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迎头而来的烈火术,境迅速展开结界将众人护在身后。花仙子见状,立刻掏出音煅吹响笛音。黑白无常原本躲在远处的树荫下观战,没想到乐音一起,头顶上空顿时变得清爽不少。他们诧异地抬起头,不禁目瞪口呆,只见原本葱郁的树木瞬间变得光秃!整片林子只余枝桠,再无一丝绿意。林中所有树叶、花朵随着她吹响的笛音,逐渐汇聚成数不清的刀叶,乌压压的一大群从背面击上结界,片片凌厉、刀刀锋芒。
这下子结界腹背受敌。花仙子和炎烈看起来势不罢休的架势,如此下去只怕境也会承受不住,一味地躲在里面也不是办法。书岳“噌”地一下拔出背上长剑,一跃而起跳出结界!对上花仙子的刀叶,立刻摆出剑阵迎击。
天屠也不甘人后,旋身化剑冲了出去,迅速掠至结界跟前。迎着炎烈的滔天火浪,天屠剑周身散发出阵阵红光!降御之术犹如一睹可靠的屏障,成功将大火阻绝在外!
眼看火势被压制,炎烈皱起眉头,凶相毕露:“哼,自寻死路!”言罢,双掌齐出,加重了力道!才被拦下的大火顿时燃得更加旺盛,如海上巨浪一般重重地拍击,撞在屏障上爆发出一阵强过一阵的耀眼火光!受到炎烈这样下死劲地逼迫,天屠剑开始发出阵阵低吟,剑身也在微微震颤,却依旧顽强地扛顶着,不肯退后半步。
见此状,微澜也不再躲避。出了结界,聚气发力。霎时,白涯渡沿岸的水底漩涡涌动,河面泛起异动,无风起浪!最先的几个浪花拍过岸边,微澜竭尽全力控制着河底的漩涡愈演愈烈,使得浪花逐渐汇聚成一片。河水奔腾翻涌,掀起滔天巨浪!
“天屠,让开!”微澜的一声大喊,天屠剑立刻心领神会,收了降御术飞身离开。炎炎烈火乍一下失去阻碍,炎烈还来不及收势,那头微澜早已踏浪而至!脚下巨浪迎头扑上,水火激撞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强烈的气晕!水蒸气霎时布满了整个山头,漆黑中外加蒙蒙一大片水雾,任谁都看不真切。
待一切散尽,汹涌的火势已被成功扑灭!
“微澜,干得漂亮!”天屠忍不住高喊一声,夸道。
微澜得意地扬扬下巴,“那还用说!”
她酝酿许久才使出这一下猛击,已经算是不得了,短时间内是万万不能再来上一次了。天屠也知她大概尽了全力,面对气急败坏的炎烈准备卷土重来时,天屠赶紧飞身上前,拦下对方的势头,掩护微澜。
就在他们几个在这边拼尽全力,那头士庐道长也对上了附身在三河身上的恶鬼赵齐生。那恶鬼见他们两帮人开斗,于是想趁乱逃走。士庐道长当然不会如他愿,要走也要先把三河的身体还回来!
“你休想逃!”他一声大喝,手中的符咒已是齐刷刷地圈住了恶鬼周身,燃着的荧荧灵火,断了恶鬼的退路,叫他进退不得。
正要施法逼出三河体内的恶鬼时,没有一点点防备,微澜的巨浪就这么降临到他们头上!成功扑灭了炎烈所施的大火的同时,也将这些符咒的灵火一瞬间浇息,顺便还把士庐道长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心凉。
“谁干的!!”他气急败坏地咆哮!
“哈哈哈,天助我也!!”恶鬼大笑三声,旋即就要离去。黑白无常见他要逃,赶紧挥着手中锁链将他逼到原处。今夜,一切都要在这儿见分晓。
天屠和炎烈那边微澜插不上手,转而支援正与花仙子打得难舍难分的书岳。
花仙子的刀叶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飞击而来,书岳只能不断地展开剑阵抵挡。但是这样就没办法回击,战况因此胶着。微澜试了几次,没办法跳入他们的打斗圈。情急之下,迅速挥开水鞭!强大的水势冲散了一部分的刀叶,书岳见状赶紧摆开剑阵,将剩下的刀叶尽数消灭。
花仙子狠狠地看他们一眼,将手中音煅抛出。与此同时,双手作势,上古神器音煅在她的控制下,极快速地在林中穿梭,根本看不清虚实。
书岳和微澜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不知道音煅会从那个方向突袭,因此只能谨慎地感知着周围任何响动。
突然,书岳灵敏地察觉到后方有异动。来不及出声提醒,他本能地拽过微澜迅速趴下。才刚蹲下身,微澜就看到音煅自头顶一掠而过。要不是书岳及时发现,估计这会儿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她拍拍胸口,庆幸自己捡回一命。
待音煅远去他俩起身时,微澜又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方才音煅到过的地方,树木都被整齐地拦腰砍断!放眼望去,周围的一大片树木,都只余下了堪堪及腰的一段段树桩而已!微澜不禁摸摸自己纤弱的脖子,心底对书岳的感激更深了一层。
见识到音煅强大的威力,书岳当即展开雾虚剑阵,布在他俩周身,防止音煅突袭。可饶是如此也依旧防不胜防。
“快躲开!”
她这边还在心中酝酿着无数感激涕零的道谢语,那头书岳的警报又再次拉响。她尚再茫然之中,只感觉到身边的书岳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的身子重重地推向另一边。她赶紧回过头去看,只见那支音煅就在方才他俩站立的土地下方迅速冲了出来!差点将他们劈成两半。
炎烈收起烈火术,转而化出火阎刀来对上天屠剑,两厢较力,劈出招招鬼火。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凌霄跟清辞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回,到底还是晚了,那塌了一半的茅屋中早已不见一人。
清辞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急道:“境跟三河也不在,难道已经出事了?”
“应该是了。这屋内屋外到处都是鬼气混杂,外面地上的焦痕中还透着魔气,敌人不少,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
恶鬼惧怕阳气,这会儿黎明将至,倘若等到太阳出来,那么只有灰飞烟灭一途。赵齐生求生心起,毫无防备地奋力驱散周身鬼气。士庐道长一个不防,被鬼气击退数步,赵齐生逮了机会迅速飞身而起,竟给它逃了出去!士庐道长赶紧稳了身子,追上前去。黑白无常相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士庐道长从怀中掏出一物掷于空中,口中念咒。只见那乌黑色的事物在半空中泛起金光,渐渐展开,竟是天网!那网子越张越大,直直地朝赵齐生扑上去!
“啊!”赵齐生淬不及防被天网捕捉,趁着网子还未收紧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逃。随着士庐道长口中念念有词,天网开始收紧,发出阵阵金光。恶鬼头痛欲裂,被网子缠着无法脱身,步调也变得蹒跚。恍惚间,居然朝书岳所在的剑阵方向冲了过来!
“砰!”一时间天网撞上雾虚剑阵,再加上这时从下而上冲出地面的音煅,三种强大的力量猛烈相撞间,真气迅速膨胀,蓦地从中激荡开来!
书岳和微澜被爆炸的真气甩了出去,重重地撞上地面。剑阵被这样强力破开,书岳受到不小的打击。他附在地上,右手紧按着胸口,嘴角有鲜血不断涌出。微澜也受了些轻微的擦伤,倒不妨事。但经此一撞,天网被音煅撕开,恶鬼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走了这样的大运。刚才爆炸时,天网阻绝了大部分的伤害,他被困网中相安无事。后来音煅无意间划破了网子,他还借此机会脱了身,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花仙子痛苦地按着右臂,咬牙切齿地盯着爆炸的源头。若不是赵齐生的突然闯入,音煅也不至于因来不及收势跟他们撞上。爆炸的瞬间,她只觉得控制音煅的右臂一阵剧痛。可恶,居然令她受了伤!此刻妖媚的脸上,杀机尽显。
她灌注真气于未受伤的左手,抬起,只见原本不知掉在了何处的音煅迅速从林中飞了出来,稳稳地停在她的手边。
她望着不远处正背对着她从网中挣脱的人,唇角泛起一抹冷笑。与此同时,左手迅速击出!
“住手!!”士庐道长一声暴喝,人已朝那飞速击出的音煅追了出去!恶鬼同三河还未分离,此刻若被音煅击中,那么三河必死无疑。
黑白无常眸光一亮,赶紧提起手中的锁链镣铐,兴奋地低喊了一声:“寅时五刻,到了到了!”
赵齐生转身已是不及,只见一支白色短笛极其迅速地朝他袭来。下一刻,眼前一阵恍惚,像是有什么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心头一凉,自知不妙,转头毫不留恋地飘身而出,离开了三河的身体。
无常鬼等的就是这一刻!黑无常立刻张开大口,鲜红的舌头一瞬间从他口中飞射而出,就在众人尚无法反应时,立刻卷住赵齐生的鬼魂,一下子吞回自己口中。
与此同时,音煅直直地没入前方之人的胸口,眨眼便从这二人的体内穿透而出!
三河有些愣怔地低下头去,看了眼自己血流如注的胸口,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似乎也感觉不到痛,只迷惘地朝挡在前方的人轻唤道:“师……师父……”
士庐道长转过身来,他的胸前也是大片的鲜红。
这一幕实在是出乎所有人之料。
花仙子再也无心看他们一眼。接过音煅,不容任何人喘息一般地再度出击。此刻书岳身负重伤伏在地上,只微澜一人不足以抵挡。眼看音煅就要击中他俩,微澜认命地闭上眼。下一刻,一阵狂风从林子另一头席卷而来!尘土飞扬,令人完全无法睁眼。只见一片迷蒙之中,一柄墨玉扇直直地飞撞上音煅!眼前一阵青白色的光芒掠过,于半空之中展开折扇,朝花仙子所在的方向将音煅重新飞击了回去。
微澜诧异地睁开眼,逆转的形势让她瞬间喜极而泣:“清辞,你们终于来了!”
境跟晗儿也闻声赶到。看到一旁的士庐道长和三河,境眸色一黯,立刻上前展开结界将他们护入其中。
“天屠!”
天屠剑正同炎烈的火阎刀较劲,只听见耳畔传来凌霄的呼唤声,心中一下振奋,立刻放下战局飞身上前。炎烈见来人竟是凌霄,心头大惊。赶紧收回了武器,重新施展烈火术。一时间汹涌的烈火疯狂地自他掌中蜂拥而出,朝他们袭来!凌霄手握天屠,毫无畏惧地提剑迎上烈火。那强大的剑势直入火中,以迅雷不及之势迅速将熊熊烈焰劈开!
想当年,凌霄是六界之中唯一能与魔帝匹敌的强手,炎烈自知不敌,一闪身与花仙子汇合。凌霄提着天屠剑立刻追上,清辞也从林中赶了过来,对上他们二人开始反击。
围着境的结界打转的黑白无常十分头痛。境将那师徒二人保护起来,那要怎么取得他们死后的魂魄啊?
奄奄一息的何三河撑着最后一口气,自责道:“师父……师父,是、是三河不好,三河犯煞,拖累了师父……”
“……我既已收你为徒,还会怕你拖累吗?你这傻小子,莫再胡言乱语。”士庐道长佯装着板起脸,教训道。自打收了这小子作徒弟开始,就总是指使他干这干那儿,从未对他和颜悦色过。如今到了最后一刻,他非但不怪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的没用,救不了他,反而还一直以为是他连累了自己。士庐道长眼眶一酸:“三河啊,与你无关。是师父没用,身为你的师父却护不得你周全,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恶鬼附身,没办法救你脱困。现在,更是害你搭上了一条命……”
“不不、师……师父、我从未、从未,怪过……”话未说完,却已咽气。
“三河!三河!!”士庐道长悲痛欲绝,顾不得自己命不久矣,撑起身子爬到何三河的身边,泪水终是再也抑制不住。
“……三河,三河。”晗儿趴在他们身边,红了眼眶,泪水大滴大滴地打湿了她红润的面庞。
黑白无常站在结界外来来回回踱不停,眼看着何三河终于断气了,可是这该死的结界……
沉痛半晌后,士庐道长支起身子,深深地看一眼不远处正在全力对敌的几人。回头,带着决绝之意扯过袖子一把抹去面上的泪水。他撑着将三河的遗体移到角落,自己却趴在地上慢慢爬行。晗儿以为他悲伤过度,于是要上前去搀他,没想到被他一把推开。
只见士庐道长在崖顶粗粝的岩石上缓缓地爬动着,胸口的鲜血随着他的移动,在岩石地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迹。晗儿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到,坐在三河尸体边上一动都不敢动。境也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头来看他。微澜扶起受伤的书岳,也朝他走了过来。士庐道长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别人的眼光,依旧在岩石地上艰难地爬着。粗糙的岩石地面磨破了他那身粗布旧衫,在他身上、皮肤上刻下一道又一道血痕,他却依旧如此不肯停止,似乎无论受多大的伤痛都会始终无动于衷。胸前的伤口在他的动作下被扯裂,那绝对是很痛的,但他混沌的老眼中却坚定非常,无视于潺潺不止的鲜血,他拼尽全力在地面上心酸地趴着,似乎正在完成一件庄严的大事一般,无比专注与执着。
“他在干什么?”微澜看得震惊,心想这老头该不会是疯了吧。
“嘘,不要打扰他。”书岳此刻也很虚弱,但他依旧提起精神,敬重地注视着道长做出如此怪异的举动。
沉寂半晌,境幽幽地开口:“他在画,一生一次的破魔血符。”
符咒即将完成。士庐道长受伤太重,失血过多,越到后来画得越是艰难。好几次他因失血过多而产生晕眩,却紧咬着牙暗中提气,强撑着继续行动。伤口已经流不出更多的鲜血,他不惜划伤自己的手脚,榨干自身仅有的最后一滴血液。而这些鲜红便是这个人的一切,他的修为、他的岁月、他的生命。
时间伴着血液,随着东边天空的亮光丝丝缕缕地蒸发着。
即便隔着结界,空气中也飘散着浓重的血腥气。符咒的最后一笔也终于完成,士庐道长看着逐渐泛起金光的血色符咒,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静静地趴伏在地上。
松懈了,便再也醒不过来。
晗儿抹抹满脸的泪水,止不住地抽噎。微澜的眼眶也被泪水浸湿,她瘪瘪嘴,坐在地上暗自垂泪。
满地的鲜红,怪不得之前不管他们怎么说,老头儿都不肯将符咒交给他们。一生一次的破魔血符,完成之时即意味着此生的终结,所以他才会对托付的人选慎之又慎。这样一想,那些原本以为的刁难和苦难,似乎都能瞬间理解和接受。
炎烈的烈火术再一次展开,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的烈火,在凌霄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他右手凌空一抓,纯白描金的旭日战弓立刻出现在他手边。他利落地开弓拉弦,跃动的晨光里,同色羽箭飞驰而出,以极迅猛的势头直直破开迎头而来的熊熊烈火!
如今士庐道长已死,再纠缠也无意,凌霄又实在难敌。花仙子和炎烈对视一眼后迅速飞身而起,瞬间消失于眼前。
境收起结界,黑白无常终于在阳光完全跃出海平线前的最后一刻带走了士庐道长和三河的灵魂,回归冥界。
清辞轻跃起身,破魔血符在她的控制下泛出强烈的金色光芒,慢慢开始脱离地面。巨大的符咒立于山头,最后再俯瞰一眼道长生前居住的白涯渡。明媚的晨光中,这个小小山谷开始苏醒,鸟叫虫鸣好不热闹。清辞轻叹一声,收回哀伤的目光,将重新封印好的符咒收入玄灵幻境之中。
神器虽已到手,却无一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