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观音 第四十九章剜目保银

    在塔子山上，紫竹问道：“唐将军如今有什么打算？”唐牧说道：“末将自然不能跟随马迁、陈武造反，但是嘉州军营也是不能回去了，只好听从抚民公主的差遣！”徐远说道：“紫竹，你不是可以代表蜀王巡视天下、惩治奸恶吗？”唐牧说道：“对，抚民公主可以上奏蜀王，追查嘉州兵变的内幕。”紫竹叹息道：“刘庆锡已死，我舅舅又落入了水中，嘉州只在史泽的掌控之下。蜀王即使怀疑史泽也会投鼠忌器，必定不敢公开追查此事。我们只好自己暗中侦查。唐将军，你知道我表兄和刘公子的下落吗？”石林道：“嘉州城里城外我都熟悉不过。小姐要去破解这个案子，我就陪你一道前往！”紫竹点了点头。唐牧说道：“我自然陪同抚民公主前往！”石心伍说道：“我也去。”紫竹劝道：“您老人家年龄大了，这种涉险犯难的事情您就不必参加了，请您留在村里，协助里正和徐先生照顾我的母亲！”吴瑶、徐远急忙答应，石心伍也不好再坚持。

    紫竹、唐牧、石林三人骑上快马，取道汉安县城前往嘉州。在路上，紫竹说道：“我们如果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恐怕还没到达嘉州就会被史泽的部下们发现，因此我们不如扮作走江湖卖枪棒的兄妹三人。”唐牧、石林同意。他们想：自己是行伍出身，自然懂得枪棒之类功夫。紫竹虽然没有练过武功，但是她的胆量、气魄像极了一个江湖女子，因此改扮成走江湖卖枪棒的兄妹最为适宜。其实他们还不知道，紫竹现在已经会使用紫竹杖法，而且懂得化妆易容之术了。于是三人在一家客栈之中，扮成了走江湖卖枪棒的三兄妹。

    他们一边卖艺，一边打听柳居直和刘荀的下落。如此走了五六天，渐渐地来到嘉州城外一个小镇之上。这个小镇只有几百户人家，街道纵横十余条。商贩们来来往往地，倒也十分繁荣。

    紫竹问：“这是什么地方？”唐牧说道：“这里好象叫拒官镇。”紫竹诧异地问道：“怎么会起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唐牧说道：“我不清楚。”石林却说道：“这个名字虽然怪异，中间却有一大段故事。”紫竹笑道：“快讲来听听。”

    石林饶有兴趣地说道：“我听师父说起，当年这个地方不过是江边的一个小村子，因为海通法师修建嘉州大佛，才带来了这里的繁荣，因此逐渐形成了一个场镇。”唐牧问道：“为什么？”

    石林说道：“因为要修建大佛，海通法师长年累月住在这里。各地的工匠、僧侣们络绎不绝来往这里，所以这里才能够很快繁荣起来。”

    唐牧又问道：“海通法师是个佛教僧侣，他与官员们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里会叫做拒官镇？”石林笑道：“海通法师自然是个佛教僧侣，可是当年的嘉州刺史郭京却是一个贪求无厌的脏官！”紫竹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情？”石林说道：“海通法师为了修建嘉州大佛，遍行大江南北，化得许多的善银。郭京是个见钱眼开的角色，他来到这里，想对海通法师敲诈勒索。”唐牧忿然作色道：“堂堂朝廷官吏，竟连出家人修建大佛的善银也敢敲诈勒索？”

    石林道：“不错！郭京对海通法师说，听说法师募得不少的银子，修建大绰绰有余。衙门里近年来费用吃紧，是否可以暂借部分银子给衙门使用？他明里是说借给衙门使用，实际上想据为己有。你们说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敲诈勒索吗？”唐牧愤怒地说道：“可恨这个脏官，主意竟然打到了修建大佛的银子上面！海通法师怎么说？”石林接着说道：“海通法师义正辞严地说：‘自目可剜，佛财难得。’意思是说我自己的眼睛都可以挖下来送给你们，但是你们休想得到任何一点善银！”

    紫竹不由得称赞道：“海通法师拒绝得好！”石林说道：“可是郭京仍然不死心，他厚颜无耻地说：‘既然如此，就请你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吧！’他还真的逼迫海通法师自己动手挖除眼睛。”唐牧叹息道：“世界上还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官僚？”石林肯定地说道：“是啊！”紫竹问：“这下子海通法师怎么办？”石林说道：“海通法师立即叫人送来了一个大瓷盘，他一手托着瓷盘，一手果断地挖出了自己的双眼。”唐牧“啊”了一声，愤懑不已。

    石林继续说道：“看着海通法师脸上血淋淋的样子，周围的百姓们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们愤怒地齐声怒骂。群情鼎沸的样子把郭京吓坏了，从此他再也不敢为难海通法师。以后，官员们到了这里，也都小心翼翼的，再也不敢胡作非为。因此人们将这里叫作了拒官镇。”紫竹赞颂道：“海通法师真是舍身为佛的圣僧啊！”

    唐牧关心地问道：“海通法师后来怎么样了？”石林说道：“海通法师挖出了双目以后，仍然亲自监督工程进行。当时海通法师年事已高，修到大佛膝部的时候他就圆寂了，嘉州大佛的修造工程也因此停止下来。”紫竹忙问：“那么嘉州大佛又是怎么完成的？”石林说道：“大约又过了十年，剑南西川节度使章仇兼琼来了，他捐赠了俸金二十万两，又继续修建大佛。由于工程浩大，需要巨大的经费。章仇兼琼又奏报朝廷同意，赐给工程麻盐税款，工程才得以迅速地进展。”唐牧赞叹道：“官僚之中也有好人？”紫竹说道：“有好就有坏，有坏就有好嘛！”

    石林继续说道：“修到大佛肩部的时候，章仇兼琼迁任朝廷户部尚书，这个工程就再次停工了。”紫竹叹息道：“真是太可惜了！”石林接着说道：“四十年以后，新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又捐赠了俸金五十万两，继续修建大佛。这样，在海通法师、章仇兼琼、韦皋和僧侣们、百姓们的不断努力之下，前后经历了九十多年时间，嘉州大佛终于竣工。”

    唐牧还是迷惑不解地问道：“可是在尚未形成场镇以前，难道这里就叫做拒官镇了？”石林说道：“不是。人们为了纪念海通法师剜目保全建佛银两的精神，首先在这里修建了一个拒官亭。后来这里渐渐地发达起来，成为一个镇子，人们就叫这个乡镇为拒官镇了。镇上的人们为了纪念海通法师，还在镇上修建了一座拒官祠呢。”

    唐牧愤然说道：“郭京一类官员也太贪婪了，他们在历史上将会留下永远的骂名！海通法师这样的僧侣，集自己一生精力修建大佛，自会在千秋青史上留下美名！”紫竹说道：“以前刘荀给我讲过海通法师修建嘉州大佛的故事，但是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催人泪下的故事在其间！那个拒官祠在什么地方，我们不妨前去看看。”石林道：“这个容易，我在这里住了半年之久，祠堂的情况十分熟悉。”

    于是石林带路，紫竹、唐牧二人跟随，一起前往瞻仰拒官祠。他们走了不远，来到了一座高大的祠堂前面。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建筑群，门前有个很宽阔的大坝，许多人在那里进进出出，都是到祠堂里面烧香许愿的。看得出来，海通法师深入人心，这里的香火十分旺盛。他们跟随人流进入祠堂里面，只见整个祠堂分作三层。第一层大殿供奉韦皋，第二层大殿供需章仇兼琼，最后一层大殿供奉海通法师。

    唐牧问道：“这个祠堂既然叫做拒官祠，为什么首先把两位官员供奉了起来？”石林道：“百姓们自有他们的道理。这个皇帝也罢，那个皇帝也罢，这个官员也罢，那个官员也罢，他们来来去去百姓们并不关心。百姓们对他们评判的标准就是好人或者坏人。所以百姓们虽然痛恨贪腐官吏，但是并不会仇视所有的官员。相反，对章仇兼琼和韦皋这样为修建大佛出过力的正直官员，百姓们还是不会忘记的。至于为什么要将他们放在前面，正如宫廷重重，皇宫最深一样，海通法师的功劳最大，所以要摆在最后面。”

    他们来到第三层大殿，海通法师的塑像取材于他挖取自己眼睛时候的情景。唐牧说道：“我又不懂了，前面章仇兼琼和韦皋两位官员的形象正直清廉，令人肃然起敬。为什么海通法师形象却有点阴森恐怖呢？”石林笑道：“不是这样的。你乍一看去，是会觉得有点阴森恐怖。但是如果你细细地观察，海通法师脸上神态安祥，绝无一点痛苦，这是海通法师挖眼时候的从容和镇定。虽然海通法师修建大佛的功劳很大，但是他最感动人们的地方却是剜目保银这件事情，所以要取这个题材。”唐牧信服地点点头。

    此时，紫竹聚精会神地面对海通法师。她看着看着，忽然呆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眼目之中这个海通法师的模样正在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变成了她十分熟悉的慈音禅师。更加奇怪的是，塑像居然摇动几下，海通法师竟从大殿正中走了下来。最后，海通法师竟然站在紫竹的面前，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说道：“紫竹姑娘，你们来得正好！”紫竹诧异地问道：“您是海通法师还是慈音禅师？”海通法师说道：“阿弥陀佛，我是他，亦是我；不是他，亦不是我。”紫竹说道：“大师莫打诳语！您若是慈音禅师，那么我们在普州极其熟悉。您若是海通法师，我们是初次相见。您如此说话，我就难以理解了！”

    海通法师道：“躯壳可以是他，也可以是我，可以不是他，也可以不是我。但是灵魂只有一个，那就是佛。”紫竹一下子明白了：无论海通法师还是慈音禅师，其实就是一个人，并且他已经修成了正果，所以能够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她于是问道：“大师一定知道过去未来之事，紫竹心中有些疑惑，想请大师为我解释，不知道是否可以？”海通法师笑道：“你想询问柳居直、刘荀、吴秀的下落？”紫竹说道：“不错。”海通法师哈哈大笑道：“紫竹姑娘不必担心他们！”紫竹问：“可是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海通法师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紫竹知道海通法师不愿意说破玄机，正要准备告辞，海通法师却说道：“你们此去必须小心谨慎。”紫竹问道：“难道我们此行十分凶险？”海通法师说道：“也不是，你们并无太大的危险，但是如果得不当，引发了战争，则蜀中危难，苍生可怜！”紫竹问道：“看来您对蜀国很关心？”海通法师说道：“天下之事，只要有利芸芸众生，便是佛门弟子义不容辞的职责！至于尘世间帝王将相的兴衰成败，却非贫僧能够关心。”

    紫竹说道：“我明白了，一个稳定的蜀国有利于蜀中百姓，所以您比较关心；又因为我是观世音菩萨的徒弟，又是蜀王夫妇的义女，所以你要讲得明白一点？”海通法师说道：“不错！”

    紫竹接过话题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千方百计制止将要发生的祸乱？”海通法师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紫竹还想请教一番，却见塑像一摇，涌通法师已经回到佛座，任随紫竹怎么呼唤，他再也不肯出声。

    紫竹只得恭恭敬敬地向海通法师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对唐牧、石林说道：“我们走吧！”唐牧、石林异口同声地问道：“小姐，你没有什么事情了？”紫竹诧异地反问道：“我何曾有过什么事情？”石林说道：“刚才你呆呆地望着海通法师，不言又不语，一动也不动，我们还以为你中了什么邪气呢。”紫竹说道：“我在和海通法师谈话。”唐牧不相信地摇了摇头，石林大吃一惊地问道：“我们怎么没有听见你们谈话的声音呢？”紫竹也奇怪地说道：“你们都不有听见我们的说话？那么我是在用心与他交谈了？这倒稀罕！”

    石林说道：“就像祈祷一样，是用心在交流，难怪我们都不知道。”唐牧说道：“听说人们向菩萨祈祷，必须排除一切杂念。我从来不能静心屏气，恐怕只有你抚民公主才行。”石林说道：“我也静不下来。”紫竹说道：“这有何难？只要有缘就行。你们将来也与佛门有缘的。”石林问道：“是海通法师说的？”紫竹说道：“不，是我自己揣测的。”

    唐牧道：“抚民公主，我越来越觉得你有些灵异了。”紫竹忙问：“怎么啦？”唐牧说道：“你在金鸡岭抽打高强，在味香居制服富商，在这里与海通法师通话，这些都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听说你和你母亲都是修佛之人，看来你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法力。”紫竹笑道：“我虽然已经做了观世音菩萨的弟子，可是连她老人家的面都没有见过，更加没有正式地修炼，谈得上什么法力？你说的那些事情，有的是靠了神仙姑姑的帮助，有的则纯粹是凑巧而已。”唐牧和石林一起摇头，不大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