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夜叹 第五章干涸的识海

    小三日正躲在白兮的身后，云顶化身凤凰的那一幕在他眼里真是美极了。那些凤羽如同浴火般，在金光中纤毫毕现，在破风中伸展开来。

    云顶衔着的小凤离宫变得越来越大，直至可容下眼前的凤雏时终于不再有变化。从云顶的身体脱离，小凤离宫朱黄带红的宫壁从内部透出一层一层水波似的纹路，落在比云顶的凤身大两倍的凤雏身上。

    这小凤离宫专门是拿来给凤雏安寝的地方。仿的是瑶山帝凤的居所凤离宫的模样，用的是天南之南浮屠涯上的采桑石所做，平时的模样就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子挂坠，以凤眸为匙，打开附在石子上的帝凤布下的结界，就会现出一座缩小的凤离宫的模样。因采桑石属于极柔之物，对压制刚出生的凤雏的戾气有很好的效果。

    那只凤雏似乎受那些纹路的影响极小，只是萎顿了一下，眼神的杀意大胜，心智未开不可驯服的猛兽般，从嘴中喷出一道明火扑在云顶身上，云顶周围从玉栏勾散发出来的光帮她把这火挡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只凤雏远比她想的还要厉害。在她要出手的时候，那只凤雏的尾一横，自断羽根向她爆射而来。二十几根羽根带着凤火刺破玉栏勾布下的那道光，穿进云顶体内。

    云顶闷哼了一声，这羽根比箭还霸道，疼得她差点昏厥过去。整个凤身化为人形，落了下来。白兮看到这一幕，焦急地飞向空中，接下因受伤化为人形的云顶。空中的小凤离宫失去了云顶的护持，轰然落在地上，惊起了一片尘土。

    “三日，你帮我看着她。”

    三日看着白兮决绝的眼神，重重的点点头，云顶看着她声音很弱地说道，“阿白姐姐小心。”

    白兮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身体正在淌血的云顶，握住玉栏勾再次迎上空中，那只凤雏眼神杀意依然浓盛，作为双生，看到陌生人伤害和她一起出生的凤雏，她自然要暴怒。

    “风晴，月水之华！”白兮手中玉栏勾的光大盛，无数道沐浴着月光的水氲

    从天而降，裹住凤雏。天祭司擅长的是布界和救人，眼下白兮布下的便是一道来自神族天祭司所创的布界功法。

    这功法看着柔和，实际却霸道得很。凤雏感觉周身的那些水氲慢慢地渗进她的身体里，燃在身上的火光慢慢开始熄灭，看到这个情景，白兮严肃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谁承想刚才被打落在地上的那只凤雏却突然站了起来，化作一团火影冲向被困住的凤雏，长啸一声拼尽全力撞在水氲之上，这一撞，就撞开了那道结界，只是那只凤雏吐了一嘴的血，从空中喷洒下来，然后掉落在了地上，神情萎顿，奄奄一息。

    空中的那只凤雏被她所救，看到她受了伤。凤啸连连，又忌惮于白兮手中的玉栏勾再次布界，声音哀之而狂，掉头直直冲下，冲去的方向正是云顶所在的地方。

    白兮心道不妙，身影爆射转身去追她，但那只凤雏速度太快，白兮根本追不上。

    小三日发现凤雏冲了过来，想都没想，身子就挡在了云顶的前面。

    那只凤雏的爪子抓不住云顶，一下子落在他的胸前，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被击倒在地。远处的青鸾鸟见状，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叫，响彻谷中。

    见到小三日受了伤害，青鸾鸟站了起来，猛地向凤雏扑了过去。

    只是它在凤雏面前，力量太弱小了，身子被凤雏的凤尾一扫，被击落出几十尺开外，身上的羽毛掉落了不少。

    凤雏连看都没看被击落的青鸾鸟，继续提起爪子，抓向云顶，白兮的玉栏勾这时击打在她的爪子上，凤雏收了起来，一口明火喷向白兮，把她逼退。

    此时的三日和云顶身上都在流血，云顶已经疼得昏了过去，那些伤口上依然还有血在流出。而小三日身上的血痕渗出的血把胸前的衣服渗得一片红，他此刻想到的是，完了完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师傅的书了，再也不能和青鸾鸟打架怄气了。

    眼皮越来越重，小三日的眼睛几乎是处于半闭状态，这一抓实在是太难受了。放在一点修为都没有的他身上，真是要了他的命。远处的青鸾鸟躺在地上看着小三日，眼睛愤怒却无能为力，悲鸣声响起，身上的羽毛全部散开，一道一道尾光顺着它的羽毛跳动散开。先是林中响起了几声鸟叫，继而是一群，西陵区上空渐渐暗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凤雏的目光都看向了空中。

    无数只色彩鲜艳的鸟在空中密密麻麻地出现在空中，遮住了云，遮住了天，向这片土地俯首。青鸾鸟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趁着凤雏分神望向空中，恍若离弦之箭向那只凤雏发起攻击，凤雏还没反应过来被它重重地撞飞了出去。

    白兮趁着青鸾鸟挡着凤雏的空隙，闪身到云顶身边为她疗伤。

    希望帝凤娘娘不会怪她没有保护好云顶吧。她的手放在云顶腹部的伤口上，幽幽的白光亮起，那些白光如星辉般流进伤口里。

    小三日疼得咬着牙看了一眼白兮护在云顶身上的光，心里生出了多希望她快点把云顶给医好了，赶快给他止止痛的想法。

    那只凤雏不经意间被青鸾鸟撞飞，受到的震荡极大，似乎青鸾鸟的力气很大。但凤雏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箭弩拔张地看了一眼青鸾鸟，羽翅张开向青鸾鸟猛冲过来，一爪子抓在青鸾鸟身上，嘴中一把明火喷出，青鸾鸟悲鸣惊啸了一声，感到极其的痛楚，它的羽毛被凤雏弄得纷纷褪落，样子极其狼狈。

    空中万鸟看到这一幕，一声声悲鸣响起，向凤雏俯冲而下，弱小的群鸟一只只却被凤雏嘴中喷出的明火化为一团燃火。空中的群鸟似乎并不想放弃，没有后退继续俯冲下来。

    小三日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悲伤。青鸾鸟对他太讲义气了，为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他觉得自己此刻好没用，他与那空中的群鸟一起晨练九年，此刻却也眼睁睁看着它们一只一只被杀死。

    群鸟的尸体渐渐堆满了地上，堆落在他的面前，烧焦的，流血的，还有肢离的，在猎户眼中，也许是一场饕餮盛宴，可在小三日眼中却是支离破碎。

    他没有父母，只有师傅，只有这群鸟陪着他。这几年里，他是感到快乐的，虽然他没有父母，却有着他们的疼爱。虽然他师傅不怎么管他，却给了他除了修为以外的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是幸福的，因为有这么一大群的伙伴陪着他成长。可是，一切都没有了。

    一切都没有了。他睁开眼睛，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出，他的双瞳充血，带着深深的绝望，深深的愤怒。他只是个孩子，九岁多的孩子。

    白兮的脸上露出了倦容，为了医治云顶，她体内的识海渐渐被她消耗。这一趟，似乎来错了。

    陵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万鸟为灰，满目疮痍。

    呼吸困难，越来越困难。一滴水滴滴落的声响在他识海里响起，轻轻地，然后在他干涸的识海里埋没，消失。

    他的识海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漠，干裂的存在着，露出贫瘠的土地。换一种说法，他根本就没有识海。所以老道人一直没让他修习。

    这个世界，识海的干涸就意味着永远只能是个普通的人。一旦强行修炼，体内气血就会倒流，破体而亡。小三日不知道老道人是为他好，他也并不知道他没有识海。他有时自然会厌倦老道人不给他修习纳海珠里的功法，也许是老道人还想着给他一丝希望，没有告诉他真相。

    这声音是滴血的声音的吗？小三日苦笑了一下，神情疲倦。

    白兮看着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但却无能为力。云顶的凤身受损，为她修复凤身，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天祭司里极具天赋的她，原来在一只凤雏面前，这么渺小。

    等到空中最后一只鸟落下来的时候，小三日闭上了眼睛。流泪的眼睛，满脸的尘埃，划过一道痕迹。

    唉。

    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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