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卯时,朝阳还未来得及给沉沉的大地带来第一缕光。
空荡湿滑的宫巷中,太监一边疯狂疾驰一边喘着粗气,神情万分焦急。待他跑到祁元殿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被宫门口的留守太监拦下。
钱公公睡眼稀松地走了出来,不耐地看着眼前心急火燎的太监,问道:“什么事啊?天还没亮就敢来惊扰皇上?”
“钱总管,奴才是凌云阁的掌事太监。惊扰圣上实在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凌云阁出了大事,您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惊扰圣上啊!”
“凌云阁?质子的寝宫?”钱公公沉思片刻,“出什么事了?”
吴公公用因害怕而颤抖的嗓音,轻声说道:“凌云阁走水了!质子他...他被困火中,至今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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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禧宫内幽婼正在小厨房中准备淑妃的早膳,听闻凌云阁昨日突发大火的消息,惊惧之下手中的瓷碗应声而碎。她愣在原地好半天,待回过神来便不顾一切地往凌云阁跑去。可是当她赶到时,却只看到烧得一片漆黑的废墟,十几名禁军侍卫和太监们在满地狼藉中不断翻找着什么,全然没有李昭晏的身影。
幽婼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一片,意识也开始涣散起来。她随便拉了个在场的小太监,焦灼地问道:“质子呢?人呢?”
小太监见对方一副几近疯狂的模样,怯怯道:“质子...质子昏迷不醒,被送去暖阁了。”
幽婼呆若木鸡地站立在暖阁外,看着大批太医纷纷赶到,眼睛干涸而刺痛。由于身份原因,她无法进入暖阁中查看李昭晏的伤势,只能在外等着,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任何人出来,也无法从任何人口中知晓他的病况。所有焦急与担忧皆化作残阳愁云,浓稠而厚重,她从未如此时这般痛恨这重重深锁的宫门,仿佛要将一切隔绝。
最后幽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到长禧宫的,又是如何回来的。所有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被她吓得不轻,菊心竟还以为她中了邪。
“姐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依兰一脸担忧地问道。
幽婼沉沉的双眼霎时发亮,“娘娘呢?”
“淑妃娘娘一大早就去太后那儿请安了,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幽婼心中一凛:淑妃去了太后那里!那她一定能从永寿宫中获悉有关李昭晏的消息,她要去向淑妃打听情况!
年末将至,寒风中带着刺骨的冷冽,吹拂在幽婼单薄的身板上竟也不觉得冷,身体好似麻木了一般。
淑妃刚回到长禧宫,还未来得及脱下身上的貂毛大氅,一旁的幽婼已端上一盏热茶,烟雾缭绕,清香弥漫。她饶有意味地斜睨了幽婼一眼,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接过杯盏后又无奈地摇摇头。
昨日半夜里凌云阁突然着火,宫中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皇上对此事也极为看重,已叫人着手调查。毕竟质子是翊国皇子,若在祁国皇宫中葬身火海,那断然无法向翊国交代,更严重者,甚至会挑起两国战事。
淑妃早就料到这个小丫头会沉不住气来询问她有关质子的消息。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前往太后那儿请安,也的确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你们都下去吧,留幽婼伺候就行了。”淑妃吩咐道。她轻启茶盖,一边吹散水面上漂浮的普洱茶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什么想问的?”
幽婼一怔,看来淑妃早已洞悉了自己的来意,那她也无需再拐弯抹角。她放下手中的托盘,双膝跪地,郑重道:“奴婢该死!”
淑妃见她面色憔悴不堪,可双目却绽放着决然的神色,心中不忍,只能重重一叹。“唉,凌云阁昨日突发大火,而质子被困火场,虽然最后被救出,但由于伤势过重,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不可能!火势虽大,但若连凌云阁的吴公公和其他太监们都察觉到了火情,为何质子殿下会不知道?”幽婼质疑道。她清楚李昭晏的秉性,且不论他一身不为人知的武功,就凭他素来警觉的个性也断然不可能熟睡到连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浑然不知。
淑妃饶有深意地说道:“若是在正常情况下,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皇上查到了什么?”
“侍卫在给凌云阁的膳食中发现了端倪,里面...搀有迷、药的成分。”
幽婼仓惶地后退了两步,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消息正式从淑妃口中得到证实,心中还是如同被电锯硬生生拉扯划过一般,鲜血淋漓,痛彻心扉。“有人将药偷偷加入质子的膳食中,那...那也就是说,这场火也是有人故意放的!”
淑妃惋惜一叹,“凌云阁周围的确有被人泼洒过火油的痕迹。”
“凶手不止放火,居然还下了迷.药以防质子逃脱,如此赶尽杀绝的手段,究竟是何人所为?”幽婼问道,目光如一簇剧烈跳动的烛光。
淑妃神色闪躲地说道:“已经找到下药之人了!”
“是谁?”昨日才发生的大火,竟然那么快就找到了凶手,这是在让人诧异。
“御膳房的小宫女,霁雨!”淑妃正色说道,“昨天早上是她往凌云阁送了一碗杏仁羹,经过太医检测,里面的确添加了迷、药。”
什么?!
幽婼心中大愕。她记得这个宫女,为人朴实默默无闻。怎么会是她?这样一个单纯低调的孩子会与李昭晏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如此至他与死地?难道是有人背后指使?
“审问过了吗?”心急之下,顾不得身份尊卑,幽婼竟然紧抓住淑妃的袖口,眼神迫切而紧张。
淑妃凝视着幽婼许久,眉头一颤,低低道:“侍卫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服毒自尽暴尸在房门中了,侍卫还在她房中找到了剩余的迷.药。”
惊痛如冰锥狠狠刺向幽婼心头。霁雨死了,所有线索全都断了。
“太医怎么说的?质子何时能醒?”声音嘶哑到仿佛不是自己的。
淑妃柔柔抓住幽婼紧握的双拳,似是安慰,可口中却吐出幽婼最害怕听到的审判。“太医说还好太监们及时将质子救出,皮外伤并不严重。但因质子吸入过多黑烟,什么时候能醒就要看他造化了。”
幽婼身子轻微晃了晃,泪水漫涌上眼眶,浑身只觉虚脱无力,如坠入冰湖。
他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然到了生死未卜的地步!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机会离开这四方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还有没完成他的梦想,回到那梦寐以求的美丽故乡。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如此残忍,如此不公?
屋外无声无息地飘起了鹅毛大雪,这是今年为止最大的一场雪。天空暗沉阴郁,漫天苍茫白皑一片,洁白的雪花幽幽落地,不知沉积掩埋了多少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