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成柏 5恨事

    带着大将的少年便是借尸还魂的叶胤玄，在这个世界他有一个接地气的名字叫叶根。时光晃眼而过，叶胤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将近九年了，在这九年里，他没有像传说中的穿越那般大开金手指成为科学怪人或者世界首富，也没有进入一所大学成为左拥右抱的艳遇小子，他只是默默的守着这片山，守着这个大山里最贫穷的小山村，守着他两世人生中物质生活最苦的年份。

    叶胤玄也并非没想过改变他如此贫困的生活，或者延续他前世的事业。然而这个山区的封闭和落后是十分出人意料的，如他所主修的信息工程必须的工具——电脑，在这个小山村里是闻所未闻。倒是家里的老头子看穿他内心的躁动，丢给他一句“蛰伏数载待锐变，一鸣惊人天地间”算是安抚了他。

    老头子便是当年以一包草药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的断腿邋遢老头，至于他从哪里来，是甚名号，以其一身医药功夫为何会残疾落魄流落在这个小山村里，叶胤玄从来没问，老头子也从来也不解释。两人就这么又是磕磕绊绊又是相依为命生活着。

    老头虽然腿已经完全废了不能站起来，但杨溪村的村民也渐渐知晓了他颇具医术，这个年代刚刚经过了特殊时期的洗礼，医生在偏僻的山村更是稀罕动物，杨溪村村民除非重病会到戈垭找医生，一般情况都是找叶根的爷爷拿些草药，如今老头倒是契合地填补了这个空缺，加上他的医术颇为高明，只要是死不了的病，如果按照老头的药方抓到药基本上都能痊愈，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渐渐的，老头成为了村民口中的叶爷爷或者叶先生，在村委会的支持下也就落户到了杨溪村，叶根继承了长辈留下的宅基地和四亩农田。

    叶胤玄和老头均非庄稼人，除了热心的长锁叔和大铲叔的帮忙，大多数农活都是村民以劳力跟叶家换些草药医疗，因此这些年在这物质贫乏的年代，这家不善农事的一老一少倒也没有饿到，反倒是随着叶胤玄逐渐成长成为家里的劳动力，叶家渐渐富裕起来，在杨溪村也算是过得较为滋润。

    傍晚时分，叶胤玄才满载而归地回到了家里

    嘎吱一声——叶胤玄推开了竹门，大步迈入了自家的院子，大将在门打开一瞬间早已像离弦的箭一样，一下子蹿了进去。家里还有只母猫，因为一身毛发乌黑发亮，大家都叫它小黑。

    叶家的房子已经不再是叶胤玄刚穿越的凋敝残垣的土房子，而是渗入了超前设计的竹屋，竹屋的材料都是就地取材的竹子。除了房屋设计得非常漂亮，外人所不知道的是这竹屋还运用了大量的工程机械知识，承重能力非常强。

    “旺——旺——”随着大将欢乐的叫声，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头滚着轮子缓缓地挪出来，依然还是干扁精瘦的样子，只是身上的蓝色卡其布衣裳干净整齐，一张饱经风霜的满是皱纹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睛，锐利地望着叶胤玄，依然是毫无表情的甚至有点冰冷的脸。

    “今天回来有些晚？！”

    “是，今天在东山没啥发现，然后跑果狼山那边跑。老头，你看，刚巧半山腰崖边新长了一株灵参草，我洗把脸把它种起来。”叶胤玄斜眼望了一眼门前一排茁壮成长的灵参草，颇有一种自得。他不懂医，据老头说这种草能补血强筋，长期制药服用应能恢复老头完全残废的下半身。

    老头寒森森的眼睛不动神色地望了叶胤玄一眼，刚好一只毛茸茸的大黑猫蹿上了老头的双膝，他低下了头轻轻抚摸着小黑，看不出老头接下来的表情是欢喜或是感慨。

    叶胤玄和老头刚开始并非如现在这般和谐相处，他对这个古怪毫无表情的老头毫无亲切感，但还是感激老头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在绞尽脑汁做了两天饭后，老头以教其武术做吸引，无论是七岁的叶根或是三十七岁的叶胤玄都抵抗不住这种诱惑，两人终于有了共同的语言。

    叶胤玄洗完脸，从门西边脚拿了个木勺，在接近嫩绿色的一排植物附近又挖了一个小坑，小心翼翼地将刚摘下的灵参草种了下去。只听见门外哗啦啦的声音，一阵微风轻轻地钻入叶家竹制的篱笆，一排嫩绿的灵参草随风摇摆，像是一群小绿人在跳舞。望着这排绿草，他也不禁想起了往事。

    中国功夫对于大部分洋鬼子都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更何况自我认同是中国人的叶胤玄，但他的确没想到要习武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哪怕是他曾经当过兵上过战场，以叶根如此羸弱的身子，除了每日泡着滚烫的中药汤睡觉外，基本功竟然是长时间的扎马和砍竹。虽说练功程序相同，然而老头已经说过，武侠片里那些神乎其神的气功轻功都不会出现，学武的最高点仅仅是动作更快，力量更大，身体更强硬。

    “配合本门的步伐和拳脚，这世界九成九的人都伤不了你……”老头依然是呆滞地说道。

    “能躲过炮弹吗？”叶胤玄问道。

    “子弹都躲不过……”老头瞪了他一眼，觉得这问题是在刁难。

    “如此辛苦竟然跟健身作用差不多？那能刀枪不入吗？”叶胤玄追着问，老头已经转身回屋。就这样，年幼的叶根每日除了上学外，主要的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把山里的竹子砍下来扛回去，除了砍竹子外，每日会有两个时辰练习梅花桩和拳术。夜里几乎是钻入药桶就睡着的，毕竟叶根过于瘦小，他的精力几乎是每日都耗得干干净净。

    直至叶根十岁那年，他记得那日下午在梅花桩上完全躲过了老头各种猛烈的攻击，老头一直冰冷的眼神突然散出一丝柔和，他唤叶根走下来，如鸡爪般的手迅雷不及掩耳抓住叶根的左手把了把脉，放开他的手，抬眼看了眼前这张稚气的脸，又抓起叶根的手再把脉，最后放开他的手，老头竟然一言不发，将轮椅转弯回房。那天夜里，叶胤玄正躺在他的土床上酣然入睡，很快就进入了他成年人的梦乡，正滋滋有味地梦着前世的世界，突然酣睡的他感觉到身边有些气息，猛然睁开眼睛，透过破窗外渗入的月光，只见老头那苍白的脸和黑洞洞的眼睛，幽森幽森地坐在他床边，如同地狱中噬人的恶魔。哪怕叶胤玄心理年龄已经完全成熟，他也是被吓得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更吓人的是老头那双平日里寒冷毫无人气的眼睛，竟然挂着两滴眼泪，这老头竟然大半夜不睡觉在他床边老泪众横，叶胤玄的反应是磕巴出几个字就脑袋死机了。

    “根娃——你得为我女儿报仇！”老头并没有揩他双目中的泪水，但眼睛突然迸射出凶狠的目光，他那如鹰爪般的手突然抓住叶胤玄的手，双目直视着，命令般说道。

    叶胤玄只觉得双手被老头用尽死力般抓着，仿佛像是被机械搅动般地剧痛，这老头虽然下半身残废了，没想到他上身的力气是如此强大，他的嘴唇几乎有点哆嗦地说道：“老头，有什么事先放开我们慢慢商量。”他这身体的年龄才十岁，无论怎么练也抵抗不了练家子如此狠命的箍制。

    “你要替勅波儿报仇!你要替勅波儿报仇!”老头咬牙切齿地怒道，手中的力气更甚，仿佛走火入魔般。“我要替勅波儿报仇！我要替勅波儿报仇！”叶胤玄在痛得几近昏倒之际，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老头耳边大声喝道，他现在只能顺着老头的话说下去。老头这才逐渐从悲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茫然地望着叶胤玄，渐渐松开了手，叶胤玄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收回双手，通红的手掌互相磨搓着，仿佛这样能减少双手的疼痛。原来老头名叫敕恒川，来自与戈垭相隔的一个藏旺区，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则来自一个藏旺医生世家。敕恒川自幼跟母亲学习家传医术，他在十岁那年因为战争而失去了父母，孤苦无依的他却碰到了他的师傅－那个给了他一个汉人的名字，同时教会了他传统武术和中医的师傅，与他一起学艺的还有他的师兄——田万川。

    “我把她从土里挖出来时，她的身上全是骨头，还有腐烂的味道。给她换上衣裳，感觉到小小白色的东西落在我手上。”老头捧着双手，仿佛回到了空间，接住了般。他眼睛闭上，一滴眼泪落了下来。“那东西会蠕动，借着月光仔细看，是一些小蛆虫。我知道她的下身腐了，腐了很久，小蛆虫在那里活跃，勅波儿的身体变成了小虫的洞穴。”老头絮絮叨叨地叙述着。勅波儿是他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当年在大院里，小姑娘是大院的孩子中最漂亮的，哪怕是她成年后也是如此的美丽和温和。她随她的母亲，生就的一对多情的眼睛。每个人接触她的眼光，好像落到棉絮中那样愉快和温暖。

    “如此善良美丽的姑娘，竟然被田万川和他的走狗们给糟蹋了！”老头的脸因为仇恨突然狰狞起来，“他们每天夜里都把她蹂躏至天亮，为的就是引我出来，可恨的是那时我躲在了深山密林里，竟然让他们把她蹂躏了七七四十九天！等到我去时勅波儿还剩下一口气，田万川残忍地要留着勅波儿这口气，只为了让我们父女俩在如此之惨景下活着见对方”，老头脸上手上的青筋几乎因为极端的愤怒而爆裂开来，他愤怒地拍着轮椅，冲着叶胤玄喷火道：“天地如此不公！田万川这狗贼如今依然逍遥法外，而我父女俩却是落到如此下场！”

    老头突然又平静了下来，他缓缓地低下头，坚定地直视着叶胤玄，幽幽地说道：“不，老天爷是公平的，把你带来了，我几乎是不抱任何希望了，竟然碰到你这古怪的娃子，一定是你，你一定能替勅波儿报仇！”

    叶胤玄张开的大嘴这才合起来，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老头，看了他足足有三分钟，没有说话，虽然老头的叙述没有具体到他跟那个所谓师兄田万川的恩怨由来，但这整件事情也太玄乎了，如同放电影一般。如果是叶根也许是无法消化老头所说之事，但叶胤玄凭着对老头的了解，以及他叙述事情的语气和表情，实实在在证明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如无意外，老头这被挑断筋骨的双腿，也是田万川对他们父女俩迫害实实在在的展现。只是这田万川是谁？为何能够如此猖狂且毫无人性？！

    “哼！几年前你想想那是什么世道？”叶胤玄学过中国历史，他知道那段时间是中国解放以来最黑暗的十年，难不成老头因为他的一身医术被当成臭老九批斗？可他的女儿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当年师傅只教了田万川武功，并没有授其医术，而我一身医术在部队打仗是十分有用，田万川空有一身武艺却觉得逊色于我，深以为嫉。我敕恒川一身孤苦，洋鬼子侵略家乡时没死，全国抗战时没死，只是没想到在后来战争平息后，师傅传给我的这身医术，却是让我卷入了一场斗争。如非勅波儿替我，如今我也是这中国大地上的一抔黄土……”

    老头每每说到他的女儿勅波儿，便是悲愤交集，情绪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的确，他足足将压抑了自己数年，若不是叶胤玄触发了他复仇的情绪，也许老头依然会缄口会蛰伏，他就是要等，等着一个能够让他报仇的机会，无论是等多久，多难熬，他都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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