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睁眼,恍惚中,眼前的女人容颜倾城、笑容让人觉得十分温暖,手掌轻抚着他的脸颊,让穆赫仿佛又回到了七岁时的轿车沈河事故中。
但眨眼,燃烧天使的光芒便散去,换做一颗昏暗的夕阳如同破败的路灯般闪闪烁烁。
他头疼欲裂,冷风如死神之手触摸过皮肤,让穆赫不觉浑身一震,彻底清醒过来。
然而,他倒愿意自己已经昏死过去了——
在他身侧,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刚好被利刃从脖子上削断,在黑色血浆喷涌而出的片刻掉落他的脚边。
“啊——”
穆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他的身体本能地向后跳出一步,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具魁伟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地,手中的剑已经被削掉了一半,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扶着刀柄抵住肚皮,没有使自己纯粹趴在地上。
这是他生命里最后的姿势。
而杀人的利刃此刻就在穆赫的右手里,用一条长长的布条将剑柄和他的手紧紧地绑缚在一起,甩都甩不掉。
他的四肢每动一下就会发出“铮铮”的声响,被沉重的铁链拴着,那些黑褐色的金属被利器砍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痕迹,可见斗争有多激烈。
比起那个已经死掉的人,穆赫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总之,穆赫感觉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很疼。
紧张让他头晕目眩,物体不断地在他面前分分合合,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然后再合成一个。
这是他一贯的臭毛病,医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而他相信自己就像一个缺了一条边的三角形,不具有稳定性!
杀人了吗?不,他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刚恢复知觉,这个人的脑袋就掉下来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去报警吗?不,不行!警察一定不会相信他的,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抑郁症患者中的极度变态,杀不了自己就去杀别人取乐!
可是,他从未想过去伤害别人!
穆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总之,那把沾满血的刀让他沉得动不了,当务之急就是把它扔到一边——对!在任何人发现之前,先不要再让它折磨自己了!
这样想着,穆赫一边奋力地去解布条,一边不停地后退,想先找个角落先把自己隐藏起来。
他忘了去观察周边的环境。
所以,才会毫无意料地一脚踩进了更大的血泊中——向后看去,那些乱七八糟横躺竖躺的尸体像是屠宰场下水沟里乱扔的内脏,腥臭冲天,惨不忍睹。
穆赫一个后脚跟不稳,立刻摔坐在地上,裤子和手上沾了更多血迹,慌得他连滚带爬离开那边,翻身坐过去大口地喘息。
这一定是噩梦!只是,梦境过于真实,倒让人不相信是虚幻的。
而仿佛为了奖励他见到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犯罪现场,周围洪涛一般的喝彩声渐渐明朗起来,成百上千的声音一起汇聚成一个名字,震耳欲聋:“7号!7号!”
穆赫像个做了几百年监狱因而受不了强光的老人,他哆哆嗦嗦地稍微抬起眼皮循声向远处看去,这是一个类似于罗马斗兽场的场地,围拢在场地之外的圆形看台上坐满了观众,他们的穿着打扮就像参加一场华丽的盛宴,色彩艳丽地十分夸张。
穆赫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恢复点正常的颜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仔细看着自己的装束,原先的衬衫牛仔裤和运动鞋都不见了,换成了犀牛皮般僵硬的盔甲。
一滴汗滴落到睫毛上,惹得他视线模糊,用手去擦时,才发现头上也戴了个笨重的头盔。
穆赫急急忙忙地把头盔摘下来,头发湿淋淋地粘着头皮,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难道是穿越了?不不,穆赫可没看到半个去机场迎接他的那些怪人!无论是用牛角杯喝酒的男人,还是坐在邻座的精灵,骑着独角兽仗剑挑书的女孩,一个说着奇怪话的老太婆,还有重机车上的大胡子……一个都没有出现!
穆赫慌了,他一点着落都没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带出家门后抛弃在荒山野岭的孩子。
“第三场!7号胜出!”场上敲响了铜铃,四条铁链顿时“莎啦啦”地摩擦着地面将他拖向一个栅栏。
“这是哪儿?喂!等一下!你们都在干什么?有人死了,快去报警!”穆赫想提醒人们,但马上对面的栅栏就掀起来了,里面走出来的人就像头犀牛那般健壮,一上场就提起兵器架上的盾牌和长剑,长剑使劲地敲击着盾牌,发出“嗷嗷——”的野蛮嘶吼,突然一瞬,他把剑尖指向了穆赫,挑衅地吐了口口水!
然而,就在这时,其他几个栅栏后又冲出了一批壮士,每人一上场就赶紧去各个方向的兵器架上找到称心如意的兵器,直接就去砍杀遇到的每一个对手。
穆赫看得目瞪口呆,难道这是角斗场?
他身后的栅栏缓缓升起,有人立即将他一把拽了进去。那人戴着一个周围垂网的黑色帷帽故意遮掩自己的面容,身上还有着一股很浓重的怪味,似乎一直在等着穆赫。她是谁?受害者的家属吗?
“我不是故意的……”穆赫的嘴唇哆哆嗦嗦,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声线不那么颤抖:“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那帷帽首先扑进他怀里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半晌都不肯分离,让穆赫更是不明所以。
“你、你在干什么?”
他能感觉到她瘦弱的身体正在颤抖——她在哭泣。
“你活下来了,你活下来了……”那人哽咽,竟是个女孩。她抬脸,隔着一层薄薄的皂纱,那清秀的容颜不禁让穆赫心中一颤——好个美人儿!
“你是……”
不等穆赫把话说完,女孩淡粉色的香唇就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一种少女鼻息间独特而纯粹的清香和温度瞬间沁入穆赫心怀。
嘿,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是因为接受不了家人被杀的厄运而精神错乱,跑过来吻杀人凶手吗?
不,穆赫没有杀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人通常会在大脑疲惫或者休克的情况下就会产生幻觉,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吗?穆赫回忆着,坠机后,他不断地向海底沉去,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却能看到自己的尸体,看到向更深远的地方游去的龙,听到那种古老而旷远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进入了海底的时空隧道,穿越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时空了吗?
女孩隔着轻纱的吻没持续两秒,她就直起身,“对不起,本来应该是吻脸的,但我太高兴了……”她盯着穆赫,脸蛋像颗熟透了的果子,红扑扑的很是诱人,再加上眼睛里湿漉漉的雾气,简直就是爱情小说里走出的青涩懵懂的小女孩。
穆赫揉了揉鼻子,不说别的,女孩身上的气味怪熏人的。
“我穿了你的衣服——一件汗渍很重的衣服,用来掩盖我身上的人类的气味,这样他们才让我进来而又不至于吃掉我,”女孩说着有点不好意思,俏皮地耸耸肩,小心地问:“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经女孩这么一说,穆赫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一件男人的衣服,在她纤细瘦弱的身体上披挂着像张床单。
穆赫没有这样的衣服,况且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汗渍臭到这个地步。
他嘴巴张开,刚想说什么,但紧接着,青涩懵懂的小女孩脸色由温和突然变得愠怒,“你答应过我你只会尽全力地保证自己不会受伤害,你不会被杀也不会去杀别人!”
“我没有杀……”穆赫摇摇头,“我答应过你?我以前认识你?”
女孩的嘴巴慢慢地张大了:“你伤到脑袋了?”
穆赫看了看,四周并没有镜子之类的东西,他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手感有点不对劲,脸的轮廓也有些变化……
算了,还是问个更有价值的问题吧:“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我们在什么地方?我是谁?你是谁?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到了这里的?”这些问题消耗干净了他肺里的空气,穆赫只好再深吸一口气,“这里还是地球吗?”
根据这些人的服装打扮,应该是在地球,而且是现代。
听完这些问题后,女孩似乎比他还震惊。
“7号!”过道内的又一重栅栏后,两个似乎是看守的人正在叫他:“快出来!”
“怎么回事?”穆赫赶紧问那女孩:“他们要带我去哪儿?我没有杀人我也不能杀人……”
“他们会给你查看伤势!”女孩有些木讷了,估计是被连珠炮般一阵发问的穆赫吓住了,在被两个看守强行拦下后反而对他们说:“提醒医生检查他的脑袋,他那儿估计受了重伤!”
重伤你妹啊!你全家都重伤!
出了栅栏,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血红,与众不同的是,这里面的人还都活着,脑袋顶在脖子上,四肢都还健全。
“嗨!”穆赫小声地问候声,因为这些人都瞪着眼睛看他。
“啊——啊——”角落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痛叫,他伸出一只手向着穆赫:“救救我,救救我,我的骨头都要裂开了!”
看到没医生照顾,穆赫赶忙走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嘘,嘘,不要说话,你现在需要冷静保存气力,情绪激动只会让你的情况更糟糕!”
“说得很好。”一个男人走过来了,他打扮地很精致,头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着,衣服上几乎没有褶皱,他看了眼穆赫:“7号?”
穆赫还不习惯突然把自己的名字变成数字,但好像7号就是他。
“恭喜,你活下来了!”那男人说,吩咐穆赫:“扶起他的头。”
穆赫赶紧照办了,男人做着准备,穆赫看到他打开自己的装备,里面有些手术要用到的器具,他的手指在上面摸来摸去,选择着,顺便问还在痛叫的血人:“你叫什么名字?”
血人赶紧回答:“张三。”
“张三,你的家乡在哪儿?”
“就在十一区。”疼痛让张三声音颤抖地厉害。
“成家了吗?”
张三笑了:“我有个刚出生的女儿。”
“不错,你挺幸福,你能回忆起她的哭声吗?你妻子一般会怎么哄她睡觉?”
“给她唱歌……”
说也奇怪,短短几句话,张三似乎不再注意自己的疼痛了,他似乎回到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下有温柔的妻子,妻子摇着摇篮,小女孩正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
“可以唱给我听听吗?”
张三很听话,“一个小画家,拿着水彩笔,第一笔画蓝天,鸟儿齐飞翔,第二笔……”
男人的手从工具箱里缩回来了,轻抖袖筒,一个笨重、末端却很锋利的钢楔正好落到手心里,对准张三的脖后的颈椎猛地向里一钉!
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稳健,张三哼也没哼就断了气。
这、这就是医生吗?就是包扎或者动手术吗?救死扶伤吗?
“好了,该你了!”医生抬起脸,认真地看着穆赫,“你怎么了?伤还严重吗?”
“不不,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穆赫慌忙后退一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快速为自己设定一条逃跑的路线。
“他已经没救了,刀从他的脖子一直砍到了大腿根,我在尽力让他死得不痛苦。”医生解释,“而且我看到了,你的胳膊上似乎有一道伤,肩膀上也有……”
穆赫赶忙低头看去,果然,就连皮质的盔甲也已经被坎破了……
抬头,医生已经到了他面前!
穆赫赶忙再后退几步,谨慎地盯着医生。
“虽然不碍事,介于你马上就会再次上场,我认为你还是把它补好最安全。”医生说。
“什么?还会再次上场?”穆赫赶紧拒绝:“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他们会杀死我!”
“那么就乖乖过来。”医生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根弯针,熟练地穿好线等着穆赫,“别让我亲自去逮你过来!”
“你不会偷偷给我钉个钢楔杀了我?”
“你还没到那个地步。”
“你还有其他的杀人工具?”
“不错,我有一个外号就是死亡医生。”
娘喂,干嘛还说得这么自豪?
“我需要别的医生为我包扎。”
“这里只有我。”
“可是你会杀了我!”
“不会!”
“答应?”
医生生气了,迈开两条长腿就向穆赫奔来:“你这该死的娘娘腔,绅士的耐性是有极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