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卓天阙，念念予歌第18章第五章1

巳时，阳光正好，仙音比试在万众瞩目中彻底拉开序幕。

大抵是寿宴不够尽兴的缘故，众仙络绎不绝来看，回音宫一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回音台上比试的仙女换了一对又一对，仙乐婉转中，台下众仙无不闭眼颔首一副享受的神情。我与飞雯被安排到最后一组，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我并没有问什么，我只是很想与素女姑姑谈谈，谈谈她的心胸勇气，谈谈她是否知道，拥有一众美好乐声的比试以我作收尾会功亏一篑？

可惜素女姑姑没有与我谈心，而是去弹了琵琶。

这时，大殿上方响起绕梁的名字，绕梁赠我一个笑脸，怀抱欢悦琴腾空飞上回音台，与她做对手的，是对面同样身为上等仙司擅用胡琴的比雀仙子。

一室寂静，琴弦拨动，绕梁手下渐渐亮起莹白的光，光芒四射伴着琴声悠扬回旋在大殿的木梁之上，我看着她自信的样子，心下正喜悦，比雀仙子竟也不甘示弱，轻捻琴弦开始回弹。她们这样优秀，我不禁想到自己，对比之下，真是十分紧张。

这一紧张，便有些尿急。

遂我等不得她们弹完这曲，便急急往外冲，大殿正门被仙人堵得里三层外三层，我寻空寻了许久，仍寻不到能出去的路，正急得跳脚，突然，面前挡着我怡然闭目听琴的神仙睁开了眼。

我一个激灵，立马抓住他的袖子：“仙友，麻烦给我让个路，我要出去。”

他鄙夷的瞟了我一眼，抽出袖子，鼻孔朝天：“急什么？这等上好琴声你不仔细欣赏着，却非要往外跑，真是愚蠢。”

我心道这又是个被仙音洗脑了的大傻子，不想与他辩驳，我压低声音道：“仙友，我着实尿急，你让一让。”

琴声悠荡，他没有听清，俯下头疑惑道：“你说什么？”

忍着怒气重复：“我尿急，请让一让。”

他继续俯头，鼻孔都要凑到我的眼皮：“你说什么？”

忍不住吼出来：“我尿急，你给我让开！”

猛得一大口抽气声，众仙哗然。鼻孔神仙大退三步，瞋目结舌看着我，整个回音大殿回响着我气拔山河的吼声。台上，比雀仙子的琴弦“噔”得一声断了，抱着琴无措楞在原地，许久，才泪眼汪汪望过来，眼里满是怒意。

我怔了怔，两眼发黑看着眼前众仙，他们面面相觑，半晌，默契地旁移，给我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路。

我的神啊。

我真是恨不得倒头就死，可转念一想，死也要死得具有尊严和美感啊，被尿憋死那是万万不可的，于是，我把心一横，咬牙从中跑了出去。

回来的路上，我几次想到这幕场景，几次眼前发黑，一个腿软，我靠在身旁的一块青石上。

两个轻盈的小仙娥从我面前经过，似乎没有看到我，嘴里聊得正欢：“诶，你可知那位从外面修习回来了？”

我撇撇嘴，心道卓昂那厮还真是有人气，这么过时的八卦，这小仙娥还说得如此神秘，也太没有创意了。

同我一样，另个小仙娥听完也有些不屑：“当然知道，卓昂神子回来的事情，天宫谁会不知道？”

我赞同的点点头。八卦的小仙娥闻言有些着急，停住，她在原地蹦起来：“我说的哪里是卓昂神子？十年之前，为了修习仙术自请奔赴大荒之境的蒲灵后人你可曾记得？是他，是他回来了！”

我两耳轰鸣，愣了。

接下来的路不知如何走回去的，只是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双腿飘软，整个人都似踩在云端上，耳边响起八卦小仙娥最后的声音：“天帝为防魔界来侵，将飘荡在外的散仙一并召了回来，其中便有这蒲灵后人。听闻他在大荒之境练就一身好武艺，回来便被天帝封了上仙，赐住苍梧殿，与神子卓昂平分秋色，未来谁将驰骋天宫，着实是个谜。”

到达回音宫的时候，一众仙人看到我皆是无声让开，我视若无睹，茫然地在他们空隙中穿梭行走，走到大殿正中，台上响起素女姑姑嘹亮的喊声：“最后一组，笙歌与飞雯。”

我脑仁疼了疼，虚虚踩着水晶阶，一步一步走上回音台，绕梁在下方担忧看着我，我强挤出一抹笑，见此，她眉头更为深皱。

对面，飞雯腾云飞上台，落地时“砰”地一声巨响，一身繁花大袍随之扬起，整个人气势汹汹，灼灼逼视我。不待喘息，她拿起骨笛放在嘴边，悠悠吹起来，我杵在原地，怔怔望着她。

念尘？念尘怎么会回来？

我已经听得很明白，却想不明白。

他是我儿时记忆里的故人，有他的岁月里，噩梦都似美梦。只是梦境相互重叠却叠了如今的满满感伤。此刻，听闻他回来的消息，我除了唏嘘旧日时光外，竟并无他想。

也许年少冲动的时候，以为暖了一座冰山便是得到，可是冰山有冰山的心思，再暖的情意，时间久了，也会被冻成冰的。不再爱的人，是否算爱人呢。

我的心里乱糟糟，却是连一点仙乐的调子都不记得。飞雯的离魂曲已吹了一半，四下议论声纷起，众仙看着台上木然站立的我，一番指指点点，我捏着骨笛站在台上，紧张地打颤。

突然一道声音横□□来，落在我耳边：“抬头，笙儿。”

我晓得，这是河神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仰首，大殿门外，绿树成荫。湛蓝的天空下，河神一身白衣骑在凤鸟身上，他系着金色披风，头戴玉冠，像是浴火归来的神，有着英俊的眉眼。墨河一般深邃的眸光，穿过炽烈艳阳，穿过凤鸟挥舞的一双红色羽翼，穿过回音大殿的满目繁华，幽幽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