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听公孙帏这样说法,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尴尬笑笑。众人目光不自觉的都集中在了门口。
不多时,只听门外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笑道:“顾伯伯,小侄朱通来给您请安啦!”人随话音到,只见一个胖大魁梧的公子走进厅来。那人肩宽背后,膀大腰圆,一身海蓝的缎子长衫被撑得毫无褶皱,腰间的玉带也似要挣开一般。一张通红的脸庞,眼似铜铃,鼻若元宝,一双厚嘴唇格外显眼。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看年纪三十左右岁,也是身亭魁梧,却不似那朱通一般臃肿。
顾昀见二人进来,欠身离座抱拳道:“朱贤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快请入座!”
朱通吼吼一笑道:“小侄听说侯大公子到贵府拜望,想起自己也是多日不曾来看看顾伯伯和……嘿嘿,和心然妹子,便也来凑凑热闹。顾伯伯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这一番话词句倒是文雅,只是让他一说便说不出的别扭,好似个马熊成了精,穿起衣服来给人拜年一般。众人只觉耳鼓震得生疼,又都不敢笑。
未待顾昀答言,朱通一眼看见一旁的侯陶,一手打着绷带,一手捂着屁股,站在一旁嘶嘶呵呵不住的**,奇道:“呦,侯兄,前日鼎湖楼相遇你可是好好的,跟身边那两个俏娘们有说有笑,怎么今天变这德行了?莫非那两个是有夫之妇,你让人给打成这样了?”说罢,自己先笑了一通。这一番话倒是泄了底,可见刚刚那一套文辞不知是谁教的,但终究瞒不住这人粗野的性子。
侯陶闻言,脸上憋成个冻蔫了的紫茄子,恨恨道:“朱通,你小子少在这放屁,我几时……哎呦……我几时跟什么娘们有说有笑了!”说罢,偷眼去瞧顾心然,却看她一脸厌恶,瞧都不瞧二人一眼。
顾昀见状赶忙打圆场:“哈哈哈,二位贤侄是总角之交,谁想这么大了,见了面还是这般笑闹!朱贤侄,你身后那位是谁,还不曾给我介绍呀!”
朱通一拍脑门道:“嘿,瞧我这记性,忘了介绍了。各位,这是我本家的叔父,江湖送号血手金刚朱晃。”忽又压低声音道:“他老人家之前得遇神仙,刚刚从独山学艺归来,现在也是半仙之体啦!”
顾昀心想,不知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我顾家竟来了两位大仙。当下不敢怠慢,忙与朱晃见了礼,让儿子引二人坐在了侯陶旁边的位置。
这时朱通才看到对面坐着一俗一道两个陌生人,便大刺刺地一指,问道:“顾伯伯,这两个人是谁啊?”
顾昀忙给引荐道:“这位两位道爷乃是小女请回来的贵宾,也是刚从东海蓬莱岛云游归来的大仙。既然令叔父也是仙人,想必三位是认识的喽?”
朱晃对着两人打量了一番,皱眉道:“我与这两位并不认识。不知两位是哪一门下的弟子?”
公孙帏刚刚听朱通介绍这中年汉子从独山学艺回来,心中已是骇然。那独山乃是赤文教下的名山,正经住着几位洞神一脉的高人,这人若是个对头,想来绝不会像刚刚对付侯陶般蒙混过关。正在思量对策,忽听朱晃发问,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尴尬一笑道:“啊,贫……道公孙帏,这位是我师……师弟。我二人的门……门户嘛……这个……”他结结巴巴,不知如何编法。
这时,顾心然看出他有些为难,心想刚刚看迟近禅震飞侯陶,还以为二人真有些能耐,现在看来,这两人到底是江湖骗子,刚刚那一下不知用了什么投机取巧的手段。可两人是自己找来帮忙的,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穿帮,当下插口道:“二位大仙刚刚不是才说,仙家之事,凡人岂能擅窥天机。既然人家不想说,我看还是别问了吧!”
朱通闻言忙道:“心然妹子说的是!叔父,您就别问了,反正他们是什么门下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转头对顾昀道:“顾伯伯,之前我说的,嘿嘿,我说的与心然妹子的婚事,不知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顾昀心中为难,正要说话,顾心然怒道:“朱通,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占谁的便宜!谁是你妹子!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嫁你!识相的赶紧走,不然休怪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朱通听顾心然一番臭骂,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不好发作。正自气闷,顾昀忙解劝道:“心然,你太过无理啦!朱公子不要见怪,心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毕竟是女儿家,听你这样说,脸上自然挂不住。”拿眼一扫朱通和侯陶,正色道:“二位对小女都是一片真心,老朽也很感动。顾、侯、朱三家可说是这临祁城中屈指可数的大户了,我顾家能与侯、朱任何一家结成秦晋之好,都是上上之选。不过小女天性顽劣,又被我这个当父亲的宠的不像样子,以致这婚姻大事一拖再拖,辜负了两位贤侄的美意。不过今日此事便可有个结果!”
顾昀抬手指向公孙帏道:“这位仙长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能以卦象来帮小女定这段姻缘。”说着转头对公孙帏道:“仙长,正如刚从所言,请您为小女占上一课,如何?”
公孙帏闻言,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心说若是只有这两个公子,那是怎么说都没事,可现在还有个朱晃,恐怕这一关并不好过。无奈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挤出一脸笑容道:“这个自……自然,贫道正是为了此事……来的嘛!那就烦劳三……位将自己的生辰八……八字写在纸上交给贫道,让贫道卜……卜上一卦。”
顾昭然即刻命人奉上纸笔,让三人各自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顾心然知道他的底细,便胡乱写了一个,侯陶与朱通却是认认真真写了起来。三人写罢,依次送到公孙帏手中,顾心然趁机低声道:“都不要。”
公孙帏何等聪明,之前见她对二人说话的态度便知道都是不行。此时闻言略略点头。众人归座,公孙帏才依次打开那三张纸,看罢双目一合,两手不住地掐算,口中好似念念有词,倒是有些架势。众人看了以为他正默默推演,都不敢出声,连近禅都以为他真的会算卦,认真盯着他的手势。殊不知此时公孙帏心念电转,正思量着如何哄骗众人。
掐算良久,众人均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是才见公孙帏手势一停,缓缓睁开眼道:“贫道已有分晓了。”
众人闻言都露出极为关切的神色。朱通性子最急,忙大声喝问:“怎么样,道爷,是不是我的八字和小姐最配啊?”
侯陶不甘示弱,也急忙问:“道爷,还是我的八字与三小姐最合吧?”
顾昀道:“二位贤侄不要着急,听仙长慢慢道来。仙长,究竟小女姻缘如何?还请道长明示吧!”
公孙帏不慌不忙,笑道:“众位不……要着急,听我一一道来。从八字来看,两位公子均是人……人中之龙啊!侯公子命盘乃主大……富大贵之象,若是从商,日进斗……斗金恐怕是说少了,将来恐怕富可敌国啊!”侯陶闻言自是喜上眉梢,连手上的伤都忘了疼。公孙帏接着道:“朱公子命……命盘乃主建功立业之象,若……是为官,大将军自是做得,说不定还能列……列土封王啊!”朱通闻言,把头一昂,得意道:“那是自然!”
顾心然听他这么一说,以为他要变卦,刚要插言,公孙帏话锋一转道:“不过,二位都不……不是顾小姐的佳……佳婿。”
两人一听这话,登时换了一副面孔。朱通大骂道:“放屁!放你娘的紫花屁!牛鼻子肯定是个骗子,再胡说,你朱爷爷撕烂了你!”侯陶也跟着叫嚷:“对,放屁!放屁!”
二人骂声阵阵,大厅登时像个菜市场。顾昀看实在不成体统,沉着脸朗声道:“二位贤侄,且先住口!听仙长把话说完!”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人家做客,刚刚却是太不像话,当即便闭口,恶狠狠地盯着公孙帏。
公孙帏不慌不忙,笑道:“二位,我说你们与顾……顾小姐无缘,是因从你们命……盘来看,已有良缘。侯……侯公子姻缘乃在东……东南,那姑娘应是才……貌绝代,家境更是殷……殷实,非顾家可比。侯公子将来富……富可敌国,一半有赖此人。”
侯陶闻言,转怒为喜。他本就是个浪荡公子,此时听说有绝世美女,更有敌国之富,哪里肯放过,忙问:“那小姐是谁?”
公孙帏笑道:“水面荷花湖……边柳,风吹浪打莫……莫回头。千里有……缘来相会,便在西湖楼……楼外楼。”
侯陶忙问:“仙长是说,我与那美女会在西湖楼外楼相遇?”
公孙帏笑而不语,转头对朱通道:“朱公子姻缘乃……在西北,且有帝……帝王之气,若贫道猜的不……错,应是皇家之女。”
朱通惊道:“啥?你是说我能当驸马?”
公孙帏道:“贫道已泄天……天机,罪过,罪……过!”
朱通也是喜上眉梢,心说要能娶个公主,再当个大将军,岂不比低三下四求这顾老头好多了。
公孙帏见两人均有喜色,料想这一关总算蒙混过去了,正要起身告辞,顾昀却皱眉道:“如仙长所言,二位贤侄都有佳偶,且前途不可限量,这自是美事。可如此一来,小女要嫁给何人呢?”
公孙帏刚刚一心只想着如何答对这两个难缠的公子哥,不意顾昀有此一问,登下语塞。侯陶接口道:“对啊,你说我们俩都和三小姐无缘,那三小姐与谁有缘啊?莫不是你编了些谎话敷衍搪塞我俩吧!那江南美女也好,金枝玉叶也好,如何找得到?又如何便成了我们的媳妇?分明是胡说八道!”
朱通此时也有些醒悟,喝道:“对啊!你说不出我心然妹子的姻缘,就是有心哄骗我俩!看来朱爷爷非给你点厉害尝尝不可!”
顾心然见公孙帏将二人哄住,突然爹这么一问,让二人又起了疑心,暗道不好,忙喝道:“住口!我的姻缘关你们两个什么事!你们一个有绝世美女,一个有金枝玉叶,光是听道长说就直流口水了,还有什么脸管我的事!依我说,你们俩赶紧去找你们的娘子去吧,晚了当心让别人抢走了!”
那二人虽知顾心然是羞臊自己,此时也不理了,只是逼着公孙帏说出顾心然的姻缘如何,不然就要动手。公孙帏被二人逼得没法,猛然间高颂一声道号:“无量天……天尊!非是贫道有……意隐瞒,而是卦象显是太……太过蹊跷,三小姐的佳婿就是……就是他!”他左手一指,正是身边的迟近禅。
众人都是一惊,近禅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呆呆用手也指向自己,半晌才吃吃蹦出一个字:“我?”
朱通闻言哈哈大笑道:“牛鼻子,终于露出马脚了吧!你就是个江湖骗子!三小姐的姻缘是这个小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陶在一旁却道:“老朱,你别小瞧这小子,我的手就是给他打断的!”
朱通又是一阵冷笑:“那是你废物!朱爷爷能让你个骗子唬住?今天我非打得你们说实话不可!”话音未落,腾地从椅子上一跃而出,照着近禅直扑过去,抬手便是一拳。近禅正看着公孙帏发愣,猛然间见一条黑影如乌云般扑过来,转过头时,朱通右拳已近面门。近禅来不及躲闪,下意识将双手向上一挡,正格在朱通小臂上。只听“嘭”的一声,朱通犹如一只断线风筝般向上直飞出去。
朱晃见侄子有失,不知何时便已离开椅子跃在半空,轻舒左臂托住朱通,想将劲力卸去,不料竟被这反震之力带飞丈许,心中一动。待接住朱通,二人落地,朱晃阴森森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玄门功法,说,你师父是谁,你是哪一门的!”
公孙帏见势不好,一拉近禅的衣袖,疾步便向外奔。可二人哪里能逃得过朱晃的眼睛,甫一动身,朱晃已飘到二人身后,也不搭言,抬手一记赤血印拍向近禅背后。
近禅只觉背后被人推了一把,力道并不甚大。可接着便觉背后烈火灼烧一般疼痛,内息翻涌犹如万马奔腾,向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猛地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登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