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 第5章相见

    韩照仰起头，努力堵住汹涌的鼻血：“你狠，你够狠。”

    云岭瞧瞧自己手脚上的镣铐，冷冷道：“这算轻的。”

    韩照还要回话，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石室大门缓缓打开。两个人交个眼风，韩照迅速伏倒，目光再次变得呆滞。云岭就地躺下继续装晕。

    震动停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靠近。

    云岭一动不动，直到四面墙上哗哗响动，四道铁链绷直，他手脚立刻被拉紧，动弹不得。有人过来，狠狠一脚踢在他腿上。云岭不得不睁开眼睛。

    叶东沧居高临下看着他，闪烁火光映在脸上，他的神情竟有些骇人。

    “擅闯秋叶山庄，从来没有好下场。云岭，败在兄弟手中，滋味如何？”叶东沧抬脚踩上云岭右手，用力碾动，“你想不想也变成那副疯狗样子？”

    云岭咬紧牙转过头，额上渗出一层冷汗。叶东沧颇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抬起手，随身护卫递上一个白瓷瓶。他接过来俯身掐住云岭下颚，硬将药水灌进去。

    “过半个时辰，我再来看你。”叶东沧看他咳嗽个不停，冷笑一下，转身带人走到墙边松下铁链，开门离去。

    等到石门合上，云岭一个翻身坐起来，运起内力想将毒性逼出。谁知一股血气从丹田直冲而上，他呼吸一滞，心跳立时剧烈起来。眼前忽明忽暗，似有无数黑影晃动，晃得他心烦意乱，只想抽刀大砍大杀一番。

    混沌中有人忽然出手，连点他后背几处大穴，又抵住气海穴往上一推，一股真气源源不断涌入，一盏茶工夫便助他打通关窍，逼出毒气。

    云岭大梦回神一样，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韩照收了内力，拍拍他后背：“没事了？”

    云岭闭了下眼睛：“姓叶的制这种毒，没安好心。”

    韩照看一眼他被踩得血迹斑斑的右手，转开目光。云岭一向目中无人，何时受过这种气。他叹一声，按住云岭肩膀用力摇了摇。

    云岭警告：“你给我消停的。手拿开，我睡觉。”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石阶两边的红花疯狂窜动，竟似火焰一样灼灼燃烧起来。他踏过一级级阶梯，踉踉跄跄向下走去，石阶依然没有尽头。

    半个时辰后，叶东沧并没有来。云岭一直睡到第二天，石门才有了动静。

    吱嘎一声——

    韩照当机立断，狠狠一拳挥向云岭。

    云岭昏睡中猝不及防挨了一下，顿时鼻血狂流地跳起来。韩照疯了似的纵声狂笑，云岭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踢得他狂笑立止，蜷成个虾米。

    叶东沧进门时，看见得便是两个疯子互殴的景象。他呵呵大笑，问向身边一人：“你仔细认认，可是他们？”

    云岭正欲乘胜追击，听到此话偏头一看。韩照趁此良机爬起来，纵身一跃，揪住他衣襟将他推倒在地，云岭竟一动不动，也没有还手。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叶小昭脸色煞白，慢慢走了过来。

    她云鬓齐整，一身锦衣，看起来活脱脱是个养尊处优的叶家小姐。而云岭却躺在地上，被鼻血糊了一脸，胸膛上还压着一个不解风情的韩照。

    叶小昭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只得猛提膝撞向韩照，撞得韩照嗷的一声滚开。正要起身，没料到叶东沧忽然命人拉紧铁链，云岭手脚一绊一下躺倒，动弹不得。

    叶小昭踉跄几步，扑倒在他身边，伸手摸过那些铁链，满目惊痛之色：“外面都在传你死了，我实在担心，我……”

    云岭觉得十分没有面子，更万恶的是他偏偏没办法解释。

    叶东沧温和道：“小昭，你认清楚了，就是他？”

    叶小昭回过身，低低道：“是他。”

    叶东沧点点头：“走吧。”

    叶小昭仰起头看看他，忽然俯身一下抱住云岭，颤声道：“义父……父亲，大哥救过我性命，也有恩于我，万望父亲留他一命。”

    云岭当场僵住。

    叶小昭完全不像那个叶小昭了。一团温香暖玉紧贴他身前微微颤抖，发间幽香就在他鼻端浮动，而见鬼的韩照又发出拼命忍笑的嗤嗤声。

    幸而叶东沧咳嗽两声：“快起来！成何体统！我早已答应过不取他性命，你大可放心。”

    叶小昭听了，垂着头撑起身。她站起的一瞬，云岭看见她的神情又变回平静无波，刚才的惊惶哀恳仿佛只是一场幻象。她一言不发走到叶东沧身边，一行人离去。

    石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父亲，大哥救过我性命，万望父亲留他一命。”韩照捏着嗓子道。

    云岭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你再说一句？”

    韩照笑出声：“老七，你怎么勾搭上叶家小姐？你最好赶紧解释，从头解释。”

    云岭揉着眉心，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韩照道：“也就是说，你本想硬闯秋叶山庄，结果遇到这个疯女人，你便改了主意，要她扮作叶东沧的私生女儿，引开他们注意，然后混进来慢慢找我？”

    云岭道：“对。”

    韩照道：“后来你到了秋叶山庄，发觉山庄太大，机关重重，于是又改了主意，还是硬闯。”

    云岭道：“不错。”

    韩照道：“但现在，这个疯女人真的想法子认了叶东沧当父亲，还求叶东沧放过你一命，哈哈哈。”

    云岭十指交错骨节作响：“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照道：“冷静，别动手。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有时候真的是个混蛋。”

    云岭道：“继续。”

    韩照慷慨陈词：“你要利用那个姑娘，就不管不顾把她劫走。不用了，又随随便便把她扔下。结果她反而要来救你，你不是混蛋，我是？”

    云岭点头：“对，你是。你是不是看上了她？”

    韩照呸了一声：“老子横刀，只夺人命不夺爱。”

    云岭：“闭嘴。”

    韩照显然没有闭嘴的意思，于是云岭从怀里摸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冲他晃晃：“她刚刚抱我时留下的。”韩照立刻不说话了，拖着铁链凑过来。

    纸片上留着数行暗红色的小字，似是指甲沾血仓促间写成。

    “我照你教的法子，认叶为父。他立刻答应，并为我安排亲事，两日后嫁给唐门少爷。叶不杀你，你和我同去。放心，放心。”

    石室再次陷入死寂。

    半晌，云岭终于开口：“你再笑？”

    韩照满脸抽搐：“唐之章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我本不知她要嫁给谁，但说起你和她同去，我就明白了。”他再忍不住，大笑：“三个唐家妹子，你顶住。”

    呼啦啦一声，云岭拖着四根铁链冲过去，把他踹翻在地。

    韩照终于安静，云岭低声道：“越来越蹊跷。叶东沧怎会如此轻易认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又怎会赶着将她嫁给唐门？我才来两日——”

    “又怎会把你许配给唐家小姐。”韩照闷闷道。

    云岭凝神，陷入沉思：“唐门既然没有少爷，她嫁给谁？”

    韩照道：“唐老爷子老来寂寞，想讨个小妾。”

    云岭放下纸。

    韩照瞧他的神情，咳嗽一声，正色道：“我只想通一点。自从唐之平死后，唐门专管制毒的西堂一落千丈。秋叶山庄本擅剑法，却又秘密制毒，莫不是唐门想借和亲与秋叶山庄搭上关系？”

    云岭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便去唐门逛逛。”

    韩照笑道：“我想法子与你同去。”

    云岭：“你？”

    韩照往后一躺枕在铁链上，叹口气：“我整个寨子都在他们手上，我实在想去瞧瞧他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云岭听了，微微笑道：“那么，我们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干。”

    “什么事？”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