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地四周被泛黄的光线笼罩着,空气中充满落叶的气味,不时有蚊虫灰扑扑地三五绕飞,地面上,枯绿、暗红叶子交织铺成一层层褪色地毯。
突然,一块地毯“窸窣”拱动几下,从落叶底钻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是一只啮齿类小动物,头顶上长着黑色条状花纹,它探出头机警地左右打量,注意力在不远处的嵇澄霄身上停留几秒,然后飞快蹿出来,跃过旁边横倒的腐木,消失不见。
嵇澄霄从它身影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仰头看向林顶,树叶间隙露出的天边正泛上金黄,几只鸟儿的黑影倏忽盘旋闪过。
黄昏即将来临。
森林变得更加热闹。
长翅膀的东西们藏在树上唱得生机勃勃,远远的还有不知是什么物种的鬼叫,每次响起都引出一阵阵呼应起伏,绵延不止,辨不清方位。
嵇澄霄感觉已经有点习惯了森林里不辨方位的迷失感,还有无数种植物、深浅不一的绿色茂密构织,冲击视觉的空间压迫力。
继遇到巨兽、跌落崖底和差点被野人抓走后,她终于走了点运,在林子里穿行了一下午,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现在她决定留下来宿营,这儿附近没有大型猛兽的活动痕迹,邻居是胆小的啮齿动物,看起来这个选择还算合适,况且无论时间还是体力都不允许她再寻找下去。
她之前也试过爬到高高的树顶探查周围地形,不幸失败还险些摔断肋骨。
这里的树都很高,最高的地方上不去,她勉强只能爬到中段,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片连绵起伏的金绿森林。她来的方向倒是一脉山腰,也许爬到山顶能看得更远,然而那里有巨兽。
且活下去吧。嵇澄霄心里想。
在这个宿营地大概得住上几天,无论是为了寻找文明还是找到裴绍或父母那无比渺茫的可能性,她都有必要找个什么机会,观察一下野人的生活。
他们使用打磨的石尖长矛,穿兽皮裙,戴骨制装饰品,像石器时代的生活方式,但他们实力强大,会用语言交流,想要进一步判断,需要获取更多信息。
嵇澄霄一边思索着,一边卸下外套系成的包裹,沉甸甸放到地上,正轻松地伸展几下后背,不提防空空突然钻进包裹里。
它窸窣拖出一只黄果儿,张嘴就咬。
嵇澄霄伸出的手阻止不及,无奈瞪它一眼,为了保住另外那只,干脆掏出来自己吃了。完了拿着两个变成花朵的果皮,走过去打算埋到树根下。
她刚蹲下去,突然扭头盯着侧后方的树上。
刚才那里好像有什么动静……嵇澄霄瞪了片刻,只看见树叶在轻轻摇晃,没有任何异常,空空也仍然悠闲自得,舔着嘴巴蹲在她肩膀上挠腿毛。
仔细地盯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危险,嵇澄霄轻轻松口气,盖上埋果皮的土。虽然果皮上能长出根,但杜莉说它们想成功发芽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附近没有“强大的能量体”提供“养分”,这两个种子注定只好慢慢腐烂。
好歹是蕴含过能量的东西,生存如此艰难,就让它们死去后造福这棵大树吧。
森林里到处都生长着藤蔓植物,各种各样,取材十分方便,而且大概有阵子没下雨了,落叶和地面的枯枝都十分干燥。
嵇澄霄在附近挑挑拣拣,并不知道,就在她刚才察觉到动静的那棵树上,茂密的枝叶掩盖背后,一个人影静静蹲伏在那里。
浅棕色的眼睛映着光线一瞬不眨,像两颗透亮的琥珀,映照出她忙碌的身影。
对另一个存在毫无察觉的嵇澄霄发挥想象力,收集藤蔓编了个只能挎不能背的篓子,幸好身体优化让她的皮肤看似细腻其实坚韧了许多,否则光是割下藤蔓就能磨得手破血流。
她把枯枝都扔在选定的大树下,另外割断许多长粗藤和新鲜的树枝,用骨铲磨平表面的刺和凸起,然后竖着放在篓子里。装满后另外扯来粗细合适的藤蔓,一头捆紧了篓子,一头拿在手上。
摩拳擦掌,蹭蹭蹭地上树。
她选中的这棵树不知是什么树种,长得特别粗壮,更妙的是树身攀附着好几道手臂粗的藤蔓,藤隙、树身凹洞和鼓起的树瘤正好用作踏脚。在离地四五米的地方树干分裂成两粗一细的三岔状,最细的那根也有嵇澄霄大腿两倍粗。
多么适合搭个鸟巢!
嵇澄霄就这么干了,森林里长成奇形怪状的大树有不少,幸好这棵还没被占领。她稳稳坐在三岔树窝里,拉着手上那根藤蔓往上拽。力气变大干什么都方便,装满建筑材料的篓子很顺利被拽上来。
嵇澄霄用脚踩着坚韧的粗藤铺底,多余的部分在三根树干上缠绕编织,用完就再下去收集。
如此反复五趟,偌大的鸟巢底部初具雏形,附近可采的藤蔓也被掠夺一空,天边已经染上大片的金红。
森林里天会黑得很快,嵇澄霄不打算再走远采集,决定暂时停工。她站在树下打量建筑成果,感觉还算满意,而此时躲在附近的另一个人,简直看呆了。
满意的嵇澄霄从外套包裹里摸出一小块仅剩的蛇肉,闻了闻没有变质,但冷了后变得很硬,她切了一点点,喂给空空。空空也不知道有没有嚼动,刚刚往下咽,立刻掐着脖子吱吱尖叫。
嘶声急叫吓得嵇澄霄一时手足无措。她急慌慌扯过装水的蛇皮,给空空猛灌水,完全没注意到附近某片枝桠怪异的突然晃动。
小猴子下巴胸前湿了一片,才算咽下去,窝在嵇澄霄怀里十分萎靡。
嵇澄霄没办法,自己三五口把剩的蛇肉吃了,混个半饱就起身,去给空空寻吃的。
这附近并没有空空爱吃的那种红色浆果,下午近乎逃命的一路上他们也没功夫关注什么吃的,
不过嵇澄霄忽然想起,不远处有条溪岸边好像栖息了一片鸟群。
那是一种小头细脖大肚子的鸟,长得有点像珠鸡,飞起来一段一段地,看着既好抓,又好吃。
嵇澄霄把外套包裹放到树巢里,空空塞回裤袋里,流着口水就摸了过去。
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半个小时后,嵇澄霄用骨矛支撑着身体直喘气,意识到看上去长得很胖并不灵活的鸟竟然身手敏捷得可怕。
刚才她拎着骨矛埋伏时,那些鸟还笨拙地在地上觅食,好像一无所觉。但就在她瞄准一只掷出骨矛的瞬间,那些到处都是的鸟影一瞬间扑啦啦尖叫腾空。然而当她的骨矛扎空,那些鸟又立刻落了下来,换个地方继续觅食。
就算她再次投矛失败也没有几只腾飞躲避,活脱脱是蔑视她的捕猎技术。
嵇澄霄试了好几次,看起来很笨的鸟总是能比她更快一步,最后一次她咬牙发狠地用力一掷,眼睛简直瞪出血丝,却只擦下来几根羽毛。
这一下,鸟群呼啦啦全飞到树顶,不下来了。
嵇澄霄满怀的信心从不甘再到沮丧,发泄般将骨矛往地上狠狠一扎,深呼吸好几口,身体优化的那点信心到现在终于被打击粉碎。
力气比不上野人,敏捷比不上肥鸟,那就只好靠脑子。
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安慰自己,但凡长得就让人流口水的鸡谁见到都想吃啊,能活下来它们必定身经百战,抓不到也情有可原。
好在山溪里还有鱼,鱼比鸡好抓多了。
这条山溪看上去水位跌了不少,□□出两岸密麻麻的乱石底。
中央的水流还算平稳,嵇澄霄很费一番功夫,几乎湿透全身,才总算抓到两条鱼。一条有前臂长,大嘴斑身,看那满嘴细密的牙齿就知道是肉食性的,而且力气奇大,嵇澄霄险些让它跑了一回。另一条则是纺锥形的鳞片极小的鱼,撞在她小腿上生疼,凶悍程度不逊于大斑点鱼。
溪里有这种凶鱼,编个篓子捕鱼的打算也可以宣告失败了。
嵇澄霄狠狠地掐着手里的两条鱼,比划对准它们的头部,目露凶光,好像要发泄内心的愤怒,用力互相击打——砰!水珠四溅,打晕宰杀洗净。
回到营地,仅剩的夕阳余晖犹如黯淡金纱,只透过枝叶斜斜地撒落下一小片。嵇澄霄抓紧时间,清理干净树下附近的落叶,露出泥土后用骨矛挖了一圈防火带,然后聚拢干叶子,搭起枯枝,在新巢的斜下方升起篝火。
先切了一小丝鱼肉给空空,空空皱着脸露出嫌弃表情。
嵇澄霄于是把鱼串在树枝上,架在火堆上方熏烤,果然,空空紧盯着烤鱼,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她无声笑了笑,趁着这个时间,摘下破兮兮的斗笠,把身上湿透的长袖t恤和裤子都扒下来,挂在火堆旁烘烤。
这片林地的气温虽然比谷底略低一点,但此刻只穿着内衣也不觉得冷。就是原本被长袖长裤阻挡的蚊虫变得格外讨厌。
嵇澄霄蹲在火堆旁,一边翻转烤鱼,一边挥手赶飞蚊虫,窈窕的身姿剪影、白皙的皮肤,被火光和夕阳余晖映照成一种温暖的蜜金色。
不远处的树枝无风自动,好像在颤抖。
空空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歪了歪脑袋,又将注意力放回烤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