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杀很大 第12章良夜

    这个城市多雨，夏秋之交尤其多。张小末经过了一年还是没能养成带伞的习惯，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她喜欢雨点突降那一刻人们慌乱的脚步和躲闪不及的表情，她和许多人一起在大雨里狂奔，听着溅起的水花和人们或高或低的叫喊，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畅快淋漓。

    她一直以为大雨这道天然的幕布可以模糊一切，可是当林之初的脸透过厚重的雨帘出现在她视野里时，她突然发现好多东西其实是可以凭着对味道和感觉的敏锐把握从老远的距离里跳出来的。

    林之初就是这样，他从模糊的天地万物间跳了出来，倏地出现在了张小末面前。

    他浑身都湿透了，唯一的一把雨伞被他旁边的男生用来保护架在三脚架上的dv。他正指手画脚地对着镜头前的一个女生大喊着什么。雨声很大，张小末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感觉他很生气。

    那个女生把同一个动作做了很多遍后，突然跪坐在地上，另一个男生赶紧跑上前去。

    大概是在拍东西吧，她突然想起那次在礼堂，他也是抗着个摄像机游刃有余地拍着舞台上的齐菲，他对她的评价是“你看镜头多爱你你”。他和齐菲分手后，是没了缪斯了吗，拍摄得这般不顺利。

    张小末突然觉得很沮丧，说好了不再关心他的啊，怎么一出现还是挪不动脚步呢，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回神发现一直拿在手里的书在经过一番浇灌后，早已吸饱了水，足足重了好几倍。她心里一边暗暗叫苦，一边盘算着怎样在林之初不注意的时候从他们面前溜过去。

    林之初一直在调整镜头，张小末一点机会也找不到，直到那个男生回到他身边，带着手势和他激烈地说了什么的时候，他的脸才转了过去，整个人背对着张小末。

    张小末一个箭步就飞奔出去，跑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他还在和那人争执着，手里似乎是台本还是什么的东西被他一下子扔在地上，但说了什么依旧完全听不清。

    张小末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煞是可爱，微笑像炸裂一般涌上了面颊。

    真是的，怎么这么急躁，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她像个落汤鸡一样推开宿舍的门时，林芷正在吃泡面。她冲林芷“嘿嘿”笑了两声要走进来时却被她拦了下来。林芷随便给她拾掇了几件衣服塞给她说：“洗完澡再进来，我刚拖的地。”

    她洗完澡，又洗完衣服，这才想起来她的书。林芷干脆地说：“我扔掉了。”

    “扔掉了？那是我从图书馆借的，我要赔十倍，三百多，我这个月不用吃了。”张小末简直要抓狂。

    林芷永远都有理，她振振有词道：“湿成那样，字都糊掉了怎么还啊？我就那么随手把它一拎，它的一角就像块蛋糕一样被我掰下来了。你去书店看看有没有一样的，买一本就行了。”

    “被你害死啊。”

    张小末平凡无奇的人生因为认识了林芷总会时而跳出点意外的枝节，或大或小，让张小末的世界像个有气息的世界了，不再是死水一潭。

    起起波澜当然是可以的，再壮阔的就承受不来了，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深水炸弹立刻就来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张小末照例准备睡觉。林芷接了个电话后却把正往上爬的张小末拽了下来，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林之初在下面等你。”

    张小末一个趔趄差点跌了下来，但随后就笑了：“开什么玩笑？”

    林芷也不争辩，只径直走到阳台上，扯了嗓门就往下喊：“林之初，小末不相信啊，你出个声呗，大声一点，我怕五楼她听不见啊。”

    张小末连忙跑上前去捂她的嘴，两个人在阳台上扭了起来。她趁势朝下看了一眼，还真有个人在下面，拿着闪光的手机朝这边挥手。

    她放开林芷，想了想说：“好吧，我下去。”

    林芷一听，又做喊话状，被张小末及时拦下，警告道：“你给我留点颜面行不行？不许再喊。”

    她离开阳台，进屋翻了件外套套上，似乎准备出门，却又忧心忡忡地再次确认：“不会出乱子吧。”

    五层的楼梯她上上下下走了两三趟还在犹豫，靠在阳台栏杆上等着观望好戏的林芷见张小末老半天不现身，一下急了。她想了想，又冲下面喊：“林之初，你别急，小末比较害羞啦，你再等等，应该……”

    果然她这话还没说完，张小末就“砰”的一声摔门出来，气急败坏地抬头朝林芷喊：“林芷，你给我闭嘴！”

    林芷吐了吐舌头，缩进屋了。

    张小末飞快地转身，飞快地朝林之初走了几步，又飞快地说：“有事吗？”

    林之初有点磕巴，他也朝张小末走近了一些，边说边带着大幅度的手势：“上次你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我还来打扰，真不好意思，只是今天真的是有一点事需要你同意。说起来这件事跟你扯上关系我也很意外。”

    张小末听了没说话，林之初就当它是一种默许，继续说：“我的一个朋友写了一首歌，叫我帮忙拍mv，结果我今天拍完回去剪片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

    他把他的dv打开给她看，先是一个大约七八秒的空镜头，画面是一条雨中的柏油路，两边种满了梧桐，雨声清澈可闻。突然一个湿漉漉的背影跑了进来，红裙子白上衣，那人跑了几步又停下回了回头，慢慢地绽放了一个巨大的笑容，雨珠在她脸上清晰可见，头发贴得满脸满脖子都是，眼睛有点睁不开，睫毛一直在闪动，她的左手拿着一本被打湿的书，右手调皮地做了个再见的姿势。最后画面重归背影。

    张小末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看这段视频的时候，林之初一直在解释：“我并没有偷拍，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小末在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懵以后，把dv合上还给林之初，故作轻松地说：“可能就不小心闯进去的吧，你把它剪掉就行了，这种事情不用问。”

    林之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老实说，这段素材我想用。”

    张小末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沉默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开口道：“不是有女主角了。”

    这时候走过来一对情侣，两人在台阶上亲热告别，显得难舍难分，林之初挪了位置，他没敢再拉张小末的手，只用手势示意她过来。

    他说：“这个镜头出现在男主角的回忆里，并不是这个mv的女主角，是我们根据歌词想的创意，我一时也没办法跟你说清楚。那个女生的表演有些僵硬，今天拍了好多条也没过，倒是你这个，清新自然，大家看了都觉得不错，所以……”

    “我不愿意。”张小末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习惯半推半就、犹犹豫豫地回应别人，这从她拒绝之前的爱慕者便可见一斑，像这样“没有礼貌”的直接拒绝在她的生活里是不多见的。

    林之初听了长久地不说话，他也不问为什么，也不解释，他也一下子陷进了尴尬的沉默里。半晌，他静静地装好dv，又站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还好我来问了，要不然我一时冲动用了，到时你要告我侵权了。”

    “谢谢。”张小末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林之初连再见也没说，他脸色有些隐忍，缓缓地转身，一级一级地下台阶。

    张小末看着他的背影，又摸摸自己的脸，一直僵着的身体终于微微的放松，她在心里轻轻地呼了口气：夜就是好，这么包容，在它的遮掩下，什么都不用害怕。

    她一直这么想着，以至于林之初走得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她的眼神好像还在他的身上抽离不开，以至于林之初突然回头往回走时她怔怔的不敢有一点反应。直到林之初再一次站到她跟前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真是朝自己走来的。而她，本来不应该表现得像在等他一样而是应该转身逃走的。

    林之初没有跑，但他还是有一点喘，他这次和张小末贴得很近，呼吸都能喷到张小末脸上。他一直看着张小末，张小末也紧张地看着他，她其实是想低头的，但这么近的距离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林之初开始说话，带有点控制不住的脱缰的意味：“你不用说话，回答就行了。张小末，自从上次你跟我说我打扰到你之后，我是不是在你的生活里全身而退了？”

    “是。”惊骇之下的张小末真的乖得像个被提问的学生，老老实实地答道。

    “没有我的打扰，你过得开心吗？”

    “我过得安心，这对我很重要。”这是第一次林之初没有一见到她就笑，这份认真让张小末觉得自己的回答也该是认真的。

    林之初点点头：“好。可是现在有新的问题，你，打扰到我了。”他一字一顿。

    张小末有些错乱，她冷静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勉强压住内心直往外奔腾的那些猜测，小声说：“如果你是指告白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想我也尽力跟你和齐菲说的很清楚了，我在那之后也没有什么行动，况且它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是这个，”林之初否定得很干脆，“是在我没有打扰你的这段时间里，你打扰到我了。我在球场上打球，总觉得你藏在看台上的一大堆女生里偷看；我在图书馆看书，总觉得哪个书架后面是你躲在那里；我在拍视频的时候，总觉得你在镜头以外的哪个地方把我定格成镜头。我的球总是被抢，我坐了半个小时书还翻不过去一页，我一支mv拍了半个多月还杀不了青。我原来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可是今天你闯进我的镜头里，我知道那不全是意外，你就是在观察我。”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打扰到我了，你让我分心，你让我一件事都做不好。”

    张小末一下就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去回应他，她又想逃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再不离开要出事了，一些不在她预期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