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异种哦。”杜莉说。
“异种?”
“是的哦,和你们不一样的,冰冷的,”杜莉歪着头,努力思考的样子,“哦……是生蛋的!”
“……生蛋?”
嵇澄霄一边注视战局,一边在心底默问。
“嗯嗯!”杜莉像找到答案,高兴地转了一个圈。
她看来也不知道多少,嵇澄霄放弃再问,看了眼拖着两具尼杜尸体浑身血迹回来的阿卡,随后目光转向另一边同样凹断对手脖子,拖着回来的风。
冷厉的杀意在他身上还凝聚未散,锋锐慑人,嵇澄霄心猛一跳,被勾起兴奋,她慌忙压下那股情绪,回过头。
一共七具尼杜的尸体,有一个最后从卢乌手上逃走了,而他们自己虽然大部分带伤,还有三个普通族人伤得不轻,好歹没有伤亡。
这简直不可思议。
嵇澄霄连忙给受伤最重的那几个做简单治疗,好歹让他们能自己走路,受伤的族人这会儿饱含敬佩兴奋地跟别人比划刚才嵇澄霄搏斗的英姿,让卢乌听得一惊一乍。
青还在旁边帮腔了两句,嵇澄霄无奈连连,她正在治疗也无法冲过去阻止,只见连阿卡和风的眼神都逐渐兴奋,尤其是阿卡,那双平素冷凝的眼中此刻分明是跃跃欲试的战意。
求放过啊!
“别说了啊!”嵇澄霄放下手上这个伤者,连忙大吼阻止。
卢乌撇了撇嘴,就三两下跳到她旁边,“你真的那么强?我们打一架吧!”
嵇澄霄懒得理他,女人的名字就是记仇。
而且这满地血腥,她只想快点离开。
“卢乌,打扫。”阿卡沉声发话。
嵇澄霄一边治疗一边看过去,能自由活动的几个族人都跟过去帮忙,他们走到尼杜尸体旁,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将尸体掩埋或者扔远,而是拔出骨匕或者石刀,插入尼杜的腹部,将胸膛剖开!
他们在干什么!
一股血腥味仿佛猛然从鼻端涌开,嵇澄霄脸色微变,就看见他们从被剖开的尼杜上身里……取出内脏,然后装进皮囊。
她的胃忍不住开始翻涌,手上的治愈能力也顿住,“那是要干嘛?”
“带回去献祭啊。”手下的伤员疑惑看向她。
献祭?
嵇澄霄后背蓦然爬上寒意。
她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也什么能说的都没有。献祭?
呵呵。
既然有神,有敌人,这里是原始部落。
那是当然的。
刚刚开始被温情蒙蔽的那一丝警惕,猛然被打醒。
她闭了闭眼睛,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一直垂着头,因而也没有注意到风频频看她的脸色。
风眼里带着担忧。
内脏全部取出来后,嵇澄霄也处理完那三个伤者,一行人很快继续往回走,所有人情绪都很振奋,这一次虽然遇到尼杜可竟没有一人死去,反而收获这么丰厚!
七具尼杜的能量献祭给阿古拉大人,来年部落诞生新战士的可能就提升不少呢!
这满载而归的气氛笼罩小队,只除了嵇澄霄一人。
风猛然顿住脚,返回身拉住她的手,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回去。”
族人们疑惑不解,青只是朝表情愕然的嵇澄霄微微一笑,阿卡扫了她一眼,对风点头道,“随你。”
“做什么?”嵇澄霄情绪不怎么好地冷声问他。
风没有说话,见族人们继续往回走,他伸手锢住嵇澄霄的腰,蹬地腾空而起,在几棵树上腾跃,竟往回去了。
“你怎么回去——”嵇澄霄猛然失重,回过神后惊问。
“让你看清楚。”
风的声音沉沉地。嵇澄霄质问的话到嘴边,又落回去。
那片血腥之地越来越近,风揽着她最后停在高高树上,隐蔽起身形。嵇澄霄皱紧眉往下一看,瞳孔骤然缩紧!
那里——蹲着一个尼杜,活的,受伤的,从卢乌手下逃走的那个。它正对着他们,长长的利爪撕裂同伴尸体,满嘴鲜血,它在吃同伴。
嵇澄霄眼前一片红色,闪过最初母冠龙吃掉孩子的那一幕,野兽形态做出的残忍事情,远没有此刻以人形做出来这么刻骨战栗,她浑身绷紧,几欲呕出,猛捂住嘴。
风把她的头扭过来,温柔而有力地摁在肩侧,“看到了吗?它们是尼杜,不是人。”
“尼杜是怪物,它们有力量,但没有感情,不要被外表迷惑。人不会伤害同伴,我们不会,别害怕。”
真的吗?
嵇澄霄听着风的声音在耳畔低沉抚慰,脸贴在他身上,那嗓音的震动一直传到她心脏上,可她虽然平静下来,心里的温度却没有回升。
真的吗?她在心底问。
尼人和智人,历史卷页中无数沉埋进黑暗夹缝的部落文明,刚才手背被黏腻血液覆盖的感觉一霎回味……她心里涌起无比的孤独。
风,树部落的所有人,跟她的思维模式都不一样的啊。
嵇澄霄没再说话,任由风把她带回部落,心里也抑制住那个念头不再去思考。
活下去,找到裴绍和父母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她一回来,就忙碌地投入到修水池的工作中。
水池选址已经挑好,就在部落高地那条即将断流的山溪不远处,族人们带回来的石头大大小小堆在附近。
旁边升起大火堆,有人融化胶板,有人粉碎岩石,嵇澄霄负责把大石块切成尺寸统一的石板,往挖出来的大水池五面贴砌。贴了两层,缝隙和中间用调配好的胶灰抹匀、黏固。
她示范了两遍,围观的大伙一看就学会了,跃跃欲试,于是她将这份工作转交出去,自己琢磨带回来的那堆盐。
部落里并不缺盐,可平时无论烤肉还是汤都滋味寡淡,嵇澄霄跟随老族长走到储存盐的地方,看着那一大堆散落的盐石疑惑不解。
盐石很多,有这次带回来的,也有以前没用完的。
她七嘴八舌听了几句,才明白他们不喜欢盐的原因——虽然已经明白了必须少量摄取这种石头,但堆在眼前的这些滋味可不怎么样,又苦又涩,还带点辣味。
那是肯定的……因为纯度再高,这也是盐石啊,含有很多矿物杂质。应该说,没有因为长期摄取而被毒死,就是部落运气好了。
没有因为长期摄盐量少而身体虚弱,也是因为他们强壮的战士多,血食充足吧。
于是在刚刚交出储水池工作后,嵇澄霄又迎来新的任务——提纯可食用盐。
这不难,前提是需要木炭。
嵇澄霄皱眉想了一会儿,提出要去烧窑的地方看看。
既然他们有陶罐用,就已经掌握了烧制陶器的技巧吧?
哪知老族长突然露出尴尬脸色,然后就转为羞怒道,“我们没有!”
“没有?”嵇澄霄惊讶地提高音调,眼看老族长要变脸,连忙问,“那陶器是哪来的?”
“从别的部落换来的!”
交换?是了,能交换水,自然能交换陶器。嵇澄霄意识到,但思路没有在这里停留,因为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陶器,而是烧陶的窑啊!
用窑才能烧出足够的木炭,用木炭才能吸去盐石里的部分有毒矿物杂质,现在这种一穷二白的条件,她也就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而已。
好嘛,现在要试着建造一个土窑了。
她的肥皂,她的碱,彻底被排到最后。
果不其然,把建窑的想法跟老族长一说,他立刻就欣喜万分地同意,老族长估计是不知道烧炭土窑和烧陶窑的区别,看向嵇澄霄的眼神都射出光芒,仿佛巨龙看到最闪亮的晶钻!
他丝毫没有怀疑嵇澄霄有可能不会。
这份毫无怀疑的相信也让嵇澄霄有点头皮发麻。她干脆把储水池的活计彻底抛给族人们,撸起袖子,带领人和泥建土窑。一开始试验性地,土窑不大,仅仅一人高,两米长,半圆形,前面迎着风向开口。
一口气堆了三个小土窑,在太阳底下晾着,嵇澄霄跑去处理那些盐石。
她无比感谢自己的采集金手指,把这些盐石彻底粉化很方便,而且不耗费多少能量,粉化的同时矿渣和盐粉就各自分开,淡淡红褐色的盐粉单独堆放在兽皮上。
这两天大伙儿分堆干活,干脆也分成三堆吃饭。储水池那边嵇澄霄没管,建土窑的这堆人升起火堆烤肉煮汤,嵇澄霄贡献出自己当初在洞穴提纯的那包盐分,将肉切小块抹匀,上面撒上特意从伊那里挖来的香料。
肉还没有烤好,香味已经四溢,紧紧盯着火堆的人不断吞口水。
盐和香料的味道融化浸透,金黄油脂不断滴落到火堆里,发出被蒸发的噗滋声。等到烤肉表面焦黄,已经熟透,嵇澄霄满足地咬上一口,盐分充足,辛香浓郁!
口感饱满带有韧劲,鲜美得令人满足极了。
其余人已经吃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大一瞬,马上变得专注而狂热!
比起平常那种外焦里生、都是血腥味还很难撕咬的大肉块,比起没有味道、只有淡淡苦涩的浓汤,他们完全没有想过,食物可以是这种味道啊!
这种……截然不同的无法形容的味道,让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够、不够!
还想吃!
于是正在烤还没有熟透的肉,立马被已经干完一波的人哄抢光,剩下没抢到的呆滞片刻,连忙加入又一波烧烤潮。大家分到的食物这次都放在一起烤,最后,嵇澄霄的盐用了一半,一干人也都摸着撑圆的肚皮满足地直哼哼。
分到的肉虽然不足以让大家吃撑,无奈这次的汤太好喝了!加了可食用的菌菇,洒了足够的盐粉,放上同样从伊那里顺来的一种带有葱香的植物叶,滋味别样,鲜咸美味,平时不爱喝汤的人也不由自主灌了一肚子。
于是第二天,干活的队伍再度集合,嵇澄霄就满意地发现大家干劲猛增不少,十分卖力。还不到中午,拖来的木柴就已经劈完了,一段段堆成小山。
然后所有人都停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该吃饭了!
嵇澄霄欣然,不过下一秒,她表情就僵硬了。
她看见不远处,正走来一批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抬着足够整个部落吃的猎物,笑容洋溢,充满期待,打头那两个,就是卢乌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