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武真道 章三卷卷书言,血脉自古不当别

    张府,整个帝京城除去皇城,便为此处最是气派。

    “粮,民之本也;民,国之本也。”如此一言道破国家兴亡,这本就是人们耳熟能详之语,只是在大汉,特别是在天涌年以后的大汉,汉人无不自豪再言一句,“帝师,天下之本也!”

    而张府之主,便是帝师张庸。

    张府会客堂之上,一名身穿宦官服的太监跪在堂内,他的头已经贴在了地面上,身上衣物已经被汗水所侵透,脸上不断冒着冷汗,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

    小太监甚至连喘气都显得小心翼翼,在大厅上好像蜷成了一团,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一眼这间大宅的主人,全身不住的哆嗦。

    帝师张庸背对着小太监,背着双手站在大堂里,小太监看不见他的表情,故而更是害怕,只是感觉厅内空气都凝结了,透着彻骨的寒意。

    “告诉陛下,张天凡此后一切与我张家无关,他做了如此之事,本就该自行承担。”

    听闻此言,小太监如获大赦,急忙又跪谢张庸。

    “太傅大人圣明,陛下也曾言,定会保张上卿一命,小人急着回宫,便先退下了。”小太监且言且退,不一会便出了太傅府邸。

    就在小太监走出张府后,张庸一步一步走向内堂,就在张庸走进内堂的一霎那,大堂内以钢玉所铸的桌椅就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沙,然后一点一点碎成了冰屑。

    整间大堂寒意摄人,正如张庸的心绪。

    半个时辰后,汉龙庭圣旨传遍中皇、东连、西贺、南岭、北傲五大洲。

    “龙庭各洲官员务必缉拿龙庭前九卿上三卿末席张天凡及桃源乡尊主之女桃锦絮,遣返帝京城,生擒不杀。”

    汉龙庭高手尽出,三公运天命卜书测算张天凡及桃锦絮行踪,四王五侯一令镇守各洲,缉拿张天凡二人。

    五日后,北傲洲,邺城。

    邺城是北傲洲的偏远小城,风光迤逦,无数年间都有“秀城”的美誉,只是今日的邺城内一片狼藉,显然不久前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战,四处只见残垣断壁。

    不远处的小道上,一男一女飞快的逃窜着,仔细一看,女子手中似乎还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孩,这正是张天凡夫妻二人。

    “快,絮儿,定武与止殇一定马上就会赶到邺城,我们必须尽快出城。”张天凡满脸焦急之色,一身衣裳又脏又破,极为狼狈。

    身旁的桃锦絮容颜俏丽,此时却也是极为狼狈。

    “你们走不了,今日便同我等回京吧!”一声长喝传来,两道身影转瞬便来到张天凡二人面前,挡路之人便是龙庭四王的定武、止殇双王。

    一人一袭灰袍,面无表情,长发散落至肩头,身上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另一人一身白色长裳,发髻高束,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微笑,不知是觉得抓捕张天凡二人过于简单还是在嘲笑那二人的不自量力。

    张天凡脸色苍白,将桃锦絮护在身后,冷冷看着眼前这两位龙庭重臣,昔日同袍。

    “张天凡,我与止殇奉命缉你二人回京,不要企图能从我二人手里逃脱,凭你六开鱼跃之力,丝毫没有胜算。”定武王说着向前跨出一步,不轻不重,却令地面缓缓裂开,几息时间后,竟然形成一条巨缝,而一股恐怖的威压自定武王身上向着四周散发开来。

    张天凡脸色更加难看,半晌才艰难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神元?半步天人!”

    就连止殇王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亦传来一丝惊讶。

    张天凡面色阴晴不定,他转过身看着在自己身后的妻子,然后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絮儿,这一日终究是躲不过的。天凡此生最有幸之事便是遇上你,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我还未入龙庭为臣,你还是桃源乡的小杀手,我俩初见便大打出手,后来,我们因为妖族屠城之事共同抗敌,然后一起游历五大洲,直到我被召回帝京,入庭为臣,你竟然偷偷跑到帝京来找我,当时我想你这个小杀手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再后来,我便爱上你了。”张天凡看着妻子,脸色越来越柔和,“我很开心,在有生之年遇见你,但是我又好恨,我竟然不再有一丝运气可以和你一起走下去,絮儿,我怎么爱你都不够,我只是想和你走到白头,但今日之后我无法再陪你走下去,也没法看着孩子长大,这个世界太多危险,我放不下你,只是请原谅我最后一次自私。”

    张天凡伸出手贴近妻子的脸颊,最后一次吻了她的唇,就如同往日一般,最后一次摸了摸襁褓中孩子的头,孩子头上还未长出发丝。

    桃锦絮已经感觉到了丈夫的必死之心,眼中泪花,在眼眶中却怎么也未滴下。

    “天凡……不要……不要……”喃喃的细语却遮不住丈夫护住妻儿的心。

    张天凡转过身,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只是一眼他都会失去所有勇气。

    “这是外公给我的玉,这玉据说是叔公剑圣所铸,触发的‘地冰塑体’会让你成为一具万法不侵的冰雕,此冰雕圣贤之下皆不可破。絮儿,今日我若将你冰封,你父亲定然会带你回桃源乡,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总有一天我们的孩儿定会接你回家。那时候,或许能让你不会那么心痛……”

    “不要……张天凡!我不准你丢下我!我更不准你死……”

    张天凡流着泪捏碎手里的玉,天地间寒瞬聚于此,寒意铺天盖地袭向桃锦絮,桃锦絮向前伸出手去,但就在这瞬间,天地之间的寒气已将她化成一座冰雕,她的右手就那么向前伸着,左手还抱着未被冰封的孩子,孩子不哭不闹,不知道他是不是懂得父母的伤悲,眼角似乎也有着泪水,她好想紧紧抓住身前的丈夫,只是却怎么也抓不住,碰不到,永远的松开,永远的握着。

    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叹息。

    张天凡手中的玉一点一点碎开。

    “锦絮……我当年应该早些对你一见钟情。”

    只是时间却不给予人哪怕一点的希望。

    良久,张天凡将桃锦絮手中的孩子接过,放在身旁唯一一所还完好的大屋墙角之下。

    “他是帝师张庸的孙儿,我想你们不会伤他。”

    止殇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张天凡,我们当然不会伤害太傅大人的孙儿,甚至也不想伤害你,陛下也说过定不要伤害你,你又何必如此。”

    张天凡平静的看着身前的两人。

    “陛下要的东西,我无法再交还陛下,陛下待我如亲弟,但我愧对陛下。”

    说罢,张天凡将系于腰间的一块玉牌取下,抛于止殇王。

    “这是九卿上卿末席玉令,托止殇兄交还陛下,更请止殇兄为我向陛下与父亲带些话。

    止殇王脸色犹豫,却终究化作一声轻叹,“昔日龙庭共臣,虽我为战脉武王,你乃言脉上三卿,却也算有同袍之谊,你说吧。”

    “父亲生我养我,如今却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不孝,陛下自幼与我情同手足,待我如亲弟,今日天凡为一己之私,盗取‘陷仙剑’,使龙庭失一镇国神器,愧对大汉,愧对陛下,实乃不忠不义,今日张天凡自绝邺城,不敢乞求父亲与陛下原谅,只求妻儿平安,天凡此生……对不起……”

    话尚未说完,张天凡口中溢出鲜血,定武、止殇阻拦不及,张天凡竟在之前已自断全身命脉,自毁命泉,如今仙气尽散,生机断绝。

    命脉尽断,鲜血从身上喷涌而出,仿佛一场血雨,这场雨用尽了一生。

    墙角下孩子突然大哭起来,哭声盖过了天地间的声音,冰雕上掉落一颗颗泪珠,尚未落下却就已化成一颗颗冰珠,然后落地而碎。

    半个时辰后。

    天空中传来轰鸣之声,一条五爪金龙拉着黄金玉辇而至,正是大汉龙庭之主,汉帝亲至。

    随之而来的是龙庭重臣,其中一人正是张天凡之父,帝师张庸。

    张庸看见次子如血人一般跪倒邺城内,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勃然大怒。

    张庸怒发冲冠,双眼血红,缓缓转头看向定武、止殇双王。

    邺城仿佛黑了下来,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股威压九天十地的气息自张庸身上冲天而起。

    天开始下雨了。

    此时的定武、止殇双王眼中浮现了恐惧之色,因为那雨。

    雨在半空尚为雨,落在两人身上时却不再是雨,而是一把把小小的冰剑扎进两人的身体,两人就如被冰封一样,动弹不得。

    这是帝师的剑,震慑天下的剑,无人敢掠其锋芒。

    “化境圣人不入世,帝师张庸镇五洲。”此乃市井流言,但却是真真实实道出张庸那恐怖的实力。

    墨穆公,龙庭三公之一,与张庸相交多年,此时看见扎住两位武王的无数把冰屑小剑便知道这位老朋友动了真怒,杀意大盛,否则不会祭起了魂剑“冷川寒古”。

    随之而来的六部尚书、两王五侯一令九卿无人敢在此时多话,只是看着帝师名震五洲的“万凝空剑”镇压两位武王而面露愁容。

    “你二人虐杀我张庸次子,今日我斩了你二人以祭我儿在天之灵,你二人可敢不服?”

    可敢不服?谁敢不服!张庸的剑,世间又有几人敢不服?

    “六!凝!虚!剑!”张庸一字一顿,随之而现的是张庸身后近乎实质的六把参天巨剑,寒意摄人,就连此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

    这剑法斩过无数与龙庭为敌之人,今日却要斩下两位龙庭武王的首级。

    墨穆公双手结印,连忙祭出“万器造谱图录”抵挡这六把剑。

    这“万物造谱图录”虽然是一件圣贤之器,但墨穆公凭借羽化之力强行祭起,只发挥得出其一半之力,更何况张庸早已半步化境,又如何抵挡得了张庸的剑。

    “元濡、韩非速来助我!”

    儒穆公、法穆公一左一右瞬至墨穆公身旁,同样双手结印,一同祭起“万器造谱图录”,此时图录七成力量开启,张庸的剑竟被阻挡住,无法斩下。

    定武王面无血色,,忍着剧痛开口:“太傅大人,张天凡非我二人所杀,他是自绝而亡……”

    墨穆公听闻此言,仿佛松了一口气,对着张庸大吼:“张庸,你听见了吗?天凡不为他二人所杀!”

    “三公,你三人若是挡不住我的剑,我今日定忍不住杀此二人!”张庸大吼,同时更是右手向下压去,六把巨剑剑气大盛,向下斩去,修为较低的儒穆公吐出一口鲜血,墨、法两公亦是脸色难看,只是强撑。

    定武王苍白着脸道出了刚才之事。

    语毕,张庸老泪纵横。

    五爪金龙所拉玉辇中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只见一人走出。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束起,高挺的鼻子,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天凡啊天凡,你这是何苦?”

    众人下跪,连张庸亦撤剑下拜,三公亦拜。

    “吾皇万岁!”

    “平身。”汉帝缓缓开口,转而看向张庸。

    “太傅息怒。”汉帝眉间似有些哀伤与无奈。

    “臣惶恐。”张庸平静答道。

    汉帝又转而看向两位武王,“朕早言,不得伤及天凡性命,虽天凡乃自绝而亡,亦与你二人脱不了干系,扣你二人十年俸禄,镇守天牢十年,你二人可服?”

    “臣心服,领旨谢恩。”

    十年俸禄不足一提,但镇守天牢十年却不可谓之不重。

    “张天凡以国礼葬,赐太傅府玄晶千万。”

    张庸心力憔悴,只是抱住了次子的身体,什么话也不说,只觉得悲伤难言。

    只见一名太监抱起墙角的孩子走到汉帝跟前。

    “陛下,此乃张天凡与桃锦絮之子,此子当如何安排?”

    汉帝尚未开口,却见三公已走至汉帝身前,向着汉帝一拜。

    “陛下,卷卷书言,自古血脉不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