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密道内,女子的瞳孔对着他的瞳孔,她眼中的哀伤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密道中仍然清晰可见,好像要把悲伤的波涛荡漾到李昭晏心中。对!他看得很清楚,不是恐惧,不是惊慌,而是浓浓的哀伤。
怔愣之间,他缓缓将手掌从女子的脸上挪开。
感觉到大掌已从自己的脸上移开,幽婼轻轻吸了吸鼻子,抑住泪水,低低叫唤了声“殿下”,语气轻柔如蚕丝。
幽婼虽然与李昭晏算是好友,但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和他相处过,身体被牢牢固定在他胸膛和砖石之间,感受着他鼻间的热气吹拂在她脸上。他身上好闻的檀木清香幽幽飘入幽婼鼻尖,竟令她脸上泛起一抹心驰神往的绯红。
一声熟悉的“殿下”让李昭晏为之一惊:原来是她!她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李昭晏依旧缄默不语,手臂却放开了幽婼的身体,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幽婼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双颊好似被点燃了一般发热发烫。她很庆幸这里光线昏暗,互相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不然的话,要是让李昭晏看见自己双颊上的两块红晕,她还不得羞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沉默夹杂着空气中的潮气,竟隐隐飘散着暧昧的味道。幽婼害羞地低下头,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无声的尴尬。
“殿下怎么会在这?”
“连姑娘怎么会在这?”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不同的是一个语气是急切的关怀,而另一个则更像是防备的审问。
“奴婢…奴婢听闻殿下病重,原本想来探望殿下。可到了凌云阁后却遇到一位陌生男子,也是他把我关到这里的。”幽婼率先开口,如实相告。
李昭晏依旧没有说话,由于通道内光线昏暗,幽婼只能看到他如一团黑影般站在自己面前。她继续说道:“殿下的病可好些了?听说殿下几日卧病在床,奴婢担心殿下无人照顾诊治,所以才斗胆偷偷潜入。奴婢还带了些药,希望能对殿下的病情有所帮助。”
幽婼从怀中掏出两包草药,她生怕被人发现,所以藏得极好。
李昭晏看着面前仍然心有余悸的女子,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身患重病,而且还有传染的危险,如今所有人都视我如牛鬼蛇神一般避而远之,你为何还要身犯险境?你不怕被传染吗?”
“我不怕!”幽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语气恬淡中包含着坚定。
这样坚定坦然的回答叫李昭晏为之一震,他困惑地问道:“为什么?风寒可大可小。”
“因为我打过疫苗啊!”幽婼脱口而出道。
古代医学虽然落后,可是她不同。她还在现代的时候,从小就要接种各种各样的疫苗。她有足够的自信,自己身体里随便哪个疫苗,要对付这古代还未变异成熟的病毒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当时自己只担心李昭晏的病况安危,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全凭着一股子侥幸和胆大就这么做了。
李昭晏问道:“你说什么?”
幽婼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干笑两声用于掩饰自己的心虚,回答说:“哦。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皮糙肉厚,贱命一条,所以不怕。”
周围又恢复成了毫无声息的安静,李昭晏静默良久,转身向斜前方走去。幽婼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能听到细微的“悉索”声从一旁传来。霎时,眼前瞬间一亮。
幽婼借着火光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果然是一条通道,呈狭长形,两边以青砖砌成,从这边远远望去,密道就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竟幽长得望不到底端。
幽婼小跑到李昭晏身旁,听他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一路上二人并未交谈,幽婼只默默紧跟。再次来到石墙前,李昭晏在石墙四周饶有规律地轻轻敲击,不一会儿石门便自动转开。
幽婼望着李昭晏的背影,见他如此驾轻就熟地操弄机关,看来他对此处颇为熟悉。不!应该说这里根本就是他的地盘!
李昭晏率先跨入石门内,幽婼也跟着他重新回到内殿中。
二人一回到内殿,先前试图杀死自己的那个陌生男子便赫然出现在幽婼面前,她害怕地后退几步,躲在李昭晏身后,双眼警惕地盯着这陌生男人。李昭晏察觉出身后之人的恐惧,转头轻语道:“别怕,他是我的人。有我在,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男子初见幽婼时也是微微一愣,但诧异之色并未在脸上停留过久,随即低头对李昭晏恭敬一揖。
李昭晏双手负背而立,样子很是轩昂,另外还有一丝幽婼从未见过的威严参杂其中。声音清朗如山涧幽泉,问道:“如何?可有任何异样?”
“并不碍事,吴公公已经叫属下打发走了,应该不会起疑心。”男子冷静回应道。
“嗯,那就好。”李昭晏淡淡道:“你退下吧。”
男子转身离开,经过幽婼身边时饶有深意地打量了她几眼,看得人心中发毛,随后再次消失在石门中。
殿内只剩下幽婼与李昭晏两个人,幽婼将手中的药包轻轻放在桌上,柔声道:”殿下的身体可好些了?”
李昭晏挑眉一愣,眸光黑沉。“其实,我的病并无大碍。”
这样的回答倒没有让幽婼感到意外。其实刚才在密道中,她见他身手敏捷,话语洪亮,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虽然不知道他装病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相信他有他的难言之隐,所以也并未过问。
“如此甚好,那奴婢也总算是放心了。奴婢先告退了。”幽婼盈盈欠身道。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李昭晏容色端正地问道。
“殿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奴婢。”
幽婼抿嘴含笑,眼中透彻的温柔似寒冬腊月中的一抹暖阳,瞬间照入李昭晏冰封的内心,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殿下大可放心,奴婢从未来过凌云阁,今日之事定不会泄露半句。”
李昭晏再次开口:“幽婼!”
这一声呼唤让她心头一跳。认识李昭晏许久以来,他总是张弛有度,人前举止有礼。虽然与她相识,但每次都是彬彬有礼,儒雅之余也难免有几分疏离。可是现在他居然会直呼她的名讳,这一细小的改变让幽婼心间如碧波荡漾。
抬眼望去,一抹寡淡的笑意蔓延至李昭晏冷寂的嘴角,眼底闪露着微不可见的温柔。“更深露重,回去小心些。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