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妖纪 楔子月下银河

    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宫苑，琼楼玉宇，仙雾飘渺，氤氲光华闪烁其间，寒意缭绕，灵气迷蒙，宛若仙境天阙。

    广寒宫。

    月影婆娑，隐晦却皎洁，如水如纱，似是给地面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裙摆，摇摆在空中。

    她穿着白色的华服，容颜如玉，乌发如云，美眸中光彩迷离，娴静而安详。

    她缓缓的踱步在繁星之中，细细的观察着每一颗银亮的星辰，轻抬着双手，将那些蕴藏着点点晶莹的细小微粒，慢慢的收聚过来，而后再轻舞纱袖，将那千万银尘飞扬上天际，掀出漫天绚烂的璀璨，在周身闪耀的光华中，浅浅一笑。

    “天蓬，你来了......”她说。

    在她身后，万丈的光晕之中，一个伟岸的男子走了出来，剑眉入鬓，黑发披肩散落着，面庞如刀削般硬朗，双目犀利，默默的注视着她。

    “他呢？”她问，仿佛并没有在意周围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心里清楚，他去了哪儿。”天蓬望着她，眉梢微皱，面色冷峻的说。

    凉风拂过衣畔，吹起纷扬散落的尘埃，像是巨兽脱落的绒毛，闪烁着洁白的亮光，沁人心神。

    天蓬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将那漫天绚烂的银色星辰，湮灭成了真正的“尘埃”。

    她点点头，脸上仍旧淡然，轻柔地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这么说，他当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他们就这么站着，安静而不起波澜，谁也没有再说话，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她似乎是倦了，顺了顺身后垂落着的万千青丝，把它们整理得像是乌黑的匹练，微微舒展了下身躯，朝着月宫走去。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吧......”她轻叹，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天蓬。

    “你......”

    就在这时，天蓬抬起了他宽大而厚实的翅膀，一个闪身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几十万年来，他是第二次张开羽翼，让浓密的羽毛随风摇曳。

    上一次是不久前，天庭的大乱。

    “阿月，你知道我可以去找哥哥，向天帝求情。”他说，语气淡漠森冷，却萦绕着缕缕爱意。

    他的兄长，威名赫赫的紫薇天君，天界的六御之首，辅佐天帝，坐拥亿万星域，身份尊贵，权势滔天。

    “罢了，”她摆摆手，轻声叹息，“谁让他妄想与苍天齐并，不尊众神，不受约束，落得这个下场，是他的命数......”

    “你知道本就不该如此！”听到这话，天蓬不知怎么的，一股怒意浮上心头，全身都在颤栗，大声的说道，“他有错，却也没错，真正的错是这天地的规则，是他为妖而并非为神！”

    “够了。”她竟掩面哭泣了起来，脚步也变得踉跄，“没有用，都没有用，不论是神是妖，我们都走不出这间牢狱。”

    这天地，只是座走不出的囚笼。

    “你真的不想救他么？”天蓬紧咬着牙关，周身气息肆意翻滚，连虚空都跟着在颤抖，再也没了往时的淡漠，“那个地方，一旦关进去，可就再难出来了。”

    月光下，星光逐渐暗淡，两个身影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们的生命，早就已经舍弃了时间，留下的只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寥，像是住进了森冷深邃的黑洞，与惨淡无光的星群为伴，恪守着自己职责。

    这就是世人所嫉羡的长生。

    “那一掌，没有要他的命，”她终于又开口了，嘴角微翘，笑颜倾城，“西天诸神承诺了，会将他放出来的......”

    或许，这是真的吧，她这样想。

    “西天神？你真的会相信那些满口慈悲善德，手段却肮脏狠毒的虚伪秃子？”天蓬喘息着，眸子中精光如炬，几乎是在嘶吼，“他们要的是什么，你我都清楚的很！”

    “不会的。”她祈祷，但是心里却不由的在颤动。

    “不会？你是否已经忘了三太子？”

    “......”

    “被剥夺灵智，剥夺力量，就如同......狗一般的饲养......”天蓬的声音变得沙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张着嘴不再说话。

    他是说不出话，曾经那个极度强大又自负的天神，早已沦落为众神皆知的可笑玩物。

    “这是神的命运啊。”她惨然笑着，像是开败了的海棠。

    功高盖主，力量到达不受他们控制的边缘，即使身份再高，权利再大，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包括她，包括天蓬，包括他那身为帝君的哥哥。

    她脸上挂着拭不完的泪珠。

    “我要走了，这样的世界，真的不适合我。”天蓬轻叹，终于说出了这句酝酿已久的话。

    “去哪？”

    “不知道。”

    “......”

    “或许有一天，等我的实力达到了，我会把他给救出来吧。”他喃喃道，收敛心神，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脸庞一片冰冷，说不出的森寒。

    可若真是走上了那条路，下一次遇到那只讨人烦的妖怪，真救得了他么？

    自己还会是自己吗？

    “你是要......”她心思细腻，隐隐察觉出了天蓬那满面的严寒下，藏匿着的点点苦涩，恍然明了过来。

    “恩。”天蓬抬手抚摸着披散在肩的层层羽毛，面容平淡，不起波澜，好像并非什么大事，“如果没有他，我们或许依旧是什么都不懂的可怜孩童，这层羁绊，我要了结。”

    “为什么？”她心中苦涩，“你可以留在这儿，陪我度过今后，那孤寂又黑暗的永生。”

    “这......也是我的命数吧。”他笑了笑，惨然道。

    这就是神的命运。

    “你会......忘记我么。”她试探性的问道，咬着牙，一把抱住了天蓬，栽在他的怀里。

    天蓬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围似乎有千百颗银辉在飞舞旋转，缥缈在无尽星空，如影如纱，搅动了心神，衬托着这道月光下，一对隐藏了千百万年的爱人。

    他深深的吻了她，用羽翼遮挡住繁星的视线，尽情的释放着心中的火热。

    他也知道，这就是道别了。

    “不管将来会如何，就算你再平凡不过，就算你成为了肮脏丑陋的妖魔......”唇分后，她望着天边，有些急切，又有些慌乱的说，“我都会念着你，不会遗忘，你也要永远记住，我是月，只属于天蓬元帅的月。”

    天际，战鼓齐鸣，密密麻麻的兵将铺天盖地而来，骑着高大的天界战马，手持神兵利器，身上神芒闪烁，血气弥漫。

    “他们来了。”她说，娇躯在微微颤抖。

    “不，是他来了。”他笑了笑，随意的摆了摆手，指向眼前那漫天的绚烂。

    这么多万年了，就算是历法都记载不清的岁月过去了，今天会是解脱么？

    “它们叫什么？”他转过头，对着银星闪耀的天河四野，轻语道。

    当璀璨的光相继汇集成渠，是照亮了黑暗，还是吞噬了黑暗？

    “它们......是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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