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尘 第十五章两江

    风很大，路上的一切很萧杀。一男一女两个人，背着枪，在路上艰苦地跋涉。

    这两个人对这样的徒步行进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而萧杀的大地也再难以拨动他们的心弦，他们深知这不是凭借他们两个人两把枪就能够改变的。虽然，这是两个极其坚韧不屈的人。

    城市废墟的影子终于缓缓地从残破群山的缝隙中显露出来，以及，那条曾经著名而汹涌的大江。城市是坟墓，江流只剩下尸体。

    毫无意外，没有一点活物。

    聂杨独自走上一个小山头，继而像初到月城废墟时那样，颓然地坐下，把小刀的刀柄捏在手里，又松开手，刀无力而必然地插进了他面前还有点像土壤的土壤里。

    “地挺软。”他说。

    刘璃听见了他风中所说，但并没有答话，独自端着枪走上前去了，很快消失在聂杨的视野里。聂杨没有动，只是略显麻木地把刀一次次拔出来，又让它落下，以这种毫无必要的方式计算着时间。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刘璃回来了，毫无意外地说，“除了这座废墟更大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我相信这里会有幸存者的。”聂杨说着，随手抓起身前的土壤，然后松开了手，土壤被他的手掌挤成了一团，旋即落到地上，并没有被风吹散。

    “还没有烧干净。”聂杨说。

    “而且还有水。”刘璃答道，“那就走吧。”

    “走吧。”聂杨站起身，“看看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废墟里有什么。”

    除了崩塌的山体掩埋了市区一半多的建筑以外，这座城市遭到的破坏要比之前他们到过的戎都要轻得多。很多建筑都在浩劫中幸存了下来，甚至有一部分受到的仅仅是轻微伤，还能使用。

    “大撤退以内地为终点也不无道理。”聂杨扫视着凌乱而死寂的建筑说道，“当时幸存下来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刘璃在前面开路，并没有回头，“然而现在呢？”

    “看起来没人活下来了。”聂杨说。

    刘璃停止了前进的脚步，走了回来，并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身边说，“你就那么确定这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后者望着她，瞪大了眼睛，“我为什么这么愚蠢！”这话聂杨差一点喊了出来，但是最终他还是死死地把音量压了回去。

    “这一段时间以来，你都太恍惚了。”刘璃平淡地说，“这不是你本来应有的样子。”嘴上这么说着，自己的心理却隐隐担忧起来，莫不是他感觉到了自己内心里的一些想法了么？她的内心里此时也是那样矛盾的，一半是希望，一半是不希望。

    “还是出去吧。”聂杨说。

    刘璃看着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心中有一些失望，但这种失望本来也是必然的，她这个时候会希望他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或者你为什么跟着我一起走进来诸如此类。但聂杨没有，看着他背影的刘璃很确信这个人此时的状态很差，他真的很恍惚。

    而她依旧很自信，很确信在两江不论遇到任何事他们两个人都能够平安冲出去。

    他走出去大约十米远，才想起站在身后的刘璃。

    “走啊。”他说。

    刘璃低头苦笑了一下，跟了上来。

    “不会有结果的。”刘璃心里这么想着。

    而聂杨此时依旧在恍惚与纠结中朝前行进，完全不似往日一般警觉。刘璃很是担心他现在的这种状态，不敢离他远。她是在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也因此比眼前这个曾经普普通通的男人多了许多的警觉，几乎在任何时候，她的警觉并不受她自己的控制，那就是一种特质，一种能力，一种从来不会放松的状态。

    她只好仅仅跟在他的身后，并随时保持着对周围的观察。

    她的警觉最后在这座废墟里救了他一命。

    飞刀袭来时，她漂亮地甩出了枪托。

    清脆的响声把聂杨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他这才赶忙把枪端了起来。

    “慢了。”刘璃说。

    “慢了。”他答。旋即强行集中了精神，这才让刘璃略微放心了一点儿。

    “慢慢后退。”刘璃说，“他们很狡猾。”

    他点点头，两个人半蹲着警戒着四周，缓缓地朝后退去，然后他们已经深入两江废墟太多了，此时要想退出去，需要有很长的路要走。两个人都明白，此时已经是身陷囹圄了。

    “我害了你。”聂杨懊悔地说，“我为什么要走进来？”

    “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退缩？”她的嗓音还是那样自信，而背对着她的聂杨也看不见她此时的神态。这个时候，聂杨才终于摆脱了心事的束缚，进入战斗状态。

    刘璃什么时候退缩过？

    “他们在房子里。”刘璃冷冷地说，到处都有，“风告诉我的。”

    风在废墟的街头冷冷地吹着，两个人慢慢顺着来时的路退去，双方都在等待。攻击者在等待时机，被攻击者在等待对方再度发起攻击。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很长时间。

    然而当他们缓缓后退了二百多米的之后，攻击者依然没有再一次发动攻击。

    “聪明人。”聂杨说，“不像人狼的作风。”

    “我想他们不是人狼。”刘璃说，“人狼不会有这样沉着冷静，早应该冲出来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示好。”聂杨说。

    “所以这很费解。”

    他们两个人小心地选择着撤退的路线，尽量避开地形复杂处，这让攻击者也很难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再次发动偷袭。

    双方都是被荒野磨砺过的，双方都没有那么容易在这种对峙中露出破绽。

    而最后，攻击者显然低估了刘璃的实力，在一个街角转角处，他们再度发起攻击，但眼睛锐利如鹰的刘璃几乎只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攻击者的影子，枪响了，在墙上擦出一个明亮的橙色火花。

    “我看见了。”刘璃说，“但是没打中。”

    这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以后，攻击者发现这两个人是难啃的硬骨头，终于还是放弃了攻击。而刘璃和聂杨也是稳妥起见，最终撤出了两江废墟。

    当他们再度回到山岗上的时候，聂杨这才为之前自己愚蠢的行径感到后怕，他当时甚至以为自己要把刘璃葬送到这里了。而刘璃却一往常的轻松，她轻描淡写地甚至面带微笑地说，“我们配合得很好不是么？”

    “是吧。”聂杨低头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让她看见，接着他便粗略分析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两江有主了。”

    “这就是结论？”刘璃说，“未免太简单了点，我也知道有主了啊。”

    “而且不是人狼。”

    “你敢肯定？”刘璃进了一步。

    “我敢肯定。”

    他站起身来，“虽然江流已经断了，但两江市一定有干净的水源，这是可以确定的。而且这里的土地，我想，能生长作物的土地恐怕不少。”

    “有营地？”

    “营地就在城里吧。”聂杨说。

    “可他们很有恶意。”刘璃说，“现在又不是冬天。”

    “如果你我没有枪，或者说没有什么特别强的战斗能力，发现有枪的人来到了我们的地盘，我们会怎么做？”他终于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这是刘璃乐于看到的。

    “我们会静静地在一边观察，不会轻举妄动。”刘璃说。

    “可他们轻举妄动了，而且还直接下的杀手，死人之于他们又有什么用处？而且他们还能把形势判断得很明确，人狼能做到吗？不能做到，人狼看到肉就没智商了。而他们却能够忍住诱惑放弃攻击，显然他们认为攻击我们的性价比不高。所以他们不是人狼，也不是一般的幸存者。”

    “那是什么？”

    聂杨转过身，带着点余悸再一次忘了一眼两江市的废墟，“多好的一片地啊，你一定想在这里开垦建立营地吧。”

    “两江，”刘璃说，“我们看到的，都是陷阱上的诱饵。”

    两人对视并沉默了很久，终于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不愿意承认的幸存者的生存方式，“他们吃人。”

    ……

    而后来，事实证明了他们在这一天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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