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妖纪 第二章圆月夜

    夜晚，漏尽更阑，景物几乎不可见，唯独剩下天穹之上，那些数不尽的银河星辰依旧在闪烁着光华。

    一个少年独立在月下的屋檐上，手中握着一把晶莹剔透七星埙，在嘴边轻声吹奏着。

    他没有识过曲谱音律，也没有请教过任何人，并不应该知道要如何把玩，可在他心中，似乎天生就存在着这个曲调，悠扬悦耳。

    埙声缓缓萦绕开来，愈传愈远，一个俊逸的少年独坐在月下房檐，伴着轻拂的微风，携着水中褶皱的清冷圆月，波光湛湛，柳絮纷飞，像极了一副画卷。

    “明天，又免不了要迎接不绝的戏弄和漫天的嘲笑了吧，”黎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苦涩一笑，“这幅面容啊，到底是像谁呢......”

    他真想仔细的去瞧一瞧水中的那片属于自己的倒影。

    “为何我生来是妖，可却又并不像妖......”

    他将埙放入衣袋中，拍拍袖口，负手立在屋檐上，静静的眺望着远方。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肉球打破了埋藏已久的沉寂，全身上下雪白无尘，没有丝毫杂质，双耳纤长笔直，双眼中泛着红光，小巧而可人。

    “小白球，你可算是来了啊，”看到这圆滚滚的家伙，黎月的脸庞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幸好你及时出现，不然我可能一个想不开，纵身就来个蹦极弹跳啥的......”

    说着，黎月竟真的往屋檐边迈开了步子，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而后朗声笑了笑，做出几个准备起跳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黎月也只有跟它呆在一块儿的时候，才会表现得，像个孩子。

    如今，黎月才不过十五岁，而面前这个肉呼呼的小白兔，却已经陪伴了他十年有余了。

    兔子显然不吃他这套，两只肥嘟嘟的爪子往前示威性的扬了扬，纤长的耳朵向后一垂，有些高傲的抬起小脑袋。

    “抱歉啊，今天可没空再去给你找些萝卜来。”黎月轻笑着，抬手就向小东西抓过去，也不管对方如何挣扎，使劲地搓揉起它身上柔软蓬松的绒毛。

    如果此时狐公若是在场，绝对会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把黎月拍个倒地不起，他所说的“萝卜”，全是狐公药园子里苦心栽培了千年之久的老参！

    黎月至今也不清楚这只兔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记得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每每月如圆盘之际，它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和他一起守望那片触摸不到的迷蒙月影。

    但他却知道，这个小东西是绝对不会在乎那些焉揪揪的“萝卜”的。

    十年过去了，黎月已经从一个幼小的稚童，成长为了如今俊郎沉着的翩翩少年，而它却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今天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圆月夜，”玩弄一阵，黎月一把将它抓起，紧紧地搂在怀里，伸手向前，指着天际上那个皓洁的月轮“也就是说，这样的月亮，我们还能够再接连着看两次......”

    他咧嘴笑着，使劲的睁眼凝视着天穹，瞳孔中反射出淡淡的月光。

    “你羡不羡慕它？那么的自由，每天都能够俯视整片大地，俯视每一个人，”轻咳一声，黎月擦了擦眼角，毛茸茸的灰色耳朵随着微风摇晃，“而且，谁都不会去定论，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就能够这般来去自如，不受限制。”

    “而我，有时连我自己都会去猜测，我到底是谁，是个什么......”

    小兔子吱了一声，奋力挣扎着推开黎月的手臂，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向一边。

    “别生气嘛”黎月嬉笑着。

    “自从他们走后，这是你第几次陪我在夜中赏月了？呵呵，就连我自己都算不太清了......”他很不厚道的揪着兔子的小屁股，把玩着它的短尾巴，说道，“‘他们’，也就是我的父母......”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画幅，上面水墨横飞，歪歪扭扭的画着两个人，和他一样，都长着一对灰色狐耳的男女。

    “这是我的父母，额，可能画得不那么像，......好吧，这是我自己画的，大概也有个形是吧，嘿嘿......”

    其实，黎月的心里也没有那所谓父母的轮廓。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走。”他忽然有些哽咽了，眼圈开始微微泛红，睫毛也逐渐被什么浸湿，“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苦修了一辈子，在整个青霞都是数一数二，可却在去冲击那个所谓的‘结界’后，消失了。”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却并不是因为天边光线的暗淡，而是周围萦绕的气氛。

    “就那么消失了，再也回不来，寻不见了......”

    黎月的声音逐渐有些颤抖了，伴着时不时从耳角划过的呜呜风声，像是要随着清凉的晚风一起，融化进这遍布着悲意的夜色之中去。

    “明晚的圆月，我可能就不能陪你看了，就连桃树那，我也去不了了。”黎月站起身来，凝视着夜空上的盈盈月光，双眸之中突然爆发出了强盛的光耀。

    “又是十年了啊，明天，在那些人的面前，我将要度过属于我自己的......成人礼！”

    小兔子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两只小红眼瞪得溜圆，有些着急的撕扯着黎月的裤脚，咕咕嚎叫。

    “没事的，那些......我都习惯了，”黎月低头看向它，咧咧嘴，好像是猜透了小家伙的心思，“刚刚想起了父母，竟让我不再那么畏惧了......至少，作为他们的儿子，在那众妖面前，我绝不能一再退缩！”

    小兔子把头撇到一边，静静的匐下身去，再不出声。

    去吧去吧，你就是死傻子一个，到时再被里外羞辱了个透，可别在我跟前又哭天哭地的！

    见它这副模样，黎月顿时有些不服了，舔了舔在漆黑中闪着亮光的虎牙，挥挥拳头，说：“你可别小瞧我，狐公给我的拳谱和玄法，我早就已经熟练习下了，说不定到明天，我会把那些鼻孔朝天的家伙，给揍得满地找牙呢。”

    他说着，自己却先笑了。

    因为他知道小白球不会笑。

    “夜深了，要去休息了，”星空逐渐暗淡下来，黎月打了个哈欠，稍稍伸了下懒腰，用一种邪邪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小东西。

    “小白球你呢？”

    那眼神，就像是在说，都这么晚了，要不今晚上就别走了，跟哥一起睡呗？

    其实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夜里睡觉时，若是搂着这么个圆滚滚的小家伙，那可得有多舒服啊。

    小白球打了个冷颤，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只留下了身后咯咯直笑的黎月。

    深沉的夜空依旧透露出似有似无的光，像是平静的深海，不起半点波澜。银白色的月光似乎是眷恋星辰的伴随，虽然清冷淡漠，却留下了一丝温存。

    微风漂浮而过，携着层层的月华，再次扑进了深邃的夜空，在遍野无息的寂静中，逐渐沉沦下去。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漂浮天际的月光，抿了抿嘴唇，低声叹了口气。

    “明天，会怎样呢？”

    不远处，溪水流淌，柳絮垂帘，芬芳的夜香映衬着镶嵌在天穹之下的点点的繁星，有如是一粒粒耀眼的瑰石，闪烁着湛湛晶莹。

    柳荫下，一个小巧的身影从中窜出，随即向着空中一跃，云雾敛过，伴着滚滚的烟尘，竟然化作了一道耀眼的白芒。

    白光之中，一个身着白纱的少女走了出来。肤美如玉，乌发如云，柳腰纤细，身形完美修长，美眸之中光彩流转，五官精致而秀丽，容颜极美，分外撩人。

    她的娇容似乎能够让身边的一切都窒息下去，陷入沉寂，一颦一笑扣人心扉，倾人城池。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他们......应该是为了自由吧？”少女轻声叹了口气，眼眸之中光雾流转，望着远处的遥遥天际，痴痴的说道。

    接着，她又柳眉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上皆是羞怒之色，愤愤的跺了跺脚，轻启樱唇，自她口中传出了如银铃般的声音。

    “真是个......让人无奈的傻瓜。”

    a

    a

    a

    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