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蓄 32. 第三十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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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步出了门，明晃晃的太阳光刺疼了我的眼睛。时近正午，暑热难耐，我撑起遮阳伞，穿过马路，急步走回实yàn 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一身的汗被空调的冷气慢慢吹干。
因为心口憋闷着，中午饭也不想去吃，下午的实yàn 也没心思去做了。一直回想着John的太太那些带刺的话语。她这是要演哪一出：卓文君诀别书还是秦香莲告状？只可惜她找错了人捧场。颐指气使地来教xùn 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那负心汉！我虽有私心，但未有私话！难不成这女人还有读心术，能洞悉我的心思？
John更令我费解：家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位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主，却甘愿独自漂泊异乡，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幼子，承欢膝下。
今天见了John的夫人，这个冷艳的女人让我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John的身后有家庭，距离虽远却还是有人记挂。我不能再自欺欺人去隔离开他的家庭，将他罩在我的象牙塔下——应该要放手了，再不放手，我真的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去。
那么精雕细研的脸，我都来不及粉墨登场就被人踢得老远了……一丝醋意却又在心里懊恼地荡开。我还在想这干嘛！以掌击额，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
抽出实yàn 桌抽屉里放的直博申请表看了看，我开始思讨是否应该接受导师的建议——直博，然hòu 考GRE或雅思，去美国一所大学的合作实yàn 室完成博士学业。之前我一直犹豫，主要是考lǜ 到我的年龄，如期毕业都年近三十，我的父母早已年迈，我实在不想他们再为我操心。但如今看来远远地离开恐怕是我最好的选zé 了。我从心里放不下John，至少也应该拉开和他的距离。
我一笔一划填好了直博申请表，呆望着电脑里搜索到的犹他州那所大学的图片，如此陌生而遥远，光想想就心寒。我心烦意乱地关了机，简单收拾好实yàn 室的东西，提上我的包，回陶然家去逃离几日也好，算是给自己放个短假。我走出实yàn 室，才想起，现在是暑假，应该把电源总闸也拉掉才安全，又返回去关总闸，就在我转身的瞬间，门口却站着一个人，清丽俊逸的身姿逆着光，投下长长的影子。
“John ？”我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突然就站在门口了，吓我一跳。”
“你要出门吗？”
“嗯……”
“还好，我赶来了，”他挺庆幸地说道，“要去哪儿？我送你。”
我本想冲他一句你还是回家照顾好你太太要紧，却望见了他清澈的眼眸，却是嵚崎历落，实在不忍心出言讥讽，只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麻烦了。”
John却坚持，“不麻烦，我也在休假。”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他在我身后跟着，校园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我们俩相跟的脚步声，轻如耳语。走出一段，我肩上的包带一滑，还没来得及重新挎好，他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抢了过去，挎在自己肩上。
“哎呀，你这是放了什么啊，那么沉？”他故意逗我道。
“我顺了点实yàn 室的东西，你嚷什么嚷，等会出门的时候放轻松点，现在是暑假，门卫查得可严了！”我也故意皱起眉头吓唬他。
他突然就停下，拉开我的包真的瞧了两眼，“小丫头，你可别害我。”他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就笑，多日不见，这笑竟一下就捏摄住我努力想冷静的头脑。
“装得一点也不像。”我竟然没法抑制住笑爬上自己的唇角。
“那至少我还配合了一下嘛。”
“那是我配合了你一下才对，我可是顺着你的意思说的。我的包哪里沉了？再说，我又没请你去背。”我白了他一眼。
他偏着头，黑眸子里飘忽着小小的惶恐，小心翼翼地问：“韬蓄，你……今天早shàng 的事，你不生qì 吧？”
看来他是知道了他夫人来找过我的事了。我一甩头，“我为什么要生qì 啊，我的心眼就针尖那么大吗？”
John显得挺开心，目光柔柔地涤荡着我，我用力瞪了他一眼，心想有什么好看的，家里那位看得审美疲劳了吧。
“包还给我吧，我要去车站坐车了。”我伸手想去拿我的包。
“小丫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John轻一侧身让我手抓了个空说，“天热，还是我送你去吧。”
我哪里是不想见到你，我只是不知道今后要如何面对你。一阵风过，忽觉得灰尘撩了眼睛，我低下头轻揉了揉。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呢……”他玩味地笑笑，“你小的时候长得什么样啊？”
“难看的样子！”
“真的吗？我不相信。”
“看了照片你就相信了，一直就没好看过！”我赌气地顺嘴一说。
“你有照片？那我很想看一看。一言为定，记得以后给我看看照片啊。”
我气得真想打自己嘴一下，刚才我还下了狠心再不和John纠缠不清，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真对自己很无语。
John连哄带骗硬拉我上了他的车。一路上我告诉他怎么走，但是却弄错了好几次，因为我只记得公交车的路线。John从高架一下来，我就有些蒙了方向。他一句抱怨也没有，错了就掉头重来，反安慰我不急，慢慢看。我突然才反应过来，你不是有导航的吗？开导航不就得了，他一愣，坏了。真的？坏得真是巧！
John那么温和，以他这种不与人争执的个性应该很能包容他太太的强势和任性。这两人在性格上还挺互补。她为何不愿跟着John回国，要过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既然我已经决定离开了，倒不防劝劝和。
“我不知道你和你太太都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气急败坏地来找我，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呢，而且她好像是……误会了……我们的关xì 。”我第一次缓缓开口提到他的家人，却是这样难堪的话题。
“韬蓄，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真会去找你，这的确不关你的事。她知道你，是因为……那个你送我的速写本，无意间被她看到了——”
“是因为那个速写本吗，那你还给我好了。就因为这么个小东西，让她误会成这样，真是不值得。”
“韬蓄——”John刚想说什么，我却打断他。
“John，你听我说完，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能理解她来找我的原因，也明白她是想维护你们家的安宁。她应该……很爱你，你们之间肯定也有误会，你回去和她好好谈一谈吧。以后也别总这么两地分居了，分久了，难免不心生嫌隙。”
John紧紧握着方向盘：“是啊，难怪我走之后，你的邮件都像在应付我，也不再告诉我关于你的任何消息了，也是心生嫌隙了吧？”
“John？”我惊诧，“我是在说你和你太太，你扯上我干什么？”
“韬蓄，你不了解我们的情况¬；¬；——”
“我是不了解你们的情况，你也从来没有想让我去了解啊。我只知道能做夫妻，这样的缘分一定非比寻常的。”
“你也信缘？”他突然问道。
我没接他的话，轻声说：“John，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关照。回去告诉你太太，我以后再不会让她有这样的误会了，我会离开的……”
“离开？！你要去哪里？”John的语气难得如此失措。脚下竟然加了力道，车徒然提速，夺过马上就要跳转的绿灯，越过了要拐弯的路口。
我忙叫道：“John，错了，刚才应该右拐才对。”
John没理我，语气中透着凄凉：“韬蓄，你究jìng 要去哪里？”
“这并不重要——”
“重要！”他忽然有些恼火，“你走了我们之间的缘分要怎么办？”
“我们？”我心卒然一紧。
“韬蓄，你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也从来不想念我吗？”他特意放缓了语调，用柔和的声线说出来。
我紧紧攥着我的包带，手心里全是汗，让我如何回答，我不敢回答，John的这句话直戳我内心，让我猝不及防。
John一个急转弯掉头，开回刚才错过的岔路口。车一上这条湖堤路，开不远就是滨湖花园，那些红砖灰瓦的小洋楼就掩映在一片翠绿的树林后面。John按照我指的路，车轮格楞楞地碾过小区的减速带，一路的香樟，木槿，紫薇，月桂和山茶延伸开去。这个月份紫薇花开和路边低矮处的蝴蝶兰遥相呼应，形成了一条花带。车转个弯就到了中央休闲广场，绿草地，太阳伞，高大的棕榈环抱着一汪碧蓝的游泳池。
John唇角勾出一丝笑：“你们住这么有情调的地方，难怪小丫头看不上我那的环境呢。”
“这怎么能和你住的地段相比。就停在这边吧，前面那栋便是了。”我刚想去压开保险带，John倏地一下压住我的手，沉黑的眸子直逼我的瞳孔。
“韬蓄，告诉我，你还没有回答。”
我咬了一下嘴唇，狠下心来：“我想不想念你有什么要紧？看来不仅是你太太误会了，连你也误会了。我一直就当你是个老朋友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强压开保险带，推开车门，跳下车，抬步就跑，脑子好乱，像是很多声音在吵，让我静一静。John却一个健步冲上来拽住我手臂：“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
我一扭身面对着他，有些愤怒，“John，你还想怎么样？！我不是你寂寞时用来消遣的对xiàng ！我也担不起你太太硬扣在我头上的罪名！”
John猛地一把带我到怀里，紧紧箍住我的身体，我的脸颊贴着他polo衫的衣领，他颈相间散出淡淡的汗味，专属男子的气息，坚硬的胸膛压迫得我无法思考，但本能还是让我挣扎出双手，用力推他。John很轻易就将我拳收在掌心里，反手一剪，让我动弹不得，越发用力环抱住我，身躯将我完全包裹住，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有罪的是我，让我下地狱好了……我想你，韬蓄，我早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放qì 了无谓的反抗，贴在他胸口，感受着内侧一颗鲜活的物体快速而有力地跳动，气息，细密、缱绻，撩动着我紧绷的神经，直到它们渐jiàn 松懈，直到我贪恋地沉沉呼吸……我闭上了眼睛，这是真实的一刻。从第一次见到John起，已经快三年的时间了，三年来这是最近的距离。天太热，John轻轻松开我时，我的T恤都被汗浸透了。John握紧我的肩，似有千金重力，欺近，盯牢我的眼睛，目光却哀戚，“别离开我，好吗？”
我垂下头，倔强地抹掉眼角滑落的泪，John，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我不能这样跟着你。我格开他的手，一转身奔跑进了楼口的大门，好几次，我颤抖的手指都没能将钥匙插进锁孔。一进门，泪就一颗一颗滚落，所幸陶然出差还没有回来，我也不用有所顾忌，蜷缩在座椅上，抱紧膝头，泪流满面。就是这样心还在想他，我翻出包里的笔记本，徐徐打开，John沉睡的脸呈在眼下，我的指尖轻轻触碰着John的脸颊，心默默回答：我也早已离不开你了，思念都成了习惯。
我只恨这错误的时间，无情地扭曲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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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三十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