究竟是谁？而这一次，韩灏选择不去隐瞒众人，简单介绍了十二年前自己的情况后，便跟着梁音进了解剖室。

    只有韩灏自己隐隐清楚，十二年前母亲的离奇去世和这桩十二年前的杀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一次，他不会试图掩盖自己父辈的错误，这一次，他要□□裸地揭开十二年前的灰色伤疤，他要让真相驱赶十二年不散的乌云，让直面淋漓鲜血的勇气反思青春岁月的冲动逃避。

    更何况，十二年来，他的内心第一次那么清明，他明白，即使母亲怯懦软弱，但那个朝他温柔微笑、对他悉心呵护的母亲形象十二年来也在他的梦乡中无数次重现。他爱她，即使她犯下了他无法容忍的错误！

    “这具尸体骨骼完整，男性，牙齿已经磨损至珐琅层，年龄在45至50之间。身高175公分，体格健硕。食指和拇指骨骼微微变形，应该是由于长期执笔写作导致，说明死者的职业很可能是作家、老师或者记者这样与文字打交道的。身上没有明显疤痕根据在现场找到的弹壳，可以说明死者是被枪杀而死。从白骨黑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至少在10年前。”梁音说完，拈起一根鸭肠塞进嘴里。不是她举止古怪，最初在解剖时吃鸭肠，只是为了应对恶心的应激举动，而多年的解剖已经使她养成习惯，鸭肠已经成为缓解压力的必备补品。

    “记者......又是一个与正义有关的职业。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出什么令darker痛恨的事情，还是只是无辜的受害者......”罗飞低垂着眼睑喃喃自语。

    韩灏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记者...丁梦的父亲十二年前也是记者......他甩了甩头，想要抛去这个恐怖的设想。

    梁音接着说道，“这名死者骨骼完整，而从盆骨骨骼来看为女性。年龄应该在45岁左右。身高160公分，体型瘦小。从腕骨的形状来看，应该经常掂锅勺，可能是位家庭主妇。死亡时间和原因和他一样。”

    韩灏倒吸一口冷气，他使劲地合了合眼，咽了口气。冷声道：“她应该....是我母亲。”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漠然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他的表情。

    从他看到仓库的那张字条时，他就有了预感，如今的确认只是吹熄了他心中抱有的微弱的幻想。

    梁音拿起鸭肠的手猛然停住，头机械地转向罗飞，在收到罗飞的指示后，同罗飞一起退出了实验室。

    双手撑在实验台上，韩灏深深地看着母亲，他这一生再也无法弥补十二年前离家出走的错误，如果他直面父亲的错误，父亲会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他不离家，母亲会不会不会死？

    晦暗的灯光打在母亲的头颅上，留下一个温柔的侧颜......

    一滴热泪滴在了母亲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