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太子刘明因疑心父亲的死因,特意留住了入宫的曾家老太君,并在母亲的殿里与宫老太君展开了一番长谈。宫老太君对刘明的想法感到恐慌,因此决定与刘明深谈一番,将天下中那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向这位汉帝国未来的统治者展开…………
“怎么?奶奶您在想什么?”刘明的话打断了宫老太君的回忆,她回过神来,对着刘明笑了笑,说道:“有些事过去的太远了,有些记不清楚,而且这么多年了,那些昔日的对手仇敌也不知有几人还活在世上,难说啊……”
“奶奶的意思……不是父皇的敌人?”刘明问道。宫老太君却也皱起眉头,摇头说道:“难说……身处高位的人哪个没有几个仇敌对手?更不要说刘家坐拥九州,号令天下。当年的起义军后裔,前朝余孽,你父皇,祖父执政时期获罪,罢免的官员,太多了啊!”
刘明虽然无奈,却也知道这是事实。他接着问道:“那奶奶您方才是在想……?”
“这……”宫老太君迟疑了一下,对于她方才出神所想的,似乎并不想说出来,但左右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孙儿可知这天下的势力,除了皇朝,世家,还有什么?”
“除了皇朝和世家?莫非是士族?”刘明不确定的开口答道,随即又摇头否定道:“不,不不,士族之中虽然不乏世代为官的,在朝在野声望势力都不会小,但终会是无根之萍,没有传承,没有底蕴,即使显赫一代,还是免不了衰败之命。如此,算不得天下一大势力。”
“孙儿说的对,士族看似可与世家争辉,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我说的,并非士族,而是……门派。”宫老太君缓缓说道。
“门派?那是什么?”刘明大奇,连忙问道。
“门派……是比世家更古老,更隐秘的势力。最早的门派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皇时代,距今,已有两千年了。”老太君接着说道:“与世家不同的是,门派中人只醉心于研究天地大道,至理,甚至不乏舍身求道者。派中对于俗世的权力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从未有哪个门派参与到这天下的权力更替中来。有的门派数百年也不见有人出山。”
“就拿前朝末年那场浩劫来说,三十六世家都死伤惨重,而门派却罕有损伤。袖手天下,当真是看天下风起云涌,笑世人贪嗔痴癫啊!”老太君深深地感慨了一句。“门派如此清淡无为,天下知之者鲜有,我也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得以有缘知晓,但对于其中详细,却也并不清楚。”
“奶奶的意思……?”刘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想不通,为何宫老太君会认为是门派呢?
“唔……当年,我还是宫家的冠军王……”接下来,随着宫老太君的叙说,刘明仿佛被拉回了那个战乱纷繁的年代……
前秦圣统二十年秋天,三十六世家于东莱联合举办第一百三十七届冠军赛,旨在交流武功,切磋技艺。当年的宫老太君宫钰,还只有十七岁。
世家间的冠军赛并不禁止女眷参加,而那年的宫钰,却是正意气风发的年纪。宫家同龄人中能与她在武学一道上共同精进,相互切磋的也就只有她大哥宫滦,同族的宫勇等少数几个人。
宫钰便瞒着家人偷偷的在冠军赛的赛柬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当年的冠军赛,结果是出人意料的。各世家间平日里也是有交流的,因此对于各家的年轻俊杰心里都有个数。而各家的年轻一辈中,宫滦无疑是最出色的那批。
原本都以为这届冠军赛的冠军王称号非宫家大哥宫滦莫属的各世家,却亲眼在冠军赛王级争霸赛中见证了那届冠军赛最大的黑马,宫滦的亲妹妹,宫钰。
以一招险胜大哥的宫钰成为了当届三十六世家的冠军王!
只是当满心欢喜的宫钰回到宫家,向父亲报上自己的成绩时,本来以为会得到父亲赞扬的她却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按冠军赛规定,各家参加冠军赛的人只能男女各限一人。宫家与宫滦武功相仿的并非无人,七房宫俭叔伯的儿**勇,与宫滦马战不分上下,步战因为宫勇身材瘦小的原因,稍逊宫滦一筹而已。
为了给宫滦争到这次冠军赛的名额,宫父不知答应了多少条件,总算换来这次机会。
满以为宫滦会夺得冠军王称号,为宫滦自己以后成为族长添加成绩的宫父,却从女儿口中得知如此的消息,当即大怒。冠军赛不禁女眷参加,可各世家的家主却只有男人能做,宫父辛辛苦苦挣来的机会就被宫钰的一时兴起给彻底葬送掉了。
遭到父亲严厉训斥的宫钰满心委屈,同时也愤恨父亲的自私,便毅然离家出走。
自小便在世家的高门大院里长大的宫钰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因此,虽然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勇力,但还是在刚出门第二天的时候被骗去了全部的身家。
没了逍遥的资本,连饭也吃不起的宫钰却也并不想就此打道回府,那样未免也太没面子了,宫钰如此想到。
恰巧在这时,宫钰碰上了劫道的山匪,本就是贫苦人家活不下去才入山为寇的山匪们哪里是宫钰的对手,连根像样的矛也没有的山匪被宫钰三两下就摆平大半,还被宫钰狠狠勒索了一番。
至此宫钰仿佛开了窍一般,开始在各地游走,专门盯住那些各地的豪强恶霸还有山匪们。一时间,整片河北大地上的豪强们无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宫钰一人一枪单挑三百太行山匪的故事也被广为传颂。
或许是老天也对宫钰的嚣张行为看不下去了,在又一次针对豪强的行动中,宫钰被早有准备的豪强家丁团团围住。“那是河北沧州的一户豪强,在当地的宗族势力很强大,沧州守军中也有子弟任职。”
宫老太君回忆到这里,自嘲的说道:“孙儿,你别看我们武人在战场上策马驰骋,杀敌如麻,看似威风无两。但武功再高,终究是凡体肉胎,被刀枪伤到也是一样会死的。”
“早在千年前,戎狄入侵姬周时,武人无敌的神话就破灭了。当年的大将军白督如何英雄了得,被数十个戎狄兵持长戈围住,生生被乱戈攒死。”
“那家豪强背景颇不简单,族中有知兵之人。指使家丁将我围在一处窄小的院落里,四面屋顶上布置的是前秦军中的伏远弩。”
“我并未束手就擒,力战之下总算冲出一道缺口,当即便远遁而去。”“当时我身负重伤,身后追兵追赶不停,慌不择路之下,我一头闯进了太行山……”宫老太君就这样叙说着她数十年前的旧事,似乎也沉浸在了其中。
“不知道在山中走了多久……我流血过多,也根本记不得路,就那样走到昏倒了。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榻上。我以为自己被那家豪强捉住了,慌忙起身察看四周。但细一看却感觉那房间……很古怪。”
宫老太君说到这儿,停顿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刘明,道:“孙儿,你能想象用一整块木头胡乱掏个洞就算做碗吗?还有桌子,用太行山中的巨木草草劈成几块拼在一起;我还以为自己被一个钻山的野人给搭救了,但是一个东西改变了我的看法。”
宫老太君边说边比划着,“就是这么大,这么高的一个东西,在那张原木桌上摆着。我凑近一看,像是铁做的,里面还有细小的刻度,伴随着一种滴滴答答的声音,有几根铁丝缓缓转动。”那东西做工极其精细,我料想必是碰到了隐世高人。
“果然,就在我刚起榻不久,一个清秀少年推门而入。他似乎早就知道我起来了,并不显得惊讶。只是将手中的盆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指着盆子对我说话。很奇怪的口音,我之前从未听到过,十数年后我南征,才发现原来那少年的口音竟和扬州一带十分相似。”
“但当时我实在是听不懂那少年的话,呵呵,我讲话他也是瞪大了眼睛。没办法,我只有在地上用树枝写出自己想说的话,那少年看了好像很惊讶,但好在他也认得字,不过是先周时期的铭文。我们便这样交流起来。”
“我从他口中知道了自己昏倒在数里外的溪涧边,他正好去打水,便将我救了回来。盆中是他为我熬制的治疗外伤的草药。”
“他知道我是被仇敌追杀后却并不担心,告诉我这地方没人能找到,除了他的同门。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他的话,结果几天后我伤势好转,便决定出去转转,没想到被一片迷林又绕回了原地。”
“他问我是哪里人氏,我说河北滦州他却显得很茫然,直问我知不知道幽州。我摇头,他显得很愤怒,嘴里嘟囔着话,径直起来到一边去了。”
“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跟他渐渐熟悉起来。少年叫鲁尼,无父无母,从小就与师门兄弟生活在一起;据他师傅说,是在幽州捡到鲁尼的,所以鲁尼听到我并不知晓幽州是何地方后,以为师傅骗他,所以很是生气。”
“鲁尼所在的门派叫天工,门人不多,就他师傅一脉,师兄弟十几人。他是最小的弟子,而他的大师兄已经年近五十了,他说这在其他门派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要完成师傅布置的课业,所以才独自离开师门。我很惊讶的问,你不怕被野兽扑食吗?鲁尼却只是神秘的笑笑,并未解释。”
“他所做的课业也与我所熟知的世家典籍大不相同,我问他可知《王书》、《吕典》,他竟然摇头不知。而且做课业时他甚至不用笔墨来书写,而是用一种包在木头里的碳芯,我看他用来写字甚为快速。”
“我也看过他的课业,满篇尽是难懂的符号,还有奇怪的图案,鲁尼说如果不是自小便浸淫其中,是很难看懂的。他的师门已经在此道上前行了千年的时间。”
说到这里,宫老太君向刘明感慨道:“凡人难以想象啊,存在了千年的门派,竟不为人所知。我与他闲聊中知道,这世上比他师门久远的门派也不在少数,他只晓得有个观星峰,纵横山谷,两者皆存世两千年左右了。”
“我也曾好奇,问他那桌上的东西是什么。他说是种计时器,比刻漏要精准的多了,他们门派不少事情都要用到这东西,所以他来这之前央着宠他的大师兄给他做了一个。说到这,他又兴奋的向我说起门中的事,他师傅曾借助外力潜入百米深的水下捕获怪鱼,将万斤巨石抛起在空中。二师兄通过精密演算,在万丈悬崖上跳下而毫发无损,还有其他门派的趣事,纵横派说动两个亲密无间的兄弟相互残杀,观星峰推测出下一个乱世的到来……”刘明不禁挑了一下眉头。“还有些不知真假的事,奇香谷杀人不见血的毒,蜀山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剑……”
说了这么多,宫老太君也累了,倚在座椅上,闭着眼假寐起来。
刘明低头思衬半晌,起身对宫老太君整装束礼,拜谢道:“孙儿多谢奶奶解惑,辛苦奶奶了,明年曾家的例税免了。”
“哦?那老身多谢太子了,如此,老身这便告退了。”宫老太君睁开眼,起身对刘明施礼说道。
看着老太君远去,刘明眯起了眼睛,一旁刚进来的太监獾夫忽的感到浑身发冷,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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