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海 第三十一章第二日

    第一日，有了硝石。

    第二日，郑成选择了火yao。

    硝石有很多用途，有了它，可以制造玻璃、制造化肥、用作药材，但是在郑成心里，这些东西不如火yao。

    男人破坏的yu望是与生俱来的，其产生甚至要远远早于对异性的渴望，当你看到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儿挥舞着树枝儿抽打花朵的时候，你便会知道人类社会的战争和杀戮注定了需要由男性来担当主角。

    昨天一直到天黑，一千二百只木桶的海草灰清液只用完了三分之一，主要原因还是硝土不足。虽然有『沤粪法阵』的加速，硝土的制造速度还是远远显得不够，现在剩下的工作仍在继续。

    不过郑成手头已经收集了上百斤的硝石，足够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黑火yao最佳的配比里，硝石要占到百分之七十五的重量，这一点郑成早就知道，自然也不需要做什么配比爆炸试验了。

    灵泉岛的仓库里，郑成早已储备了堆积如山的硫磺和造船只木器时剩余的木屑、刨花。公布了配料的比例之后，郑成给每一个在场的技术人员发了一份原料，让他们亲手研磨、混合出一份黑火yao粉末来。

    魏泰石首席这样记录道：“每个人都领到了三两份量的原料，黑色的木炭粉、淡黄的硫磺颗粒还有这昨天新制得的雪白色万石之王。每个人都很小心，因为据公子说，这二两一钱硝石的价格在外面价值竟然是等重的白银！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海草灰和淡水，腐烂的鱼虾和树叶，竟然变出了白银！”

    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魏首席越写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结果这一份本应是严肃客观的报告，被他写着写着变成了可以随意灌水的私人博客。

    郑成太专注了，以致于把对身边这位首席工作情况的例行检查忘了个干干净净。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那古怪的味道，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三百个穿着体面、排着整齐队列的成年人，忽然在陶罐里玩起了拌沙子的游戏，指挥他们的则是一个实实在在只有十岁的孩子，这场面确实很滑稽……”

    郑成不知道魏首席正在天马行空般地在纸上随意发挥，他正深深陶醉在空气中那熟悉而独特的味道里面。

    在前世，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油墨的气味，但是很少有人不喜欢花花绿绿的钞票，因为那意味着财富。

    前世喜欢石油那刺激性气味的人也是极少数，但是几乎所有国家都在拼命抢夺着石油资源。为了石油，该发动战争时便可以毫不犹豫地发动战争。在石油面前，人权和和平统统靠边站。因为那刺激性的气味，代表着能源。

    硫磺和火yao的气味亦同样，郑成相信，在场的这些皱眉捏鼻子的家伙，有很大一部分很快就会爱上这股气味了，因为这气味的背后，是力量！

    这些海上生海上长的海民们，见到这堪比拟祝祭神术的奇妙力量，他们一定会上瘾的！

    整齐而壮观的火yao制作实习仍在进行，郑成在一旁负手微笑。

    “火yao是一种危险品，需要给予高度的重视，所有使用火yao的场合，保存、运输、装填和点火都必须严格按照守则进行，要做到分毫不差！”

    等到所有人完成火yao的混合，郑成开始亲自示范做第一次火yao试验。

    “看，它可以剧烈地燃烧，比任何我们已知的燃烧物都要剧烈，而且这个过程会放出大量的热和气体。”

    郑成指着小铁勺里绚烂的焰火说道。

    对于燃烧，由木头燃起的火堆已经是这些海民们认知的极限了。此时看到如同精灵一般狂舞的焰火，全场尽是惊叹之声。这些人空手的则恨不得多生一双眼睛把这副景象牢牢地印在脑子里、多生一副鼻子把这古怪烟气的味道牢牢地刻在心里；手头有纸笔地则奋笔如飞，把一切能想到的词汇记录下来。

    什么客观、什么严肃全被这些记录员们抛在了脑后，现在他们只想把这一幕奇观用最详细、最美丽的文字记录下来。

    将来，他们便可以对着自己的儿孙大谈特谈，描述一下这恐怕只有在海神的神殿里才能看到的美丽景象，到了最后，在儿孙们羡慕而崇拜的目光下，再淡淡地说上一句：“当时的制作，我也有份！那些神奇的『火yao』里，有我亲手制做的三两！”

    魏首席也同样在奋笔疾书，他这样写道：“几息时间烧尽一两白银，果然比只值几个铜子却能点上一个时辰的鲸油要光辉和灿烂。是白银的价值决定了光辉灿烂，还是光辉灿烂决定了它的价值？这真是个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让每个人更加的兴奋，郑成给每两个人发了一两火yao，让他们分几次放在铁勺里，亲自做一下燃烧试验。

    很多人即兴奋又犹豫，毕竟这是一两白银，烧起来虽然漂亮，然而几下烧完了那就是普通家庭两个月的生活费用凭空没了呀。

    “拼了，权当做当值时偷喝了酒被罚了一个月的工钱！”那些犹豫的在看到已经有大大咧咧的家伙率先点燃了焰火之后，很快也就想开了。

    “有意思吧？接下来，我再给大家演示火yao另一种特性，这恐怕也是你们从未见过的。”

    “这是一根鲸油灯芯，现在我点燃它。大家都知道，我们海上的鲸油特别耐燃，而且不怕风……”

    郑成把手中的灯芯举在半空，那纤细的火苗在微风中不停摆动，然而始终没有熄灭。

    “但是这样，它就不能再燃烧了！”郑成把灯芯装进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然后用木板挡住了罐口。

    过得片刻，拿开木板，灯芯自然已熄灭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认真地看，虽然刚才大公子所演示的是海上七八岁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但是他们清楚大公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接下来必然还有下文。

    “这是我们的火yao。”郑成接下来展示了二两火yao和一个罐口向下倒吊在长长的竹竿下面的陶罐。

    在一个自告奋勇的『高工』的帮助下，郑成把火yao堆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退开以后拿起竹竿和陶罐，让罐口对准火yao堆。

    然后郑成示意这名『高工』点燃了那堆火yao，四射的火花顿时窜起很高。在那名『高工』按照他事先的吩咐跑出一段距离之后，郑成将陶罐扣了下去。

    “砰！”一声难以形容的巨响，陶罐碎成数十块和尘土一起飞出了老远，在原本是那堆火yao的地方，升起了一股浓烟。

    这个惊吓来得太突然，三百名技术人员当场坐倒了一半，剩下的还有四分之一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就是爆炸，最短的时间、最剧烈的燃烧，在有限的空间放出大量气体，就会产生爆炸！刚才只是一个小例子，接下来，给大家演示一下火yao的真正力量。”郑成看到这些技术人员个个被一个大炮仗吓得目瞪口呆，微微一笑道。

    “接下来你们会见到声音更响、效果更厉害的爆炸，所有人要先有个准备。”

    这一次，郑成装了整整一陶罐五斤多的火yao。

    陶罐被埋在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堆里，土堆上为了加强演示效果还架上了一艘报废的虾须小船。一根长长的灯芯在火yao里均匀地滚过之后，用一支中间连通的竹竿伸进陶罐里，然后严密地封好罐口和土堆。

    这回是郑成亲自点的火。

    当所有人看到高高在上、博学过人的大公子点完火后猫着腰狂奔的时候，三百人还曾齐声轰笑。

    然而下一刻，已是地动山摇。

    用人的嗓子制造出来的笑声在剧烈化学反应产生的爆鸣声里像是丢进大海里的一捧土，一个浪过去，连点渣都剩不下。

    耳膜轰鸣中，三百个人张大嘴看着飞上半空的船骸和被抛出七八十米开外的拳头一样大的土块，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

    随着土块和船骸的纷纷下落，众人的眼睛才开始惊慌地寻找大公子的身影，却见到郑成正以一个极不雅的姿势双手抱头趴在地上，那里距离土堆大约有五十米左右。

    惊呼声立刻响起，每个人此时也顾不上仍在摇动的心襟，呼喇一下子冲着郑成跑了过去――刚才那『爆炸』那么厉害，万一大公子有个好歹的，自己这帮人肯定是完了自不必提，说不定还得连累到家小！

    郑成自然没有事，实际上有天王青木玉护身，他就算那么直挺挺站着也擦不破他半点油皮，不过为了给这些技术人员们做个标准的亲身示范，他当然要把戏演足。

    经过数次反复检查确认，这些人终于发现原来是一场虚惊，这才开始把注意力移到那个爆炸后的土堆之上。

    “我的神，伟大的神！无所不能的神！”接下来所有人在想寻找词汇形容这个『爆炸』的时候，都遇到了难题。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除了通灵师和祝祭们使用的神术或许会有如许的威势和力量，再没有东西能够和这火yao比拟了。

    魏泰石首席听到这些言论皱起了眉头，要知道称赞神的词语可不是随便能够加诸于凡俗的，否则便是僭妄是渎神，罪名可轻也可重的。然而他向郑成看去时，却发现他对这种形容似乎颇为满意。

    郑成此时正指着爆炸留下的那个大坑，高声对这些刚刚进行了热兵器启蒙教育的“技术人员”讲着话。

    “这个世界顽固难以碰触的东西太多，所以我们首先要能大踏步地破坏，然后才能大踏步地创造。这火yao，就是用来破坏的！随后我会把硝石和火yao的原理详细写个东西给大家，到时候你们中的一部分人的任务，就将是专门地给我研究怎么去破坏，怎么样破坏得更容易、更狠、更快！”

    魏泰石叹了口气，在记录上写道：

    有破坏，有创造……这样的世界成公子看着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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