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悬星河,月白皎洁。
秦逸然身子颤了颤,洞口吹来的风似是更冷了些。
窸窸窣窣,草丛间似有什么响动!
他立刻站直了身子,握着寒墨的手也紧了紧,定睛望着那处窸窸窣窣的草丛。
“喝~”
耳边一声大喝,一只手掌就向自己的胸口冲来!他侧身一转躲过了这掌,胸前的风呼啸而过,来人当下一怔,他见对方愣神,立即反手捉住了来人的手腕,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光头小和尚!
“放开我!”
小和尚瞪了他一眼,将手从他的手里甩出。
他想了想,这小和尚一定是灵鹫寺的,不会无缘无故的找麻烦,想来应该是自己背着念苏翻墙而入叫小和尚瞧见了,所以追到了这里,既然是不必要的误会也不要引起冲突才是。他向后一退,笑着向那小和尚打礼道:“小师父,何故要偷袭我呢?”
“哼!我偷袭你?要不是你鬼鬼祟祟来了后山,我会来这儿吗?”
小和尚瞧了一眼,完全不领情。
“哈哈哈,小师父一定是误会了,在下并未鬼鬼祟祟,是光明正大的到这儿来的”
他不禁吃笑,那小和尚的模样简直跟念苏生气的模样像极了,可爱的很!
“你翻墙而入,谁知道你怀了什么阴谋诡计!还说光明正大?”
小和尚听得出他对自己只是当成孩子般的玩笑,心里更是恼了。
“小师父这么说就是不讲理了,这灵鹫寺过了酉时山门便不再开放的规矩,可是几百年前就定下的,你说我不翻墙进来可怎么进来呢?”
他露出一丝邪邪的笑,看得人心头直恼!
“我看你是强词夺理!”
小和尚被他气得着实够呛,挥起一只手掌又向他而来,这次掌风又是劲了几道。
他抬起刀鞘,直直的向小和尚的手心捅去,小和尚却是将手一收,侧过了身子,刀鞘擦着他的布衣滑去,他微微笑了笑,正要收刀却见小和尚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朝着自己飞来,待到身前,突然!小和尚另一手蕴了掌力一下探了出来,他心下叫着不好!可身子已是躲不过了,那一掌深嵌入他的肩头,顿时像是空了一般!
“这八卦掌我才是刚学的,怎么样学得不错吧?”
小和尚露出笑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呵呵,是学得不错,不过还欠点火候!”
他踮脚一飞向着小和尚而来,凌空一个倒立在他的光头上重重的一点。
“啊”
小和尚吃痛的大叫一声。
“掌力还不够集中,要像这样才对呀!”
他仍是笑笑的看着小和尚。
“延华派的,都是这般无理吗?哼!看来是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小和尚扯下一根两指粗的树枝,向着他一棍扫来!正是一记秋风扫落叶!
他仰腰一躲,躲过了这棍,心里不禁一惊,这小和尚到底什么来头?灵鹫寺内的僧侣都是各有所长,值此一样精通,却不像他这般样样耍得有模有样,总也差点火候。
“看棍!”
小和尚并未停下,顺势向下又是一记仙人指路!
他抬起刀鞘挡住了。
“小师父,势要与在下一较高下了?我本是无意,小师父何必要紧抓不放?”
他额角冒着汗,看来这小和尚是与自己纠缠不休了,这若是打扰了念苏调息该如何是好?
“怎么?怕了?你不是说我的功夫欠火候吗?那就请阁下赐教几招好了!”
小和尚是个执拗的性子,说什么也不肯罢休了。
“好!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来学了!”
他一狠心腾空飞起几丈远,向着山路下去,就看你追不追的到我了!
“别跑!”
小和尚未料到他竟然会逃跑,心里更是恼火!这到底是个什么家伙!
喜迎宾客栈。
“哈~欠,客官是打尖哪还是住店?”
红木的柜台边,斜靠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的肩头搭着一条布巾,一只手扶着柜台,看到门口进来了一男两女,他慵懒的开口问向那三人。
田伯光皱了皱眉,瞧他的行头,应该是这客栈的小二无疑,怎么就这个态度对待来客?这番懒洋洋的招呼的确让人心里极为不爽。
他扬起头,轻蔑的看了一眼店小二,说道:“你这客栈是叫喜迎宾吗?我看是该改个名字叫哭迎宾吧?”
“哎!你怎么讲话的!本客栈就是叫喜迎宾,还就是招待贵宾的!瞧你这一身破破烂烂,还想把自己当贵宾?”
小二自三人一进门便上下打量了一番,衣着质朴,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
“哎,我这暴脾气!看来不把你打成个哭脸猫,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了是吧!”
“咳咳咳,田伯光。。。住手!”
田伯光抡起拳头,正要挥了出去,却听见仪玉咳嗽着在叫自己,手里便停了动作,向仪玉望去。
“掌门,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仪馨见仪玉情绪激动,赶忙伸手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后背。
小二的脸上极为惊讶,想不到那个病怏怏的女子竟是一个掌门。
柜台后站着客栈掌柜的,他一直瞧着这三人,眼下这番样子,他必须要出来管一管了。
掌柜的向前一步,站在了店小二的身前,赶忙向着田伯光一鞠躬,说道:“请恕在下管教不严,我这手底下的小二不会说话,要是有什么冒犯少侠您的,还请您宽宏大量。”
田伯光瞧这位掌柜的倒是诚恳,便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们是来住店的,有空房吗?”
“有,当然有,不知是要三间,还是两间?若是三间便是楼上一间,楼下两间了;若是两间,楼上是一独间可住一人,楼下倒是有一套间可住两人,相互照顾也很是方便”
“你还想的挺周到”,田伯光望了一眼仪玉,那掌柜的肯定是注意到仪玉需要人照顾吧,继续说道:“好,就两间吧!”
田伯光淡淡的望着仪馨,低声说道:“仪馨照顾好掌门”
“是,师兄”
仪馨见仪玉脸色很是不好,扶着她便走向了房间。
田伯光见仪玉和仪馨进了房间,也就径自上楼,刚才那个无理的小二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少侠是来参加恒山派掌门遴选大会的吗?”
“怎么?你知道?”
田伯光停了脚步,来了兴趣,想听听看这小二知道些什么。
小二见田伯光不为刚才的事气恼,心下也是敞快,如倒豆子一般说道:“哪里是知道,前些日子有几个门派的人就住在我们店里,天天谈论的就是这些个事儿!”
“那,都怎么说?”
田伯光靠在木栏上,饶有兴致的听着。
“哎,说的可多啦,不过大家猜测最多的门派你可知道是哪一个?”
小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故意卖了卖关子。
“快讲!是哪一个?”
田伯光有些急。
“就是那个延华派啊!听说还未到初七的日子就见到了方证大师,真想不通方证大师怎会对延华派青眼相看!”
小二的话着实令田伯光震惊不少!原想着方证一定会为恒山派讨个公道,怎么,怎么会和那个延华派走得这般近!
“少侠、少侠”
小二看着田伯光愣了神,轻轻喊了喊,田伯光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上楼去了,小二扫了兴致没好趣的径自走开。
仰面躺在床上,素静的月光柔柔的照了进来,像是一片片羽毛痒的人昏昏欲睡。
田伯光阖上眼眸,眉心却是皱得更紧,眼角干热的难受,心头始终压着翻来覆去的潮水,一波一波的快要将自己淹没。
“咚咚咚、咚咚咚”,房门响起一阵敲门声。
田伯光一下睁开了眼睛,一跃从床上坐了起来。
敲门声停了下来,门外一个颤颤的声音响起,说道:“田师兄,你睡了吗?”
仪馨趴在房门上静静的听着,房间里似乎没有任何声息,她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正要离开,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瞬,眼里的失望消失殆尽,即刻转为惊喜。
“师兄,我还以为,以为你睡下了呢!”
仪馨只觉得心口咚咚跳的极快,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哦,睡不着”,田伯光随意答了一句。
“那,那可以,陪我走走吗?”
仪馨歪着脑袋,眼里闪着哀求的目光。
“这个时辰,好景儿都散了吧”
田伯光想起那时紧追着仪琳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吧,也是这样的一个时辰。
自打仪琳入了自己的眼,心里就是满满的好奇,像是狐狸遇到了自己喜欢的葡萄,无论是酸是甜总是要尝一尝的,只是,这之后,没想到自己竟然耐下心来,为了这一颗葡萄守在树下就是很久很久,陪着她度过春夏,历经秋冬。
“我,我是第一次下山,想,想多看看”
仪馨低着头,脸上羞红了一片,声息也是越发的小声。
田伯光看着她,不禁笑弯起了嘴角,扬声说道:“那就走吧,少了热闹倒也清静!”
说着迈前一步,走下了楼梯,仪馨抬起头见田伯光已经走下去几阶,速速跟了过去。
寥寥几何夕,怅惘幽幽云,龙渊断残星,鸣鸿噬残意
何人兮,何意兮,经年转月几时兮
房里独坐着一人,空廖的琴音回荡在屋内,愈是显得形单影只了。
琴音幽转,似是一湾不知源自何处的清泉,清浅的流过,带给人一股莫名。
他迎着窗,唯独琴弦散着银光,月光碎落在弦间,疏影错致,指尖寡淡拨弄,一丝一丝的寂寥弥漫散开,声息愈来愈薄,直至惨淡的留下几个音符耐人耳膜。
“醒了?”
身子顿然一颤,缓缓的转过身来。
“吵着你了?”
她望着他,脑海里还是刚刚的琴音,一波一波荡着心绪,她皱了皱眉,对此人的这般的亲近,怀着一份犹疑。
他静静的凝望着她,窗隙间几缕月光照得她极是恬静,像极了他心中的那个她。
“我。。。我回房了”
她的脸突突地红了起来,转身想离开。
“既是醒了,不如陪我走走”
他从房内迈了出来,双手关紧了房门。
“可是。。。可是”
“你怕再遇到白天那样的几个莽汉?”
他笑了笑。
“不,不是,是担心,担心”,她的眼眸瞥过一边,极轻极轻的声息说道:“怕给人认出来”。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想来他的话她也没全当耳旁风,笑着说道:“夜色已深应是没什么人”,说着双手抚着她的肩锁拉起她的帽斗,“这样也认不出,对吗?”
她的脸遮在粉色的帽斗里,映的更是楚楚动人,他的笑容更深,心下不由地赞叹:“这样的仪琳,好美!”
屋外的空气果然是好很多,仪琳闭了闭眼,一丝甜淡的花香迅速窜进她的鼻息,顿时笑容满面。
“施无修,你常在夜里散步吗?”,仪琳仍是闭着眼,笑容更是开心,“以前从未知道,夜里的空气会这般好”,一双明亮的眼眸忽的张开,仰头望着远处的繁星,仪琳的心像是开了一个口子,满满的星光照在她的心里。
施无修的眼眸却是沉了几分,淡淡的说道:“再好,也是一个人”。
心不由的一颤,仪琳转头望向施无修,他,已是一个背影。
两人默然的走着,像是谁一开口,这星光也会碎了一般。
“师兄,明天我们上灵鹫寺,真能保住恒山派吗?”
仪馨的脸上泛着忧愁,这也是她今夜睡不着的原因。
田伯光想起店小二说的话,心里也是难磨的难受,不禁有些气恼,话里似是带了刀子一般的回道:“总要试一试!”
仪馨未料到田伯光为何事所气,一下噤了声。
田伯光等着听仪馨的回话,却没了回应,转头一望,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语气恼了些,顿了顿说道:“如今若是对此事不闻不问,更是坐以待毙,是不是?”
仪馨的脑海里还在想着刚才田伯光的话,嘟着个小嘴,像是在跟自个儿生气一般。
田伯光见仪馨这个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来,笑道:“刚才我说的你可听进去了?”
仪馨听到田伯光的问话才回过神来,脸上羞赧一片,心里慌乱极了,怎么也想不起田伯光到底说了什么,心下仍是刚才所想的事:“是不是我问的话好似孩童般幼稚?”
仪馨看着田伯光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不禁脱口而出:“师兄,是不是我问得很幼稚?”
田伯光眼神一惊,万是没想到仪馨竟然在纠结这个,于是笑着说道:“没什么幼稚不幼稚,你心里没底,我也一样,可我们还是得去。。。”田伯光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对一个人说着:“若是自个儿都放弃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田伯光声息颤颤的,像是也在提醒自己一般,脑海里不断地浮出仪琳的模样,心中猛然间升起了极大的酸楚,一遍一遍地叩问着自己的心:“若是真以为找不到你了,那就真的找不到了,是不是?”
仪馨听着田伯光的话,心下一颤,虽是极淡极淡的一点哀伤,可她仍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
仪馨轻声问道:“是不是,师兄你想起了仪琳师姐?”仪馨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继续说道:“若是她,她一定不会问你,你不说,她也懂了对吗?”
女人哪,抱着一颗想与你亲近的心,哪里是为了得到什么答案而问你,更是在乎你怎样对她,你的语气是不是像对那个你喜欢的人一样,如此这般,也就有了难过、委屈、妒忌和怨恨了。
田伯光当然不懂女人的心性,只觉得突然被别人提起自己的心事,心中便有了宣泄的出口,于是闷闷的向仪馨答道:“若是这个时候,她一定不会陪我散步了”,田伯光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她可能在掌门的房里,会和掌门谈一晚上”。
田伯光回忆起仪琳专注又认真的模样,的确,这几年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仪玉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师妹了,她肩上担着恒山派,心中早就将恒山派的命运与自己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仪馨细细地看着田伯光,他的眼中流动着回忆的光,仿佛仪琳就在他眼前,他望着仪琳的眼神专注而热烈,周遭的一切像是黯淡了,唯有那个人,那个他喜欢的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仪馨的心像是扯着什么,一下一下的,心头那盏光亮颤颤地摇曳,她知道,她的微光照不到他的世界,可明明清清楚楚的知道,心里却还是弥漫渐浓着委屈,一点点一点点地放大,心不由的开始痛,一滴泪滑落了。
不经意的一瞥,趁着月光,正好看得清。田伯光心中不禁一讶,何故她要落泪呢?
脸颊上一滴清凉之物滑落,仪馨赶紧抬起手拭去了,心里却变得慌乱的不行,皱着眉头想着:“我怎么哭出来了?”转头正是要摆好笑容,不禁对上了田伯光疑惑的眼眸,心下更是慌乱了。
“我,我”
仪馨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脸上火烧一般的烫。
“哈,明日之事不可懈怠,早些回去吧”
田伯光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迅速转了眼眸,望向远处。
“嗯”
仪馨低了低头,轻声的回答。
街角的巷口扬起一阵风,一个粉桃色的身影转进了巷口。
田伯光的眼神一亮,又是使劲眨了眨眼,心跳忽的变得急促起来。
仪馨等了许久却没得到回应,仰起头疑惑的望着田伯光,说道:“师兄,你怎么了?”
“我刚才好似看到了。。。”
田伯光心里低念着那个名字——“仪琳”,他自己并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仪琳,甚至都不敢肯定刚才是不是有人经过那里,无数个日夜他以为仪琳就在他眼前,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从未对人说起,更是难以言诉,这样混沌的时刻,他更感到无措、痛苦和难过。
“看到了什么?”
仪馨使劲的向那个方向瞧去,什么人都没有。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田伯光一直盯着那里,的确是没什么人。
“咦?”
仪馨似乎看到了什么,田伯光向前不由自主的走了几步。
“师兄,那是不是有个明晃晃的东西?”
“嗯,走,我们去看看”
街角的另一边似是有一件光亮的物事,田伯光一直盯着巷口全然没注意这一边,经仪馨提醒,不禁也有些好奇。
二人走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柄宝刀,雪亮的刀身仅是三指宽,锋刃如寒月一般散发着冷艳,墨色的刀柄却是透不进任何的光亮,仿佛可以吞噬了一切。
田伯光屈身拿起,想仔细的瞧瞧。
一记重踢忽的从天而降!
“啊”,仪馨不禁一声惊呼。
田伯光还未有什么反应,就感到一记吃痛从背部而来。对方似是没有多作停留的打算,探身一勾拿起了宝刀便出了巷口跑远了。
这时仪馨才反应过来,赶忙扶着田伯光,焦急地问道:“师兄,你,你怎么样?”
田伯光转身望着那人跑走的方向,心里更是疑惑了,“那人莫非早就埋伏在此处了?”
二人不再多待,迅速回了客栈。
那人跑了一段,肩头的痛更是强烈,心下不住的狠骂:“本是要等那小和尚的,谁想到竟等来了田伯光!”
原来此人就是秦逸然。
秦逸然见那小和尚也没追来,便转身向灵鹫寺而去,他心里牵挂着念苏,想着要尽快赶回去才好。
他揉了揉肩,腾起一跃,却没想到,眼前竟是一黑,脑中像是空白了一般,重重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