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 第五章青云殿上

    作为雨薇楼掌教处所的青云殿，已经在云山之巅静静耸立了两千五百年之久，这座大殿占地方圆十里，通体青玉雕成，即便是数千米之外，远在山脚下的行人，抬眼也能模模糊糊望见处在云雾中的它的影子。

    它终年累月绽放浩大的青色光芒，连那处的白云都被染上了一片青色的光晕，如梦似幻，仿佛天神不小心遗留在人世的一片琼楼玉宇。

    在客栈用过早饭后，云墨背着放有贯之与千年玄铁剑的黑色剑匣，领着雅儿朝青云殿所在的接天峰走去，一路上他淡然轻松，全然没有因为负重登山而感到疲惫，

    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雅儿竟然也没有露出半点疲态，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雅儿在集市步行两个小时后，就小脸微红，略显疲惫，今天在山道上却如履平地，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瞟了小丫头一眼，但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接天峰上的一处飞檐凉亭遇见一名前来迎接的弟子，略作客套后，云墨从这名弟子口中得知，似乎今日不只任风涛要见他，就连云山雨薇楼的几名重要长老也在等他。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微微一怔，旋即皱起了眉头。

    今天他来青云殿是为了碎云真气的修炼法门，而现在那些位高权重的老头掺和进来，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来搅局的。

    只是知道他来云山目的的只有三个人，一人是师尊，一人是师兄任风涛，还有一个便是他自己，无需多想，泄密的人只可能是任风涛。

    云墨不明白师兄这样做的原因，似乎师兄并没有偷偷传授他碎云真气的意图。

    没等他想明白，一座雄伟的青玉雕琢而成的宫殿就映入了他的眼帘，只见瑞霞氤氲，清辉照人，宛若仙境。

    云墨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师兄的住处果然比师尊的有料，过去十四年，他住的都是做工粗糙的木头房子，唯一例外的一次，就是奉师命去天胤皇朝与天不孤对弈时，住在了皇朝的鸿胪寺里，不过那晚他失眠到了半夜才睡着。

    宫殿正上方有块玉匾，大殿前方是一处巨大的广场，周围有墙壁围绕。

    举目望去，但见痕迹斑驳的墙壁上刻着许多壁画，大道传三友、如来立西关、帝鲲出北海、妖人争气数、四玄登乌峰、帝君毁冥王、道魁诛暴君、六派三波折、三仙斩魔头、幽冥建丰都、三师会铸城、日月照西海、剑圣葬通天……其中太极化两仪这幅壁画最为古老，模模糊糊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是两道高大的身影坐在一张太极图上，一人三头六臂，手指苍天，一人身材雄健，正襟危坐。

    那名弟子在看到云墨望着广场墙壁上的壁画后，笑着解释道：“这些壁画有的是派内祖师刻上去的，有些则是后人自行刻上去的，前面的有些是神话传说，后面的则记录了这两三千年来，天下发生的大事。”

    云墨道了一声谢，然后笑着说道：“走吧，莫让贵掌门久等了。”

    三人一起朝着青云殿行去。

    片刻后，云墨在那名弟子的带领下迈入青云殿，刚进大殿，他就看到前方主殿上端坐着的任风涛，以及主位旁边高坐在白壁椅子上的六位长老，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师兄，见过诸位长老。”

    不等掌门任风涛发话，传功长老赵青锋冷哼一声：“我已知晓你来云山的目的，实话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

    他的相貌十分年轻，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他眼角上略微的皱纹将他的实际年龄出卖了，一头浓黑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身上的青袍不惹一丝尘埃，配上他那严厉的面容，让人感觉难以亲近，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刀。

    主殿上的任风涛笑而不语，默默看着一切，并没有因传功长老的放肆而感到不悦。

    坐在传功长老身旁的长议长老古河，从云墨进殿开始，就一直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眼前的这个少年，发现这少年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修炼过真气的迹象，不由心中感到疑惑，莫非太上道尊没有传这少年任何的修炼法门？

    在传功长老说完话后，古河笑着说道：“青锋，远来是客，不可失了礼数。”

    传功长老赵青锋却是一脸正色：“二师兄，非是青锋无礼，实在是云山雨卷乃为我雨薇楼立派之本，道统之基，岂有外传之理？”

    长议长老古河笑着点点头，然后望向站立在大殿中央的少年，笑眯眯地说道：“云小友，在下古河，为雨薇楼长议长老，方才青锋师弟的话说得直白了些，但作为传功长老，他专司门派功法传授之责，再说师弟的话也是在理的。”

    他比太上道尊低上一辈，与眼前的少年人自然是平辈论交。

    就在刚才听到赵青锋提及云山雨卷时，云墨心中升起了疑惑，他来雨薇楼并不是为了修炼云山雨卷，而是要修成碎云真气，莫非师兄告诉这些长老的信息是假的？结合刚才那名弟子透露给自己的信息，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

    此时见古河长老说话，他一边沉默着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一边偷偷用眼睛瞟了一眼任风涛，看见师兄依然端坐主位，笑而不语。

    古河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传你云山雨卷也不是不可以……”

    赵青锋直接打断师兄，一脸急切说道：“万万不可……”

    “师弟，你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古河长老摆摆手，略带无奈地说道，他这个师弟，论人品，论修炼资质都属上佳，只是岁月这把磨刀石似乎并没有能够磨去他急躁的性子。

    赵青锋冷着脸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场中的少年。

    古河长老朝云墨继续说道：“修炼一道，相互印证，我雨薇楼可以将云山雨卷交给你，前提是你必须将太上道尊的一门绝学交给我雨薇楼，如此大家则能互利互惠，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云墨望着这个笑眯眯的中年大叔，语带无奈说道：“不瞒长老，云墨虽然跟随师尊多年，但并未修炼过师尊的三清玄功，虽然我很乐意与贵派交换宝典，但着实无物可换。”

    果然……古河心中微叹，面露失望之色，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云墨也装作一副失望的样子。

    稍待片刻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说……听说，贵派有一门名为碎云真气的绝学，不知道能否……能否传于在下？”

    忽然，在座的长老都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众所周知，云山雨薇楼立派两千五百年来，唯有祖师爷云山真人曾经修成过碎云真气，这少年人莫不是在消停自己等人？而任风涛依旧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其实，昨天任风涛在云山山道上曾告诉过云墨这件事情，但是云墨并没有相信他，甚至一度认为这个便宜师兄是在搪塞自己。

    被这样一群看起来二三十，三四十岁，实则数百岁的老怪用如此怪异的眼神盯着，着实不是一件美妙的事，云墨有些不适地问道：“你们都这样盯着我干嘛？”

    沉默一会儿后，古河长老沉吟着说道：“雨薇楼可以传你碎云真气的修炼法门。”

    云墨并没有感到欣喜，知道古河长老还有下文。

    果然，古河长老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云墨愣住了，他说：“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拜入我云山雨薇楼。”

    云墨的双眉拧成一个川字，他沉声说道：“虽然在下仰慕雨薇楼神通，但是在下已有师门，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于长老所提的条件，云墨实难答应。”

    他的话说的十分在理，令人无法辩驳，总不至于让他背叛师门啊。

    一边坐着的考核长老柳鸣夏却突然轻笑了一声：“我看要不这样吧，由掌门师兄代师收徒，让云小子当已故师尊的记名弟子，成为我雨薇楼的名誉长老，诸位师兄师姐意下如何？”

    所谓记名弟子，是指只能得到自己师尊的指点，但并不承接师尊衣钵的一类弟子，这类弟子并不需要改投师门，而名义上的师尊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教导弟子，在整个天下，这种现象都是极其常见的。修炼一途，长路漫漫，总是会有自己的缘法，总会有偶遇良师的时候，记名弟子实则就是便宜行事的做法。

    古河长老双眼一亮，思考片刻后，朝主位上的任风涛望去：“不知掌门师兄意下如何？”

    任风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其余的几位师弟师妹：“诸位师弟师妹意下如何？”

    事关已故师尊的收徒问题，他必然要征求一下几位同门的意见。

    “但凭掌门师兄定夺。”武斗长老古神通率先说道，他生得极为魁梧，足有两米之高，一双手臂甚至比普通成年人的大腿还要粗壮，即便身披宽大的红袍，也能隐隐看见他身前隆起的肌肉。

    “我同意。”执法长老任无情冰冷而简洁地说道，她有一头直垂到腰际的冰蓝的发丝，脸上带着一张鬼哭面具，冷冷的，仿佛一尊人形的冰雕，从头到尾，她就说了这三个字。

    一直沉默的监察长老孙庆云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他淡淡说道：“但凭师兄定夺。”

    令云墨意外的是，赵青锋这次并没有反对，而是十分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至于古河、柳鸣夏不用说了，自然也是同意的。

    任风涛点点头，然后起身说道：“既是如此，明日我便在篁翠峰代师尊收云墨为记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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