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武 第九章胆大蟊贼

    慕周小心控制胯下健马前行，右侧外表毫不起眼、实则内藏天下名剑的黝黑剑鞘映入眼帘，忽地轻声扬笑道：“元兄，听说世上有男子扮起俏丽佳人来可惟妙惟肖，不知是也不是？”前行速度快慢相宜，最适合慕周这类初学者练习骑术。

    对方于程途中已拿此事说笑不下二十次，左元置之若罔闻。内心当然无半点愤怒，事实上此类玩笑可增进本就浓厚的友谊。

    慕周“冒险”挺直身子，自左至右将周围山色粗粗扫了一番，道：“元兄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小弟唯有不耻下问。”左元失笑道：“那日我在极大压力下暗运功法，不知怎的就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一觉醒来发现身上明暗伤皆消散不见。”他玄功突破至“炼神”境界、质跃足以与季一康级别相抗的事太过惊骇，不宜在周围布散虎贲军士情况下明说。

    慕周面露惑色，似突然想到一事：“为何我与元兄相处三年，竟不知元兄会易容之术？”左元随口答道：“那日易容非我之功，是芳妹妙手出力......”突地吓了一跳，只听慕周怪叫一声：“嘿嘿，总算承认自己曾男扮女装了吧！”顿了顿，慕周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和二位佳丽近身相处的滋味不错吧。”

    左元差点气得摔下马来，暗暗发誓再也不回答他任何问题。随即脑中浮现自己昔夜宫中闯进田芳闺寝时丽人花容失色模样，嘴角亦勾勒起一丝微笑。

    慕周敛容道：“元兄防人之心不可无：田芳小姐来历不明，或许别有用意。”左元虽称田芳为芳妹，慕周知其不过以示亲切，其实无半分男女轻薄之情。

    左元道：“谁心中又没有点秘密那？我观芳妹武艺不精，做宫女前也许曾和长辈习得几日。”古时官宦获罪，牵累女眷充公为婢乃是常事，说不定田芳就是某仕家之女。

    慕周暗咐道：“元兄不愧为正人君子，若是我，绝不可能这般一丝不疑、推心置腹。”不过对“谁心中没有点秘密”这句首肯之极：在宫中被刘姝侍女轻易击败之事实在难以启齿，幸好这艳名不扬的昭熙公主没有提及丝毫。

    这时一探飞骑而来，大声报告：“禀赵统领：此距巴东郡八十里，郡守大人已派兵接应。”众人听到这消息，都暗自欣喜自己苦日到头，不由加快脚速。其时临近晌午，人人均想飞入城大快朵颐。羽林军首领方杰更是在中军出声催促：这些羽林军平日里在宫中娇生惯养，鱼肉百姓不遗余力，赶路谁肯吃风土？今日倒是行军最快的一天。

    左元策马到赵统旁，道：“赵叔，此处群山环绕，树高草密，需防伏兵，不该贪行。”赵统笑道：“左贤侄太过谨慎了。先前半月行程中至少有三处理想设伏之地，却都只有林鸟乱叫。骑兵自巴东郡全速到此不过两刻钟，有什么毛贼如此大胆，敢在此处设伏？再说前后各有哨骑十里交叉侦查，我八百精锐也不是什么摆设。”

    慕周也纵马上前，道：“左兄为何这般疑神疑鬼？”左元仍不断打量四周，凝重道：“不知为何，我总觉有些不妙。”

    众人再行不到半里，沉闷轰雷声自后侧慢慢响起，地面微微发颤，直击入心最深处。羽林军相顾失色，赵统已判断出唯有训练有素的铁骑全速追敌时才会有如此浩大声势。当即拔马回后军，大声喝道：“后军原地待命，前、中军全速赶路，一切事宜听命方杰将军。”近千人马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面上变幻不定。

    前、后军各一百五十名虎贲军，中军则由五百羽林军组成，护卫刘姝、邓良二人。敌骑只在一里余外，仓促间竟无时间布阵迎敌，赵统此举已有牺牲后军，让刘、邓二人安全入郡之意。羽林军得了将令，骑者大抽其鞭，步卒亦恨爹娘没少生两条腿，转眼间大呼小叫往奔去，差点将前军骑队冲散。

    左元、慕周驻马原地往后望去，尘土飞扬中隐隐可见旌旗翻展，一彪玄甲铁骑离箭般疾驰而来。左元只觉眼前这百余骑非散兵游勇，而是一巨型怪物直扑而来。在这即将开始的对决中，除非已达无上宗师境界，否则任你武艺再高，也难以挡尽各个死角的攻击。

    赵统回头看一眼左、周二人，高声叫道：“二位贤侄快去保护邓大人！”眼中流露出关怀之意。回身时已是满脸杀气，道:“让我们的老对手‘虎豹骑’见识一下‘虎贲军’的怒火。”众虎贲骑士齐身抽出长枪，开始驭马加速。赵统早无复平日亲切之貌，此刻表现出久经沙场老将风范。虽然敌对骑兵未将番号挂出，赵统已瞧出其真实身份。

    慕周心“扑扑”直跳，血液似逆流而上，衬得略微麦色的脸庞满是赤红。脑中热血与胆怯并存，连自己也不晓是什么心境：既想随虎贲军上前杀敌，又想立即逃离这突如其来的战场。

    左元乍听到“虎豹骑”一词，脑中电光石闪中冒出赵统十余日前的一段话。当时左元称赞虎贲军气势如虹，乃世所罕见的骑军。哪知赵统摇头道：“三国并立中，吴军水师横霸长江，莫有所当；魏国铁骑天下无双，尤以曹氏专掌、神出鬼没的‘虎豹骑’为最；我蜀汉则在步兵上略胜一筹，如‘白毦兵’、‘无当飞军’之例。”言罢，好长时间一阵叹息。

    两股洪荒巨流猛然相撞，顿时激起冲天血浪，这魏蜀两国最精锐骑兵终于短兵相接。战马悲鸣、勇者狂吼，急速前冲的“动”变为刹那的“静”，两军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精神，表现在每一名士兵的脸上、手上、眼中，乃至每个疯狂吸收空气的细胞中。

    被铁枪挑飞的虎豹骑，连人带马一刺到底的虎贲军，坠落在地不知是谁的独臂，一瞬间的“静”之后，两军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再次响起，其间夹杂着无章的马蹄声。完全的以命搏命，后方替过前方战友倒下的位置，挟刚猛无俦、重逾千斤的力道，竖起长兵狠狠刺向对方。在这只容五骑并奔的“大道”上，少有人能避过敌方一击。

    赵统尖刀般直插入对方阵容中，一杆枪上已饮至少十名虎豹骑鲜血，但也身披大小十余处伤。他冲在虎豹骑正中时，虎贲军已伤亡过半，残存者亦危如累卵，竟无一人跟在其后，最近者也在十丈开外。赵统猛地里大喝一声，横枪一扫将击来的两矛一刀荡开后，快速刺了三枪。枪影如风，枪势似雷，正是枪中一绝“百鸟朝凤枪”。瞬间惨叫连连，周身三名虎豹骑坠下马来。百鸟朝凤枪法于马上另有他招，其式大开大合，极其适合乱军混战。当年其父赵云当阳长坂坡七进七出，得以救出后主刘禅，亦仗此绝学。

    赵统回马舞枪，正欲反向血路杀出与后军会合，长啸声由远及近，一人大笑道：“赵统兄别来无恙？”

    赵统大怒，道：“附骨之疽，死不足惜！”挺枪跃马，直取季一康而来。

    季一康挡下对方急攻七式，悠然道：“赵统兄何苦由来？相见即大打出手。”实际上表面闲适神情乃勉力维持以乱对方心神，暗地已集毕生功力对敌。

    顾名思义，“虎豹骑”有虎般凶猛、豹般迅速，灵活性不输轻骑，杀伤力也高于一般重骑。加以玄甲镔铁所制，骑将百中挑一，在并州、西凉等威震一时的铁骑相继为曹操所灭后，已隐隐成为三国第一骑兵。虽只百人，但因冲锋速度、气势皆达巅峰，在对阵仓促迎敌的虎贲军时竟犹狼入羊群，伤亡极少。

    季一康、赵统均知当下情形，是以季一康死命挡住赵统，不让其回援；赵统亦求速战退季一康，回援虎贲军。

    某山顶竹间，一白衣男子望着山下战况，神色翩翩淡然。旁人赞不绝口，道：“无愧为汉谋子房再世，一切皆在关内侯计算之中。”

    男子微微一笑，道：“诸位瞧好：左慈传人、昭熙公主、阳武亭侯、赵氏武将，一位也不会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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