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卓天阙,念念予歌 第1章楔子

    (1)

    天边没有舞歌声,我曾这样以为。

    直到这一刻。我穿过层层的云幕,踏上天宫最后一层台阶,我忽然听见迟暮钟响起巨大而缓慢的声音。这是如此浩瀚的天宫也抵挡不能的钟声,在每个黄昏,悄然而至,伴着晚风和时光飞一样的流逝,渗入我每一丝皮肉每一寸骨头。

    我觉得冷,于是我裹紧外衣,抬起受伤的右手,顺势拨开五色鸟迷乱的包围,正视眼前这一片云崖。

    只要一步,只要一步,我就会死。

    我感到拥堵的心房一瞬间变得空了,并且平静得出奇。我突然想起念尘坐在这里的那个午后,他那格外寂寥的背影,不知是否怀着和我同样的心情。在这块陌生的台阶上,在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中,我想起念尘,望向远方,漠然出神。

    这时茉凉忽然在身后慌张地喊我,她喊,笙歌,笙歌。

    我转身回应。

    迟暮的钟声渐渐停止,天宫瞬间变万丈漆黑。在一片迷蒙的夜色中,我看到茉凉仙子向我走来,她的头上是清冷的云彩,她的脸上挂着我熟悉却又模糊的笑容。我将右手藏在身后,对她笑,她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说:“茉凉,你总能找到我。可这里风好大,我们回去。”

    茉凉“嗯”了声,牵住我的手带我走。只是她牵我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怔住,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不敢置信。

    “难道……茉凉你以为我刚刚要寻死?”

    茉凉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我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泪水就这样掉了下来。

    我半阖了眼,问她:“因为我是凡人,对么?所以你也认为我不该去挡那一剑,你觉得我很丢人我很愚蠢,甚至应该为此去死,对不对?”

    “如果我不曾认识你的话,笙歌,也许我会说对。”

    茉凉转过头,蹲下来抱我:“如果我不曾认识你,我可能会像那些愚蠢而狂妄的神仙们一样,来嘲笑你,来唾弃你,甚至将你逼得跳崖寻死。可我的笙歌,你是多么坚强,你没有让我失望,当你在我的呼喊中转过头,那一刹那你甚至让我感到惊喜。”

    茉凉笑着,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声音也渐渐变得轻柔:“我只是在想,笙歌你还这样小啊。八岁而已,却懂得爱人。为了珍惜的人,你会付出那些神仙都十分珍惜并且吝于付出的东西,比如性命。你是多么优秀。而我呢,我八岁的时候,大约还躺在父神的怀里讨要寻芳草。”

    听此,我不禁莞尔笑了。

    寻芳草是天界圣草,听闻能赐人一副娇美容颜,因着此物被太上老君锁在耳骨里从不给人碰,遂很是难得。只是我知道,茉凉从不曾向谁讨要过什么,即便那是她的父神。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逗我开心。

    “谢谢你,笙歌,谢谢你没有寻死。”

    她轻轻在我耳边说。

    回到卿一殿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这一路我没有看到最初神仙们向我投来的探究的目光,我甚至没有看到任何对我指手画脚的小仙娥。这一切让我感到舒心和庆幸。只是在经过寻木树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驻了足。

    我突然就想起茉凉方才说的那句话,并且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句话:为何我会在这样小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人呢?

    一个讨厌我的人。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被凌厉的剑气灼伤所留下的伤痕,丑陋不堪,从右臂划向右手背,狠狠的一大道。那种皮肉撕裂时的痛楚,至今回忆起来,依旧尖锐鲜明。

    然而方才站上云崖的时候,我却惧怕了,惧怕坠落的惊慌,惧怕粉身碎骨的死亡。我承认我怕死,可我又为什么会在明知是死的情况下,替念尘挡了那一剑?

    我并不知道。

    这时月凉轻轻握住我的手,她说:“笙歌,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念尘有来找过我。”

    我如遭雷劈,杵在原地,怔怔望着她。

    “他叫我告诉你,明日迟暮钟响起第一声的时候,记得去见他,他会在这棵寻木树下等你。”

    很久很久,我似乎都没有缓过神。我只是感到一种明亮的快乐,伴随着苦涩涌上心头,可即使这样,我依然无比期待明天。

    因为这是念尘第一次找我啊。

    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和念尘同在卿一神殿里长大,说起这八年时光,虚度的日子格外模糊,也格外长。与念尘真正意义上的相伴,不过寥寥数月。故我对他的了解极少,大多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耳语。而这耳语的主人公无外乎关于一人,他的娘亲,蒲灵仙子。

    传说她是天界最美的仙女,死在八年前。

    天界的八卦本子上没有记载她的多少事,我只听茉凉偶尔讲起过,说是当年蒲灵仙子偷偷下凡,与凡人结了姻亲,生下念尘。而她所心爱的夫君,却在第二年背着她纳了个小妾。她一气之下,便将那小妾杀死。因此遭了天谴,被五道天雷打回原形。

    桑枝仙子素与蒲灵交好,伤情过后,便收养了尚在襁褓中的念尘。

    蒲灵仙子悲惨的收场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作为谈资,众神大多都在议论她杀生的过错,以此来警戒自己提升道行莫入歧途。

    而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听茉凉讲这故事时的那个夜晚,当时我只倚着她问了一句话,我问的是:为什么蒲灵仙子嫁的那个男人要纳小妾呢?

    印象中茉凉似乎没有回答。我却因此明白了念尘讨厌我的原因,是因为他憎恶凡人。

    (2)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夜半便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云织的窗扇被风吹开,原来是我睡前忘记关。

    夜里的天宫很寂寞,黑暗像一张涂了墨的大网,劈头盖下来。我叹了口气,下床去关窗。

    手伸到一半,竟看到对面茉凉房里的夜明珠还亮着,我百无聊赖,披了件衣裳,去敲她的房门。

    “我在花丛边。”茉凉的声音在叩门声落下时传来。

    和许多个夜晚一样,我轻车熟路寻了过去。绕开高大的碎日石,月光像针一样射下来,茉凉坐在花丛边,没有看我,独自望着月光出神。我没有说话,轻轻坐到她的身边。

    云朵上,一只打鼾的五色鸟翻个身,沉沉睡去,空气浮动,左边锦葵花的香气轻轻飘了过来,我抬眼望去,竟见它在花丛的最角落里悄悄绽开了第一个骨朵。

    我欢呼着跑了过去。

    茉凉被我的动作惊动,偏头看了看,问我:“这株锦葵花是你种的?”

    “是呀。”我说:“种了半年有余,我每天都盼着它开花,如今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茉凉轻轻笑了,说:“你年纪小,说话怎么这样一板一眼。”顿了顿,她若有所悟:“原来你近日总到园子吹笛子,竟是为了它。”

    我眯着眼笑:“没办法,锦葵听仙乐才会快些开花啊,只是我没有仙力,吹笛子也是白费。但桑枝仙子每次来看花都会告诉我,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学她的嘛。”

    “娘亲经常这样说?”茉凉皱了皱眉,说:“我倒不曾注意过。”

    我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茉凉仙子又开始陷入沉思。她紧抿着嘴唇,指尖捏着喝了一半的茶水,出神的侧脸好像月光一样氤氲清凉。

    我没有打扰她,因为我早已习惯,在我记忆里她素来是这个样子。

    茉凉比我大了整整三千岁。她不是我的姐姐,却待我像妹妹一样好。她喜欢白色衣裳,喜欢清静,喜欢浓郁的月光。平日里仅和我说话,对其他仙子只当做不识。连她的娘亲桑枝仙子和父神卿一上神,她也不大理会。我虽不解,却知道她冰冷的外表下藏着清透温柔的美好。

    她笑的时候像风一样轻。不说话的时候,便这样支着头发呆,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眼里的雾气像吹不散似的,常让我想起天际翻卷的云海,和凡间静谧的墨河。

    “你怎么还没睡?”她突然回神,偏过头问我。

    “我刚刚睡过了,只是又醒了。”

    “哦。”她支着头又要望天,募地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还疼么?”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右肩,这一低头,便闻到伤口上一缕药香。

    我突然有些难过。

    “不疼的。”我说。

    可怎么会不疼呢,我以为这样粉饰太平便是良策,怎料回忆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又想起念尘。

    记得念尘九岁的时候,我七岁,我们还常在一起玩耍。

    说是玩耍,倒不如说是我粘着他。在收养念尘最初的大半年里,桑枝仙子总会想起悲惨逝去的好友蒲灵,不免神伤,几度落泪,经常对着念尘巴掌大的小脸夜不能寐。这叫卿一上神十分忧心。为了爱妻桑枝的身体着想,卿一上神最终将念尘迁到我隔壁屋子里。

    而我也有幸与念尘一起长大。

    念尘从小便不大爱说话,那时他还不知晓蒲灵仙子的那些事,却莫名的性子冷清,从我记事开始,便是一副阴郁的模样。初时我很怕他,卿一上神每每派我叫念尘用膳,我都会磨蹭许久,才走到他身边,结巴巴说上一句话。而他,只冷冷看我一眼,转头走开。

    他最喜欢练剑,常从早到晚不停地练。桑枝仙子见他刻苦,便在卿一殿的偏门前种了一棵寻木树,说是可遮凉亦可避雨。念尘开始在那树下练剑。而我,就在远处偷偷望着他练。

    那年我六岁,正是调皮捣蛋讨人嫌,长了膀子就能飞的年纪。念尘面上不好招惹,脾气却温顺得很。一次,我不小心在饭桌上夹掉了一块肉丸子,那丸子咕噜咕噜得一滚,竟然吧唧……滚到了他的衣服上。

    我拿着木箸的手瞬间顿在半空,大气也不敢喘,心想我恐怕凶多吉少。

    眼泪汪汪看了他半天,结果,念尘只是低头沉默了半晌,然后抬手,面无表情地将那肉丸子弹走了。

    那天桑枝仙子和卿一上神都在饭桌上笑我笨,只有茉凉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

    后来我觉得念尘对我真好,竟然都不生我的气,真是一个大好人。遂我开始悄悄观察他。知道他喜欢练剑,累了会靠在树下落寞地看天。那时他的目光是悲伤的,在寻木叶坠落的声音里,悲伤得无声无息。让我也跟着悲伤起来。

    念尘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不得而知。我只是愈发好奇地躲在假山上,看寻木树下他如何一举一动。正因太过专注,我不经意间踩了个空,于是整个人浩浩荡荡大大方方,从假山上栽了下来。

    我的尖叫,伴随落地时一声巨响,令念尘直接提剑跑了过来。他见我趴在地上,先是一楞,而后低垂着眼,扔掉长剑,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那一刻如今想来就像是一场梦。

    我甚至不大记得他是如何将我抱到床上再行离开,而茉凉又是何时带着伤药走了进来。我只记得回忆里漫天明亮的阳光和飞翔的五色鸟,还有低头时,念尘清冷澄澈的一汪眼眸。

    自此我便彻底黏上了他。

    茉凉告诉我,那日若非念尘去找她及时治了我的腿,还不知这伤要在身上留多大的一条疤。这本是举手之劳,我却打心眼里愈发觉得念尘好。

    遂平日他再练剑,我便端一杯凉茶坐在他身边。回音宫没课,我往往在寻木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念尘初时厌烦我到眉头紧皱,练几个招式便要停下来,故作凶狠瞪我一眼。我坐在地上,毫不在意,只捧着一杯茶傻傻对他笑。

    他倒也无可奈何。

    约莫过了月半,我坐在树下望着念尘不走,念尘也不再赶我了。偶尔累极,他还会端起我的凉茶抿上几口,这动作常常乐得我魂不守舍,不能自已。那段时光也是我能记起的,属于我和念尘的最快乐的时光。

    (3)


    九岁,散学路上,念尘在来往小仙童的交头接耳中,听到自己身世。

    在他急切的追问下,桑枝仙子终将蒲灵仙子的一切,合盘告诉他。

    那一日,无人知晓念尘去了何处,除了我。我在云崖边找到他。念尘正坐在最后一层台阶上,背影萧瑟,他的右手边放了一把短剑,斜斜躺在地上,有五色鸟在他头上飞过,带起一阵风,他就像能随风掉下去似的,让我大惊失色。

    我急忙喊他:“念尘,念尘!”

    念尘的身子颤了颤,并没有动。

    我攥紧拳头,又继续喊:“念尘!念尘!”

    五色鸟们展翅扑棱棱地飞了,整个天边都回荡着我清脆的声音。我看到念尘站起了身,他握紧手中的短剑,缓缓朝我走来。这一刻我突然想到天上的战神,似乎也是像他这样,沉默少言,走起路来却挺拔有力。

    我抿嘴浅笑,看念尘用战神一样的姿态走到我的面前。我想就这样告诉他,告诉他你就像个战神一样帅气潇洒。还没开口,念尘却突然抬起了头,然后,他用无比憎恶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一下子就楞住了。

    “别再缠着我。你让我恶心。”

    念尘经过的时候在我耳边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高耸的云崖和他落寞的背影,还有他用野兽一样凶狠的目光对我说:你让我恶心。

    如今过去一年,我与念尘几乎变成陌生人。虽在同个屋檐,但交集极少。

    他在寻木树下练剑,我便心照不宣地呆在屋子里,不再出门。平日遇到,彼此皆默契地低下头,只求各自安好。桑枝仙子和卿一上神曾困惑,为何念尘要独自在卧房吃食,却不愿上桌和我们一同用膳。茉凉当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却莫名地心虚了很久很久。

    今年,回音宫的仙课变得十分满,我休息短暂。掐指一算,直到三天前,我已与念尘有大半年没见过面。我甚至不太确定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否还如儿时一样,挺拔英俊。如果没有三天前,我想我还会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过大半年。

    只是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那日天君发起一场比武,念尘作为最年轻的挑战者站上了云台。与他对阵的是句芒上神的神子卓昂,虽然只比念尘大一岁,但仙骨在天界是出了名的好,乃百万年难遇的精上。

    我不免为念尘捏一把汗,心想一定要将这比试看得清楚一点。于是,我央求卿一上神将我送上云端。

    卿一上神最初担心我被误伤,不肯应允。我软磨硬泡好一阵子,承诺会藏的远一点,且只看这一场比试,他才允了。

    云台四周升起团团雾气,我躲在其中。念尘满心满眼都是较量的紧迫,并没有看到我。在漫长的一年中,这是我第一次可以正视他的脸。还有他久违的侧脸,似乎也同从前一样,冷峻如刀。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我突然想起与念尘在寻木树下作伴的日子。那时我也会这样坐在地上仰望他,在无暇的蓝天下,在寻木树淡淡的清凉里,认真地仰望他。

    回忆很是绵长,待我回过神来,比试已进行大半。

    念尘渐渐不敌,弥漫的雾气在云边绕几个圈,散了。我知道这是比试将要结束的征兆。卓昂技高一筹,几次恰到好处化解念尘的招式,不费吹灰之力。念尘的身上也跟着多出许多伤口。

    这一幕叫我十分心酸,我只觉得,卓昂每一剑都像划在我的身上一样疼。每难过一分,脚下便跟着前进一分。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云台中央。

    卿一上神在台下愤怒地喊我,念尘闻声惊讶地转过头,目光相接,他的嘴唇无声动了动,忘了躲闪。

    这时,卓昂的剑势已来不及收回,直直刺向他,我没有多想,朝那把剑扑了上去。

    后来我知道他无声说的那两个字是:笙歌。

    我受的伤并不重,只是很疼,若没有卿一上神在比试中施法将我救下,我的一整只胳膊恐怕都会废了。我在床上休养三天,初期每每疼的说不出话,茉凉和桑枝仙子总会背过身去偷偷地哭。卿一上神对我发了很大的脾气,临走却留了最好的伤药给我。惨淡的三日过去,直到今天,我才有气力踏出卿一殿。

    不知怎的,就想走到念尘站过的那个云崖看看天。

    路上遇见许多小仙童,他们叽叽喳喳围着我的伤口看,不肯离开。我只能埋着头,用一只手推赶他们,渐渐急的整张脸都红起来。有仙人从一旁经过,却只是淡淡看我,或探询或鄙夷,并不上前。我感到一股莫大的屈辱和愤怒,绝望地站在原地,任其围观。

    忽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我一愣,抬起头,看见一张俊俏的面孔。

    竟是那日与念尘比试的神子卓昂。

    我呆呆望着他,没有动作,卓昂见我愣着,索性牵住我的手,将我从人群中拉走。

    “谢谢你。”我说。

    卓昂闻言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直走到一个僻静地方,他才将我放开,我低头转身要走,他突然在身后叫住我。

    “那日刺伤了你,对不起。”

    卓昂轻轻对我说,而我也无声摇了摇头。

    (4)

    回忆是如此伤神,待我回神,茉凉早已离开。

    我回屋睡下,这一觉险些把我折磨到疯。梦境里满是念尘,一会是他在寻木树下同我喝茶,一会是他站上云崖恶狠狠地看着我,最后,我听见长剑刺进我右手时细小的刺耳的声音,我惊醒过来。

    阳光正好,有几缕透过窗棂,落到被上,门外响起小仙娥们忙碌的声音。我定了定神,擦去额头上几滴冷汗,拿起骨笛下了床。

    “醒了?”茉凉推门走进来,手里端了一盆水,说:“你这一觉睡得好深,眼下都是正午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湿帕,擦了脸,问她:“外面怎么这样吵?”

    “是句芒上神带着卓昂神子来串门。”茉凉说:“卓昂过几日便要去蓬莱岛修习,这一走不知会多少年,句芒上神便带他来父神这见见。”

    我唔了一声,想起那个俊俏的小脸,抿了一口茶。

    茉凉走近,在我面前坐下,说:“还有件事情,我想我该说与你听,笙歌。”

    我端着茶杯,等待她的下文。

    茉凉张了张嘴,半天都没有说出来。见她如此犹豫,我突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催促她:“茉凉?”

    茉凉将我的茶碗拿到一边,包住我的手掌,半阖了眼。

    “念尘昨夜来寻父神,请愿飞去大荒之境,孤身修习十年,父神他……允了。”

    我怔了半晌,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茉凉说。

    我颤了颤,拿起骨笛往外走。

    “笙歌你去哪?”茉凉在身后叫我。

    我背对着她,眼泪唰得一下落下来。

    我强忍着哭,笑了:“我只是想吹吹笛子啊茉凉。”

    推开门,阳光明晃晃地照了下来,我伸出手去挡,背后响起茉凉轻轻的叹息。

    打小我便生活在卿一殿,不曾见过爹娘。

    听桑枝仙子说他们去世得早,唯一留下的,只有定情时爹爹送予娘亲的一捧锦葵花籽。这捧锦葵花籽令我十分安慰,我从小嚷嚷着要种下,茉凉不肯,我便日夜叨扰她,茉凉耐不过我的吵闹,最后应允,只洒了一小撮种了。

    现下我看着这株锦葵花,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悲伤之间,南海仙翁突然翻墙而进。我打了个寒颤,急忙背过身去。

    南海仙翁抖了抖袖袍,缕着胡须,大步流星走过来。

    “哎!小笙歌,午膳好了,不去吃吗?”他嚷道。

    我摇了摇头。

    他在我身后笑:“哦,我忘了,你的胳膊还不大好使。”

    我蹲下身,没理他,兀自吹起了笛子。

    “你的意中人就要离开,有些话,记得与他说清楚才好。”

    扔下这话,他大步走远。

    我一个人蹲在原地,手里握着他塞给我的那祛除伤疤的仙药,久久黯然。

    日头渐渐往扶桑那头坠去,五色鸟伴着霞光飞上天空。整个下午,我都在园子里对着锦葵吹笛。

    仙音能创造生命,这是回音宫的第一课。传说素女姑姑曾让世间百花齐放,只是我没有仙力,如若不是心绪烦乱,我想我不会对着锦葵花吹上半天,甚至悄悄盼望着它会突然在笛声中开出第一朵花。

    因为天界的夜就快黑了,迟暮钟马上会敲响第一声,我紧张得很。

    这时我的身后响起轻浅的脚步声,我看到一只小手伸了过来,他用力一摘,将我心爱的锦葵花拔走了。

    那是爹爹留下的锦葵花啊。

    “你再吹上一天它也是无法开的,我倒觉得这样含着苞更好看。”

    有人在身后笑着说。

    我勃然大怒。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回首将来人用力推倒了。

    这时我才看见倒在地上的是神子卓昂。

    卿一上神闻声走来,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我捂着脸,怔怔站在原地。

    桑枝仙子推搡着阻拦他,句芒上神将愣在地上的卓昂慢慢扶起,茉凉不发一言把我圈在怀里,一切喧闹得出奇。

    这时迟暮钟忽然响起它凝重的第一声。

    念尘!

    我挣脱他们,向外跑去。

    “哪都不准去!把她关到屋子里。”卿一上神怒吼。

    天界瞬间变成黑色,迟暮钟响起它最后的钟声。我被拉回卧房,两眼睁睁,看月亮像一把清冷的刀,无声割上天空。

    直到卿一上神离开,我才匆忙跑到寻木树下。只是夜已深,树下早没了念尘的半个身影。

    只有我落寞悲伤的凄凉,铺开一地月光。

    我轻轻哭出了声…



第1章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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