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 第4章地牢

    “云兄怎么知道韩照在我庄上？”叶东沧道。

    云岭冷冰冰道：“望月楼外十几棵树都被剑气所伤，阁下生怕别人不知是叶家手笔。”

    叶东沧笑容渐深：“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相瞒。我与韩照的确有笔旧账要算。不过，既然云兄亲临鄙庄，我就卖个人情。你若有本事将韩照带走，我绝无二话。”

    云岭道：“带我去见他。”

    叶东沧依旧微笑，伸手：“请。”

    云岭跟着叶东沧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绕过重重游廊，穿过花园内院，一直来到山庄后面一座山丘前。此时正是盛夏，山丘上树木葱茏，枝叶茂密，一道石阶蜿蜒而上，每隔三丈便有护卫把守。

    两人踏上石阶，来到丘顶观风亭。

    “我这秋叶山庄风景如何？”叶东沧举目四望山庄景致，慨然叹道。

    云岭面无表情：“我若再见不到韩照，这里风景会更好看。”

    叶东沧笑了一声，突然伸手往亭柱上一拍。地下猛然传出一阵震动，青石板地面缓缓滑开，显出一个漆黑入口，数级阶梯之下，隐隐可见摇曳的火光。

    叶东沧道：“韩照就在下面。”

    云岭后退一步，一偏头：“你先下去。”

    叶东沧看了他一眼，当真袖手缓步走下石阶，云岭紧随其后。石阶盘旋而下，两边岩壁嵌着数盏长明灯，阴冷寒气和滴答水声四处飘荡。云岭嘴角抿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走下最后一级石阶，两人面前出现一条极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全是铁栏隔开的牢房。昏暗的火把光芒照着牢中一个个悄无声息的黑影。叶东沧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走廊尽头，伸手按动墙上机关。

    又一道石门缓缓滑开，明亮的火光照亮一间宽广的石室。

    云岭不由怔住了。

    他的确见到了韩照，但韩照已变得不太像韩照。

    一把玉翎刀横扫川中的韩家寨寨主，此刻衣衫褴褛伏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四道铁索绑住他手脚，分别穿过四面墙角的铁环，又归拢至石室门口。

    云岭认识韩照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韩照这样狼狈。他右手按上刀柄：“叶东沧，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也是不得已。韩照被擒到庄上，不知为何犯了疯病，谁都近不得身。我本也无意取他性命，现在倒成了烫手山芋。你有本事，将他带走也罢。”叶东沧一脸无奈。

    云岭不再说话，快步向韩照走去。

    韩照听到动静，突然抬起头，凌乱长发下显出一双血红的眼睛。他瞪着云岭，眼中没有丝毫感情，竟似已不认得他。

    云岭心中一凛，上前一步去解铁索。不料韩照突然厉喝一声，一跃而起，一头朝他撞过去。这一下来势之狠，云岭还未退开，韩照右手一晃，一把明晃晃的刀朝云岭当头斩下！

    电光火石一刹，云岭凌空一翻闪过刀锋，惊怒交加：“韩照？！”

    四条铁链哗哗作响，突然铮的一声静止了。韩照死命往前扑，竟把铁链全数绷直，手中的刀离云岭不过几寸远。云岭一咬牙，抓住他手腕正要一拧，谁知石室里剑光一闪，叶东沧竟将铁链尽数斩断！

    韩照没了束缚，虎吼一声朝云岭撞去。

    云岭闪身让开刀锋，拽住他手腕急转身，四两拨千斤似的轻轻一托。

    韩照身不由己朝前一扑，整个后背顿时亮出来。云岭毫不迟疑反手打他哑门穴，韩照脚下一划稳住身，头也不回，一肘带风撞向他左肩。

    云岭微微一惊。

    他认出这招是韩照极得意的“雁过重山”。若放开右手，韩照回刀便能砍他颈项，若不放，韩照这一撞足当筋断骨折。

    云岭来不及多想，左手急抓自己的刀。韩照恰在此刻拧过身，和云岭打个照面。就在那一瞬，韩照突然极轻极快地说了四个字：“放手，装死。”

    凭云岭和韩照的交情，这四个字已足够。

    于是一瞬之后，云岭松开右手，硬生生挨了韩照一肘。这一下撞得他闷哼一声，倒退两步。韩照更不迟疑，反身错步，刀柄朝云岭颈后猛地一击，云岭眼前一黑，一声没吭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岭醒来。坐起身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刀已被拿走了，手腕脚腕都戴上镣铐，与之相连的四道铁链延伸至墙角，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云岭暗骂一声，抬头四望。他还在刚刚的石室里，但四周空空荡荡，叶东沧已没了人影。

    就在此刻，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云岭一回头，差点气死。

    韩照在笑。

    韩照盘腿坐在他身后，也是披枷带锁，但他的确在笑，还笑得十分愉快。

    云岭咬牙切齿：“韩照，你见了鬼？”

    韩照摇摇头，几乎笑出眼泪：“我出去后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堂堂云岭被我一招‘雁过重山’干翻了。”

    云岭当即一脚踹过去。

    韩照一边笑一边躲：“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云岭依旧怒火难平：“你最好赶紧解释，从头解释——你怎么会突然请我喝酒？又怎么被叶东沧抓了？”

    韩照不笑了：“我什么时候请你喝酒了？”

    云岭瞪着他：“我上个月收到一封请帖，挺像你的笔迹，邀我去韩家寨喝酒。我到了你那儿，一个人都没看见。”

    “放屁。”韩照不假思索道，“我根本没请你喝酒，我的酒自己都不够喝。你他妈被人坑了。”

    云岭越想越觉得不对，然而韩照已经滔滔不绝说了下去：“叶东沧那个混账要跟老子作对，那天我没在寨里，他们摸进去抓了全寨的人。我若不束手就缚，大家都玩完。不然就凭姓叶的想抓我？谈都不要谈。”

    云岭听他说完，重复道：“韩家寨一个人都没有，空的。”

    韩照皱眉：“你什么意思？姓叶的答应我，我跟他们走就放人。”他忽然怒道：“他们不会还扣着？！”

    云岭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你跟叶家什么仇？他们怎么把你关在这里，还说你犯了疯病？——你明明没疯，你拿刀砍我！”

    韩照压低声音：“小点声！这其中有些蹊跷。我跟叶家无冤无仇，他们抓我来恐怕是为了试毒。”

    云岭道：“他们制毒，在你身上试？”

    韩照道：“不错。但他们的毒实在不怎么高明，不过是乱人神志，两时辰不到我就化解了。”

    云岭沉吟：“江湖上那么多人，怎么单单抓你？”

    韩照道：“我也不明白，于是装疯想看看还有什么后招。结果他们只不过天天喂我吃药，然后你就来了。”他拍拍云岭肩膀，笑了起来，“来都来了，那不如留下，陪我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这关我什么事？”云岭几乎吐血。

    韩照瞪着眼睛：“你跟叶家有仇吗？没有。我把你打晕了，姓叶的将你放了吗？没有。你被一封见鬼的请帖一路引到秋叶山庄——”

    他突然僵住，半晌叫起来：“我明白了！叶东沧抓我来下药，刚刚又砍断铁链，就是为了让我对付你！你看，现在你也被关起来了，怎么跟你没关？”

    云岭慢慢道：“韩照，你拖人下水的本事，当真天下第一。”

    韩照拱手：“过奖。”

    嘭！

    云岭合身扑过去，一拳打在他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