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有罡气,气随风八方流动,无处不在。一切有自性的凡俗众生由于精神力量过于微弱,死后灵识离开肉体极不稳固,若不能及时寻得藏载之物,沾到些微此风则犹如被山峦压顶,不消片刻便会灰飞湮灭,永世不能超生。
何谓自性?便是指心、性、先天灵智或心意识。
自古上天有好生之德,在冥界地狱道与人界接连处有一片极为特别的地域,冥界众生称之为“殊域”,又或者“殊途”。
此域相关广褒,几乎占据了整个地狱道的五分之一大小。域的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层结界,乃先天形成,中间一条又几乎覆盖此域半数面积,相传由混沌之气所化的宽广大河,大河一端连接忘川湖另一端直达血海,便是众所皆知的三途河。
此域的特别之处在于仿佛是上天专门为解救众生而单独开辟出来一般,不仅结界内蕴含有特殊的法则力量,能将天地罡气和地狱的业力风暴尽斥界外,二界相接处还有种莫名引力,冥冥之中能将众生死后所化灵识从三界六道牵引至此处,使其免受罡气侵袭。三途河上更孕育有大量浊氤之气蒸腾缭绕,永无休止,能为纯精神力量的灵识凝造虚灵体。
籍由此域的先天地利,冥府先于二界的临界点立下鬼门,再在三途河畔设下摆渡渡口,然后又在三途河彼岸开辟出一条大道,直通地狱新死城,并用黄泉鬼气灌注道基。最后分别于此三处设下三道关隘,关关布置有大量阴兵鬼卒把守,使其成为阴灵前往地狱都城的唯一途径。凡俗死后必须先过鬼门关,随后经三途河凝造虚体,最后走黄泉路引鬼气稳固假身,如此才能暂时免受罡气侵袭,或往冥界各都城徘徊居留,或往阴司地府转世投生。
洛尘的本职工作就是每天守在三途河畔,然后领着一批新死的亡魂从黄泉路走到新死城,中间还无需像个导游般一路介绍和讲解,算是个极其清闲的差事。因为首先这份工作是轮班制的,由于冥府机构臃肿,基层队伍实在是鬼浮于事,往往隔三差五才轮职一班;其次这里的一切都秩序井然,又只有一条道可走,道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如火海般明艳炽烈的彼岸花丛海洋,花海中有两只神通精怪镇守,一名曼珠,一名沙华,要是有亡魂不慎掉入或蓄意潜逃进花海,当第一时间被这两只精怪遣送回来,若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事,则无有例外地沦为彼岸花的养分,什么意外都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发生。
殊途三关不仅有大量阴兵把持,还有许多冥兽精怪看护镇守,鬼门关有地狱三头犬,三途河中有大量混沌鬼母,黄泉道则为曼珠与沙华,这些冥兽精怪俱都直接听命于阎罗天子,除却其余九殿阎罗与地藏王几位冥府巨擘,谁的帐都不买,谁的面子都不给,牛逼哄哄。
受执笔那番话的影响,加上本身性格使然,洛尘起初总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认真履行组织的工作安排,既低调又勤恳,更时常为同僚考虑,帮他们替班执勤给予方便,很快就和三关的接引鬼吏们融成一片,赢得不少鬼脉。
后来有次,代表组织的夜修寻上门,对洛尘说:“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翘翘班又有什么?自打三千年前我升任殊途三关及新死城巡执大队长,玩忽职守那是家常便饭,结果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殊途还是新死城,俱都照样运转自如,毫无差池。
走吧,哥几个已经备好酒菜,设好牌局,执笔、勾离加上我,三缺一啊。”
“你所谓的运转自如正是出于我等的尽忠职守。”
洛尘婉拒道:“你我职责不同,不能相提并论,还是择日吧。再不然可以去找罗浮,今日正巧是人间的七月半祭祀鬼节,冥府一年一度的大赦,鬼门大开之日,殊途这边繁忙无比,奈何桥那边肯定闲得发慌,轮回往生者寥寥无几,他定能抽得开身。”
夜修苦恼道:“罗浮啊,那家伙最近手气正旺,遇神杀神见佛杀佛,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找他。”
翻了个白眼,夜修继续怂恿道:“你也知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人家要祭祖拜宗,一群死鬼回去有的吃有的喝,难道我们这些公职鬼差就活该为民服务,不能自己犒赏下自己吗?
再者说了,就算繁忙也是鬼门关和三途河的事,黄泉路有个屁的好忙,更何况你前些天不是立了块墓碑吗?上面不是用各种文字镌刻了墓志铭吗?有如此神兵利器在,你此时此刻的作用几可忽略不计,还不如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牌九乐趣中去。
还是说你觉得傻傻杵在那边看着一群吃货火急火燎的回去赶场,心中爽快?”
感慨生命的脆弱和众生的不易,洛尘不久前在黄泉路口立了块碑石路引,并自费五百业晶让看经司的资深老鬼帮忙翻译,分别用人、殇、兽、符四种文字在碑上刻下一段简短的黄泉路注意事项,大概意思就是警告各界亡魂此去新死城的路上不要因一时冲动误入或蓄意潜入彼岸花丛,否则必将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是洛尘的一番善意,结果碑引刚立下就被执笔吐槽这块墓碑设计的好似一块碑引,当真是别出心裁,并为了让它显得更加形象,无聊地在碑引前摆上一杯清酒,几色果品,三柱高香,搞得洛尘自己看着都觉得确实如此,若不是心疼那五百业晶必一脚毁去,哭笑不得,尴尬万分。
“哼,黄泉路上不缺靓丽美色,等你们将来离去,我定将你们一一安葬在那,不仅能让这块碑引坐实你等口中的墓碑,还能让你们在享受无限的牌九乐趣之余,有美色可餐。”
洛尘阴恻恻地冷哼一声,让夜修顿觉菊花一紧,坏笑道:“只要能得善终,我倒无所谓葬在哪里。只不过那处终日眼瞅着各路美色飘过,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分明是要让执笔死都不得安生啊!看不出你小子表面上正儿八经,内心深处竟也如此阴损,难怪能和执笔一见钟情。”
恶心!浮想到执笔那双细秀的凤眼,洛尘只感到一阵肉麻,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用力将那双秀目揉成碎屑,一脸歉然道:“承蒙兄弟们的热诚邀请,但今日确实不便,所谓意外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要发生个好歹,就算牛大好说话,司主怪罪下来你这个大队长也免不了受牵连,洛尘心领了。”
言毕扛起三叉戟头也不甩地扬长而去:“勾离不行不是还有千行?那家伙一向手背,牌技差的要死又乐此不疲,简直就是只引颈待宰的肥羊,你们不能因为他生得丑陋就歧视他嘛。”
我操,这里是冥界,再丑的都见识过,歧视个毛啊。正因为那家伙手背技差又好这口,所以已经被黑爷那班无良黑手宰到现在不仅欠下一屁股债,还透支了往后一年的薪酬,连每月的基本用度都要靠兄弟们救济。找他……
自己赢自己的钱很有意思吗?
夜修郁闷,无奈只好孤身回去“复命”。
结果执笔听完夜修的描述后,摇头轻笑道:“你真是犯糊涂了,那小子心中有数却不愿挑明,你难道就想不到他虽然直接听命于牛大,但你身为执勤大队长,牛大又不大理会这些杂碎小事,值班什么的终归还不都是由你安排说了算?你就不会代表组织强行调班,逼他就范?”
“我去”夜修一拍大腿,懊恼道:“我怎么就忘了这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要不,我再去安排一下?”说着就要起身。
“算了”执笔赶忙抬手阻止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一来一回的也着实浪费时间,那小子既然不愿离开,说明他确实在意今日大赦的秩序安全,这次就随他去吧。”
“可三缺一呢,难不成真的找上罗浮,或者千行?”勾离皱眉,凝成一个川字。
“无妨”执笔一咬牙:“我们斗地主。”
……
从那之后,洛尘突然发现自己愈发地清闲起来,变成按周轮班,有时候甚至两周都轮不上一次班,几乎沦为吃空饷的冥府蛀虫,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挥霍。
略加思索,心知定是执笔嘴贱为夜修出歪点子,无言苦笑。
然而游手好闲终归不是洛尘的本性,唯好四下张望没事找事做,不知不觉为自己揽来一箩筐杂务……
黑无常说:“洛小鬼,八爷晚上开庄,这两天文明机构评选,风声水紧,过来无常衙府帮八爷把把风,到时候少不了分你甜头。”
白无常说:“洛尘啊,晚上来七爷家给七爷沏壶茶呗,上回不是说到那大力鬼主领着座下四大獠刹和数十万小卒气势汹汹地来地狱想讨个说法,结果被秦广王蒋子文孤身一骑……什么?死黑炭又让你帮着放风?……罢了,去吧去吧,好歹黑炭那里也有七爷的股份,咱们择日再侃。”
马面说:“小洛,帮马哥去趟罚恶司,告诉钟馗不时前躲在凡间作恶的厉魂已经缉拿归案,此刻正关押在血池狱中等候其前往发落。马哥还得赶着再去趟凡间,勾离传讯说是他那里出了点意外状况。”
孟婆阿奶说:“洛小哥,又帮马面跑信呢?真是难为你了,终日奔波劳累的……哦不麻烦小哥了,老身就是去采集些忘忧藤叶回去调制醧忘汤,不费力气。”
牛头说:“哦,原来你小子是在俺部当差,俺说怎么看着有些面善。回头告诉夜修,就说是俺牛头亲自批准,尽量免去你的班次,一条破路而已,哪比得以上这些重要。更何况那里鬼手众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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