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有青雨,心有酒香,你终将被钟爱。”』
第一章(1)
今早收到织女姑姑的消息,说是央她织的那豪华云朵,紧赶慢赶,总算成了形。
我总盼着快些去拿来,并寻个好地方安置了算,于是这一天便显得十分匆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不幸匆匆把仙音谱给弄丢了。
素女宫主将我好一顿责骂,连带着我那些陈年烂谷子,一箩筐抖了出来,我连连咂舌。
在她说到十年前,因我打扫不细,导致仓鼠精咬断绕梁仙子琴弦这事时,我终忍不住倒抽一大口凉气。
宫主顿住,问我,这凉气是为的什么抽了这么一大口。
我委实佩服她这神脑,嗫嚅了下,眼见情势不算好,还是将竖起的大拇指,硬生生收了回去。
宫主叹息着拍了拍我的头,说:“小笙歌,你本是凡人,再不努力着些,更教神仙瞧不起。”
这时回音宫前响起骨笛的调子,数只五色鸟从远处稀疏飞来。宫主转身走了,而我在原地难过得,傻傻站了许久。
织女姑姑居住的挽云殿在天河的东边。那头风景总是极好,河岸有大片的桑树林,绿汪汪油闪闪。树上的桑叶像是会飞一样,在空中慢悠悠打几个旋儿,不肯轻易落下来。
织云小仙们闲时有些小情趣,会在树下挽着竹篮,踩着碎步,伴随清风,浅笑拾起遍地的桑叶和桑葚子。
到了忙时,直接大步一迈,把整棵桑树连根拔起,揪下桑叶,嗖嗖扔进水缸大的背篓中。
为此,天帝在年度工作总结大会上将最佳表率奖赋予织女姑姑,并号召天界各个部门向挽云殿观摩学习,做到该出手时就出手,温柔强悍样样有。
河边也常能听到喜鹊成群在风中穿梭的响声,到了人间七巧节,整个天界便久久回响着这个声音。站在宫殿门前向东望,你会看到无数的喜鹊从天河向北飞去。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望见那个场景,壮观程度时至今日也无法忘记。
那时我以为织女会一辈子乘着鹊桥远去,和爱人在一起永不再回来。事实是挽云殿每天依旧带给她忙碌,云朵照常升起。
就像我每次问起茉凉能否越过天河回到人间,她的回答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或许是今日来得晚,织女姑姑早不在了,我便从一个织女小仙那拿了云朵。这云朵丝滑软绵,入眼洁白,又奇大无比,站上去翻十个跟斗估计也不费力,着实对得起豪华二字。
我却有些郁闷。
天界有许多神鸟,它们白日在百鸟园中栖息,夜晚便睡在云朵之上。我今日拿的这一朵,便是要送给凤鸟做床的。
此刻我心生歹意,想我卧房的木床跟了我十八年,近日连床柱子都开始掉渣,偶尔翻个身还吱嘎乱响,搅得人不得安宁,倒不如睡这块云彩。
遂我拽住一个正在忙碌的织女小仙,问她:“这云彩我睡行吗,半夜它会不会飘起来啊?”
她笑着说:“飘起来好办啊,你变成怪鸟飞走就好啦。”
我被噎得五味杂陈。她冷哼一声,捧着竹篮扭扭搭搭地走了。
我开始抬起云床,扛在肩上。在这一刻,我才发现它的价值简直是不可估量。
因为它太重了,实在是太重。我不禁感慨那凤鸟真是好命,有这么一张好床可以睡,还有我这么一个好人帮它搬运这张好床让它可以睡。
而我与凤鸟,可谓是一段实打实的孽缘。
天界本以天河划分。东界主掌天界生活琐事,多是如挽云殿织女姑姑这般打理天界日常事务的神仙。而我所在的西界,主掌天界军备力量,多是习法修炼的上神与天兵,如收留我的卿一上神,和神力超群的句芒上神。
至于尚在西界,掌管天界司乐的回音宫,是因着素女姑姑当年怀了夫君大华星君还未出世的娃娃,水土不服不宜行动,至今也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便不再走了。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听说,我的众多祖宗们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西界辉煌的很。仙史为此还给它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名曰,西界之治。
那时人性很调皮,妖性很捣蛋,和平发展的目标还没有达成,于是战乱不断。
最为严峻的,便数十八年前,浮屠发起的一场天际浩劫。劫后,天界伤亡甚是惨重。虽歼灭魔军,但血腥程度令许多老神仙现今谈起时,仍余有后怕。
此般动荡,帝君便十分重视对西界人才的培养。于是,西界着实是在德智体美劳五个方面,面面繁华了一番。
繁华过后,天界开始陷入长久的和平。
渐渐地,帝君将培养主力,从武力转移到生活力,从西界转移到东界,就连老窝也给拆了,带着一家五口外加两只鸟一并搬到东界。这也是仙史上所记载的著名的,经济重心东移。
而那凤鸟,也是帝君家的凤鸟。
我对天界中众多神鸟的品种,钻研并不多。除却羽翼缤纷的五色鸟,其它一概认不出。若不是前日,我在百鸟园中练奏骨笛时,遇到这凤鸟披着一身红毛,在我身边翩翩起舞,我想我定然也是认不出它的。
按理说,这凤鸟与鸾鸟本是好好的一对歌舞组合,应待在东界那位主子跟前,唱唱小曲跳跳小舞才是。而今,凤鸟它飞到西界很是可怕,单飞到西界更是可怕,单飞到西界百鸟园还随着我的笛音翩翩起舞,简直是可怕至极。
这概率就好比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还爱上了一只能飞的癞□□一样稀奇。
只因我的笛声它实在太难听。
这凤鸟竟能随着我的笛声起舞,可见其功力之十分深厚,鸟途之不可限量。
于是,我对它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四见想殉情。
因为,我发现它讹上我了。
两天之中,在无数次赶它走并无数次失败后,我终于顿悟这个事实。
现下,我只想先寻个大云朵放在家中,好生伺候着它,待卿一上神从句芒上神那串门回来,我再央茉凉将这事同他说一说,叫他报去天帝那里,将这凤鸟认领了才好。
我扛着云朵,这一路便走得相当不易。路上遇到许多东界的神仙,生的都很是水灵,性子也水灵得很,十分乐于助人,有几个想施法帮我,发觉我是西界的户口,立马尥蹶子走人,绝情的很。
我不禁为我这凄惨命运哀叹。
说到底,若不是天帝那一场伟大的经济重心东移,西界也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也不会为了挽回脸面,整日对着摆花弄草的东界众仙舞刀弄枪,终与东界结下一根大梁子。
思及此,我使出全力,生拉硬抬,朝卿一殿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淌过天河,踏上西界的那一刻,天宫响起阵阵迟暮钟声,五色鸟们四散飞去,云朵被它们染成五彩色。夕阳循着轨迹,向扶桑的尽头坠去。而我站在天河的这边,披着湿衣,怔怔望着这一切。
突然一道声音横敲进来。
“这云朵,织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