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吟阁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张知行没有睡下,而是来到了龙菲芸的书房前,轻声道:“幼君,我可以进来吗?”
问了几声没人答应,他便径直推门而入,龙菲芸手中正捧着一本‘后汉书’在看,见他进来,冷冷地道:“这里是我的书房,你怎么能乱闯进来,没见我正在读书吗?”
张知行笑道:“孙师兄常说我不学无术,是以我专程来挑几本书看看。”
龙菲芸放下书本,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张知行忙道:“怎么会?幼君,你一定是误会了。”
龙菲芸冷冷地道:“误会?我刚才要杀那个女的,你为什么出手阻拦?”
张知行道:“幼君,她已经跑不了了,留她一条命,也算是积福吧。”
龙菲芸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做的那些下作勾当,更看不起我为了出气就欺凌弱小,是不是?”
张知行还未回答,龙菲芸又吼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是对是错,有好处的事就做,江湖里哪个不是这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出阴招,干坏事的时候还少吗?你这个混蛋!我。。。”她越讲越激动,到得后来已是语无伦次,只是在胡乱谩骂。
张知行常和姑姑在一起,女人受了刺激之后歇斯底里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了,早已学会了该如何应对,每遇到这种情况他绝不会说话,因为一旦说一句,那么对方就会十句百句的回敬,虽然不能说话,却也不能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要装作很认真地在听,一边听,一边脸上还要做出无辜无奈的表情。
果然龙菲芸又骂了一阵,便骂不动了,见张知行一脸无辜的表情,心中反而生出了怜惜之意,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不说话?”
张知行道:“快过年了,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把眼睛闭起来。”
龙菲芸道:“为什么要把眼睛闭起来?你,你想突然吓我一跳吗?”
张知行道:“说到哪里去了,这件礼物在暗中看得更清楚。”
龙菲芸道:“我不闭,你定是骗我,哪有越暗反而越看得清的道理。”
张知行叹道:“那这份礼物我只好送给别人了。”
龙菲芸急道:“那是给我的,你敢拿去送给别个?”说完,立刻把眼睛闭上了。
张知行将房中的两只蜡烛吹灭,龙菲芸虽然闭上了眼,但依然感觉得到房中整个黑了,心中惴惴不安,暗道: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张知行道:“慢慢把眼睛睁开。”
龙菲芸一睁开眼,就感到一阵柔和的光芒射来,定睛一看,只见面前摆着一粒夜明珠,这粒珠子有半截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将整个屋子都照的通亮。
龙菲芸这时欣喜若狂,心中的怒气早就一扫而空,把珠子托在掌心,仔细端详。
张知行暗道:幼君在许多地方与寻常女子不同,只有见了珠宝之后的神态是一模一样,看来女人天生就喜欢这些东西。
龙菲芸道:“这粒珠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别告诉我你是买来的,这东西绝难买到,况且,你这人有钱的时候不多,一旦有了钱,也都送进了赌场。”
这粒珠子原是张亿冰的,她拿去参加点兵山的群盗聚会,原本打算拿出来炫耀一番,哪知那会上出了雪莲和金蚕两件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她自觉这粒珠子无法与之相比,便要将它拍碎,张知行眼明手快,才从她手下抢得了这粒珠子,现在转手送给龙菲芸,这正叫做‘借花献佛’。
张知行暗忖:若是让她知道这粒珠子原来是姑姑的,她们女人最喜欢相互嫉妒,说不定又要发脾气。于是胡编道:“你还记得那日点兵山上我们突围的事吧,中间有一个人被箭射中,行动不便,是我把他救了出来,他感激我的救命之恩,便将这粒珠子送了给我。”
龙菲芸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你算是将功补过,我便不再生你的气了。”
张知行道:“多谢龙大小姐,不过我不明白,那姓孟的虽然不识好歹,你也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啊?”
龙菲芸叹了口气,道:“哎,明遇,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龙家堡说小不小,里里外外也有上千号人,个个都要吃饭,现在临近年关,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我们初到辽东,立足未稳,许多生意都没赚到钱。说来说去一句话,就是缺钱。”
张知行道:“你给姓孟的那张纸条上写着‘纸上空有百万银’,那又是什么意思?”
龙菲芸道:“你倒眼尖,你还记得那死了的胡不一吧?”
张知行道:“记得,他该死。”
龙菲芸道:“你用不着这么说,他虽然是因我而死,但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他,他死之后,随身带着的一本帐本落入了我的手中。”
张知行道:“虽然他是分号的掌柜,可也用不着带着帐本到处跑吧。”
龙菲芸道:“因为那帐本上记得不是公账,而是私账。”
张知行道:“你是说他贪了银号里的钱?”
龙菲芸道:“也不尽然,他是拿了大通宝号的钱去放私贷,不过收的利息却很低,辽东这里银根很紧,一般的借贷总要收八、九厘利息,而胡不一借给他们的银子却只收三厘利息。”
张知行道:“他一共借出去多少钱?”
龙菲芸道:“大大小小都加起来,大概快一百三十万两的样子。”
张知行道:“乖乖,他一定从中得了不少好处,现在他人也死了,光凭这么个帐本,人家估计不会还钱了。”
龙菲芸道:“还有借据,只要拿到借据,白纸黑字,他们抵赖不了。”
张知行道:“就算要还,也是还给大通宝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便即领悟,“若他们想来个死无对证,这帐本可就有用了。”
龙菲芸道:“你说的不错,孟审玉定然已经知道辽东这里的分号亏空巨大,才会巴巴地跑来,我本来打算将这帐本给他,换来一笔银子,现在看来还得想别的办法。”
张知行道:“那是当然,孟审玉不要这帐本,那些欠了钱不想还的可想要,你只要找到他们,让他们出一半价钱买回借据,我想他们也不是不会考虑的。”
龙菲芸道:“就算打三折,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可眼下有个问题,那就是虽然我有了帐本,却没有借据。”
张知行道:“你说什么?没有借据谁还会认账,借据和帐本没在一起?那借据又在哪里?”
龙菲芸道:“我都没慌,你慌什么,胡不一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把两样如此重要的东西同时带在身上,不过你放心,我昨日问了哈长老,若是没有猜错,那些借据应该在浪人营的一个别院里面。”
张知行道:“浪人营,那可真是个是非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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