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外静立一人,明媚的阳光映衬得他长身玉立,姿态潇洒之极,他的面容上泛着白幽幽的光彩,原是他带着一张白玉面具。白玉面具雕刻的脸孔栩栩如生,俊美无俦,散发着颠倒众生的俊逸和傲睨一切的狂惑,世间怎会存在这样的面容?
众人无法瞧见其真容,只有那一双眼深邃地不知通向何处,好似连接九幽,通达天宇。他的整个人都像白玉面具一般,凉淡无情,沉寂冰冷,每一个人隐约觉得一缕阴寒从背脊慢慢一路浮动。
云峥如临大敌,这个人绝对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危险的人,他倏然夹住向他奔袭而来的白影。目光凝视,乃是一张薄薄的白纸,众人瞧清皆是心神大震,那张白纸平滑工整,不见丝毫褶皱,回想方才白影风驰电掣,皆觉这一招天下无人望其项背。
云峥骤一瞧白纸之上的内容,手掌一抖,脸色大变,猛然抬头望去,那玉面人已不见了身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消失的。云峥急急奔向张元宗,将那张白纸交予他手,然后逐电追风般向堂外掠去。
张元宗定睛瞧去,只见那张白纸之上书道:“真凶。”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却在此刻透露出太多的信息。难道此人就是杀害云澜的凶手,亦或是他知晓真凶是谁。玉面人惊鸿一现,也让张元宗心生警兆,这个人当是他生平仅见的高手。
他心思电转,对着云珵等人低声而急促道:“恐云家生变,诸位守在此处,谨防宵小作祟,云峥那边由我去。云四爷盯着云泽,金先生注意老太君,云师父跟紧云三太爷,其余人也请各自警醒些,他们去哪你们就跟去哪。”他言毕望了一眼巫千雪和云瓷,然后青影流光飞出灵堂,尾随云峥而去。
云珵、金不乐等人虽然暗暗着急,但是此时正值云峥初登掌门之位,局势不稳,忧患潜伏,他们只能沉心静气,暗中戒备提防。云家也有不少人同一众江湖人追去,而老太君却是静坐堂中,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那个人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虽然他没有及时出现对付张元宗,导致掌门之位花落云峥,但是此时玉面人出现引走云峥,使得她隐隐有一丝期待。那个人的可怕让她心有畏惧,若是云峥此去不复返,那么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
张元宗就像一只青色的飞鸟,在低空中滑翔,几乎是脚不沾地,凌虚御空。他追风逐日一般沿着路途的痕迹飞掠,一路向东,竟是来到云澜隐修之地。他纵身向山上飞去,穿过石林,那一片青崖赫然出现在眼前。
青色石崖高三十余丈,若是一块巨大的青色幕布,青崖西边是偌大的云家以及繁荣昌盛的武林源,东边却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看不破虚妄。石崖之巅,玉面人同云峥遥遥相对,只听见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却也吹不动两人之间的沉凝。
玉面人的面具俊美冰冷,鸦青色的衣袍上绣着一轮金日,煌煌威赫,他就那么静静一站,整个人直如一尊天神,仿佛世间的一切光都没有他那么耀眼。虽然成为云家掌门有些仓促,但是云峥业已具有掌门的器宇轩昂,他遥望玉面人,深沉如渊水,耸立如高山,与那神秘的玉面人分庭抗礼。
见张元宗出现在石崖下,仍旧是一副安然自若的神色,云峥没来由心中一定,顿觉玉面人给予他内心深处的不安消退不少。他盯着玉面人,沉声道:“阁下引我到这儿来,到底所为何事?”
玉面人的眸中光彩流转,漠然道:“因为本座想杀一个人。”白玉面具后面传出的声音,极是怪异,分辨不出此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那声音好似空灵飘渺,却又似晨钟暮鼓,透着一股复杂的沧桑之感。
云峥斩钉截铁道:“你要杀谁?”玉面人沉寂片刻,有些答非所问道:“本座要杀的人不是你。”云峥余光一扫静默的张元宗,眉头微皱,欲要询问之时,玉面人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谁杀了你的父亲?”云峥身躯一震,眸子圆睁,急问道:“你知道谁是凶手?”
玉面人淡淡道:“这世间只怕也只有本座一人知道谁是凶手。”云峥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筋肉绷紧如铁,心跳声几乎能够耳闻,他有些颤抖道:“凶手是谁?还请阁下告知。”
云面人头颅微微一斜,冷然道:“过去常闻云家大公子天才之名,今日一见已是掌门之尊。本座岂能不见识见识?若你能胜得了本座,自会告诉你真凶是谁。若你胜不了,你就等着付出你承受不了的代价。”
云峥眼中锋芒宛若实质,心中明灭不定,逼视玉面人道:“若我败了,你想要我云家怎么样?”玉面人一动不动,嗤道:“谁要你云家如何,云家虽然是四大世家之首,领袖白道群伦,但在本座眼中也不过尔尔。”
云峥一愣,心中充满了疑惑,也不去计较此言中对云家的不屑一顾,问道:“到底是什么代价?阁下还是明示为好。”玉面人漫不经心道:“你败在本座手上之后,自会知道。”此言中毫无一丝夸大傲慢之意,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之事。
云家掌门云峥,身负御剑奇术,隐隐为白道少年第一高手,让很多江湖前辈都自惭形秽,自武圣殿一战之后,更是甚嚣尘上,却在他的眼中不过如此,当真是令人惊怖。玉面人的目光好似能够穿透一切,云峥只觉自己无所遁形,心中一片沉重,事关真凶之谜,他不得不舍命一搏。
云峥郑重执礼道:“请阁下赐教。”玉面人突然奇怪道:“云掌门若觉不敌,到可以请下面这位一同出手。”云峥闻言一惊,顿时有些摸不准此人的意图,他隐隐觉得对方志不在自己,真凶之说只怕也只是局中棋子。
张元宗抬头望着玉面人,高声道:“阁下好气魄!难道你就不怕我当真,趁机与云峥联手战你?”玉面人冷哼一声,不屑道:“本座说出去的话,何曾变过?你们二人同上,也省得一会儿你也要多此一举。”
张元宗轻笑出声,颇为洒脱不拘,云峥暗道也只有他能够在这神秘人面前如此潇洒,而自己却已是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听闻两人之语,云峥道:“还是让我向阁下领教。”张元宗淡然不语,玉面人也不置可否。
天光之下,青崖之上,云峥与玉面人遥遥对峙,一边楼宇密布、人才富盛,一边云雾缭绕、深浅不辨。张元宗神色淡然,眉梢处扬起一丝随意,他本就是看透红尘、看淡生死的人,就算是面对神秘莫测的玉面人,他也不忧于心。
两人久久相对,以云家和五大派为首的一众江湖人士从石林中涌出,把整个空地堵得水泄不通。众人比肩接踵之间独不见老太君和金不乐,方才灵堂中几乎所有人皆来到此处。巫千雪、云瓷来到张元宗的身旁,云海、云珵等人向他们围了过来。无数道目光皆射向青崖之上,那两人的卓然的风采令人赞叹。
巫千雪靠近张元宗,幽然轻灵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的忧色,她低声微急道:“我有不好的预感,今日或许有你的灾劫,你千万小心。”张元宗微微一怔,巫千雪深谙卜算之术,此言只怕并非空穴来风,然而他洒然一笑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别担心。”
玉面人与云峥一动不动,化为两座孤立的山峰,仿佛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两人存在,崖下诸人皆不过是山野清风。好似两人之间的异样气氛酝酿到极致处,云峥腰畔的长剑腾跃而出,划破静谧和凝重。
螭龙剑,剑身布满鳞纹,泛着微微幽光,乃是天下名剑之一。据说剑与龙同宗,古时就有剑化神龙的传说,这把螭龙剑隐约具有龙形,此时更像是有一条龙在半空中飞舞。龙从云,虎从风,螭龙剑在云峥手中迸射出触目惊心的风华。
云峥白衣飘举,整个人犹如一团变化无端的白云,而螭龙剑正是从云团中蓦然飞射,天高地远,神龙腾跃。玉面人静如泰山,傲然而立,顿时生出一股唯我独尊、八方朝拜的气势,鸦青色的长袍微飘,金日浮动,恍如天神降世。
螭龙剑闪电般击来,挟带着惊世的风采和威力,玉面人眸含淡淡的轻蔑,下颌微抬,左手背负身后,淡定从容,右手阔袖一卷,搅动起一片风云,单掌倏然从风怒云卷中突显,将云峥笼罩其下。在他人看来这是如此普通的一掌,但是云峥只觉那一掌化为天罗地网,自己深陷其中无所遁形。
一掌若是乾坤,众生皆是蝼蚁,螭龙剑顿觉刺入浩瀚虚空,剑上的凌厉锋芒凭空消散,无所作为。云峥心中大惊,他还是低估了玉面人的可怖,他身上有天地一般的辽阔气息,巍峨不知极处,浩渺无际。那一掌之下,乾坤倒转,阴阳混乱。
云峥虽觉骇怖,但仍旧冷静如斯,螭龙剑光华陡地大盛,声势愈加非凡迥然,而且这一剑的攻势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完全不知其运行的轨迹,更同时变化了十三种不同的剑法,每一招都精妙绝伦,也只有在及体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这将是怎样的一剑。
“别再浪费时间了!”玉面人似乎颇有些不耐,右掌仍旧是轻描淡写地一按,五指微张,似是向东西南北四方蔓延开去,整片天地都聚拢在其手中。云峥直面其威,心神大震,就算自己的螭龙剑直如神龙威赫,可是在天地之威面前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张元宗脸上凝重之色浮现,玉面人抬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乾坤威势的感觉,这个人的修为通天彻地,功参造化,不知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位盖代宗师级高手。云峥风华绝代的剑,徒劳地在玉面人掌下挣扎,旋即委顿犹如枯枝朽木。
云峥眸光闪烁,脸色沉凝,突地轻喝一声,螭龙剑顿时从手中飞射而出,化为一道流光,奔袭玉面人。螭龙剑上的锋锐寒彻刺骨,散发着毁灭霸道的气息,剑芒暴涨,具无坚不摧的力量。剑影在青崖之上好似具有生命一般,灵动无常,随心所欲,亦是危险之极。
御剑术!天下最神奇的剑法之一,在云峥的手中更是具有一种神异的威能,只觉仙剑飞临,神祇降世。云峥沉心静气,丹田形成了内息漩涡,犹如渊海,无尽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遥遥控制着螭龙剑与心意相合,散发着无双的威势。
玉面人的头颅微微转动,仿佛直面御剑术之威,也不敢掉以轻心,需要慎重对待。他的身影在方寸间来回转动,竟有踏遍三山五岳之慨,而双掌齐亮若清空万里,广阔无垠。他的掌法大开大阖,简单随性,却是深具武道精髓,能破世间一切枷锁。
飞舞的螭龙剑在玉面人的面前刹那间黯然失色,剑影凝滞,剑芒颓然。崖下众人顿觉惊怖,皆望着神秘的玉面人一动不动,世间怎么会有这般的高手,徒手接招御剑术,竟还游刃有余,这如何不惊惧世人。
云峥按捺住内心的惶然,紧守心神,内息如滔滔大河,奔腾不息,螭龙剑剑光又是大盛,剑影复又如风如电,绕着玉面人飞舞,织成一张细密凌厉的剑网向其罩去。剑影缠绕之中的玉面人能否经受剑之锋芒,群雄皆是目不转睛,暗暗升起莫名的紧张。
就在剑网收敛之际,玉面人袍袖一鼓,无敌的气势君临青崖之顶,又是一掌直摄螭龙剑之锐,剑网在那无双掌势面前顿时溃散。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玉面人忽的一把攥住了螭龙剑,电石火光的刹那,他的身影一动向云峥压去。
施展御剑术而凌空之剑岂能如此轻易被人制住,否则御剑术又怎能称得上绝世剑术?在场众人中张元宗、云珵以及云泽深知螭龙剑虽不是握在云峥手中,但却比握在手中更加锐不可当。然而玉面人却无视剑上凌厉异常的剑芒,空手摄剑,当真可怖到极点。
就在张元宗等人暗叫不好之时,云峥见势向后急速飞掠,双掌横空封住空门,但是玉面人的身影还是倏然逼近,长袍鼓动,白玉冷寂,让人感觉尤其的瑰伟,随之而出的螭龙剑破碎虚空,劈开云峥的防御,直直刺向其咽喉。
云峥从未想到自己会在在这一刻离死亡如此之近,玉面人强横绝伦的实力让他感受到一丝绝望。想他已是堂堂云家的掌门,代表了白道武林最顶尖的实力,一生驰骋江湖,无往不利,令多少英雄相形见绌。
他当之无愧是江湖中的一座无法企及的高峰,可是玉面人却犹如九天之上的宫宇,山峰在高不可攀,又怎及得上九天?玉面人三招两式势如破竹,瞬间就让他尝到了死亡的滋味,面对无法躲避的螭龙剑,他心中生出一丝自嘲之意,只怕自己将是武林中最短命的掌门。
螭龙剑在他的咽喉处突然停住,剑尖冒出的寒气渗进肌肤,云峥心中一凉,眸中露出挫败之感。他与云面人交手不过几招,却已是精疲力竭,冷汗涔涔,这个人端是恐怖异常,天下何人能敌?云峥心中伤怀,抛却一切羁绊,静待屠戮。
云珵心急如焚,一边奔去一边大喝道:“休要伤我云家掌门,否则毕全族之力也要手刃汝命!”云家权势滔天,群雄在其掌门之争时业已见识到云家雄厚的势力,若是云家要杀一个人,只怕无人能够幸免。云珵虽是紧急之下的言语,但是众人只觉一股霸道的气势汹涌而出。
玉面人无动于衷,螭龙剑纹丝不动地停在云峥的咽喉处,不进不退,他漠然道:“你若再进一步,本座就杀了他。”云珵心中大骇,截然顿住身影,云殊、云泽等人暗暗窃喜,眼中不经意间露出几丝热切,殷殷期望那一剑就此刺了出去,而云简等人却是五内俱焚,骇怖非常。
群雄心中颇为复杂,想想以云峥令人望尘莫及的实力,却免不了受制于人。江湖偌大,卧虎藏龙,谁敢轻言天下无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朝福夕祸瞬息万变,见云峥命握他人之手,难免以己身度他身,若是自己又岂能高枕无忧,心中顿生一股悲气。
张元宗虽然心中着急,但是脸上仍旧是一片冷静之色。玉面人武功之高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想要救援已是不及,然而玉面人若真想取了云峥的性命,又岂会在此停住,事情必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云峥不死,一切都无关紧要。
玉面人突然对着云峥道:“本座有一个规矩,一天最多只杀一人,而今天我要杀的人不是你。”云峥闻言一怔,紧盯着玉面人眸光锐利,似是要穿透白玉面具,看穿他心中所图。众人闻言顿时爆出一片喧闹之声,听其言语,云峥今日不会命丧此地,但是他到底要杀谁?
玉面人头颅微斜,戏谑道:“不过,若是本座要杀之人今日不死,也只好杀了你这位云家掌门。”云珵等人面色猝然大变,惊怒交加,望着崖上之人一脸忧惧。云峥突然变得坦然,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淡然道:“生死有命,你要杀便杀。”
玉面人恍若未闻,望着崖下人影攒动,居高临下道:“张元宗,你可愿意用你的命换你兄弟的命?”众人一片愕然,纷纷侧目望向张元宗,难道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就是玉面人要杀之人?
云峥眸子一沉,寒声道:“你杀了我便是,何必累及我大哥!”玉面人闻若未闻,一双眸子冷光宛然,紧盯着张元宗沉寂不语。巫千雪花容惨变,一手牵着云瓷,一手紧握张元宗,在此刻她已知这就是张元宗今日的灾劫,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能说。
玉面人生出一丝急躁,螭龙剑微微向前一伸,浅浅划破云峥咽喉的肌肤,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云峥面不改色,视死如归。张元宗缓缓呼出一口气,轻松道:“你放了他。”生死之事世间谁能堪破,群雄见他如此决定,心中没来由涌出佩服之意,却又好不沉重。
张元宗转过身扶着巫千雪的双肩,温和一笑,眸中似乎流泻出温暖的阳光,道:“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帮我找到水衣。”巫千雪心中一酸,心底深处涌出来的苦楚,冲刷着五脏六腑,神识涣散,痛不欲生。
张元宗既然下了决定,其心定是坚如磐石,不可动摇,她忍住眸中泛起的湿意,艰难地展颜一笑,半晌才松开紧咬的牙关,故作镇定道:“你放心。”这三个字仿佛抽光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苦苦支撑自己不能倒下。
张元宗又拍了拍云瓷的肩膀,自嘲道:“看来我是没有命做你师父了,你今后还是跟着云掌门吧。”云瓷圆脸紧绷,赌气大吼道:“你一日是我师父,终生都是我师父,我谁也不跟!”张元宗哑然一笑,然后再回望巫千雪一眼之后,转身离开人群,走近青崖。
云瓷眸中泪水打转,似是不忍见张元宗赴死,扭头扑进巫千雪的怀中,呜咽声顿时传出。巫千雪紧紧抱着云瓷,似乎需要他给予自己站立的力量,她望着那个温暖自己的人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感觉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内心坍塌如废墟。
张元宗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无所不能,安静地陪着自己渡过最艰难的日子,她一直以为他会永远这样陪在身旁,可此刻却要亲眼见他步向地狱。巫千雪感觉自己万箭穿身,鲜血横流,痛彻心扉,脸色一片惨白。
云峥疾言厉色道:“大哥,不要!”他的身上突然冒出一股惨烈疯狂之意,其身子倏然朝螭龙剑逼去,竟是要以死打消张元宗的决心。玉面人及时发现,身影犹若鬼魅消失在云峥面前,下一刻一掌突然从侧方冒出,印在云峥的身上,云峥顿时瘫软在地,难再起身。
张元宗静默不语,身影蓦然腾空而起,借助崖壁上的凸石,飞身来到青崖之巅。待他站定身形,从容地望着玉面人,淡淡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但是请你一定要信守诺言。”
玉面人眸中露出一丝狂热,突然仰天狂笑起来,声震云霄,透着霸道畅快之意。半晌他方才止住笑声,忽而悲愤道:“你果然还是如此重情重义,今天本座就成全了你!”张元宗静声问道:“你要我怎样,才会放了他?”
玉面人情绪激昂道:“你从这跳下去,本座就放了他。”他指的竟是青崖另一边的万丈深渊。云峥脸色大变,苦苦哀求道:“大哥,千万不要!今生有你这么一位大哥,我已是死而无憾,你别让我愧疚地活着。”
张元宗浅笑道:“我孑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你要好好活着,你父亲的仇不能不报,云家也不能没了你。”云峥浑身颤抖,不住摇头道:“不!你不能死!当年我已经欠了你,让你与亲弟弟失散,如今我更不能让你为我而死。”
张元宗微笑道:“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兄弟,我岂能不照顾你。不过这份恩情你不能不还,所以千雪、水衣以及瓷儿,你今后多费神照料。还有,若是有一天你找到我弟弟,你告诉他,做大哥的有愧于他,希望来生我不再做他大哥。”
玉面人突然暴喝道:“你再不死,我立马杀了他!”螭龙剑又是向前一送,云峥只觉咽喉钻心的痛,鲜血迸溅,他不管不顾怒叫道:“大哥,你不能死!”张元宗不去看他,而是俯望了巫千雪一眼,流露出惆怅和不舍的情意,然后毅然转身来到悬崖边,纵身跳了下去。
云峥十指在石崖上抓出斑驳血迹,痛苦大嚎道:“大哥……”巫千雪再也坚持不住,身影一晃顿时就要倒下,云瓷慌忙紧紧扶住她,自己却已是涕泗横流。众人眼见这悲壮惨然的一幕,不胜唏嘘,心中憋闷拥堵,就连云殊、云泽诸人也沉默不语。
龙门传人张元宗青衫寂寥,没入茫茫云雾中,犹如一滴水掉入碧海,一片雪飘落雪山,瞬间消失不见。他的淡泊,他的安然,他的胸怀,他的锋锐,他的卓绝,都随着这一跃湮灭在无尽的幽冥。
玉面人身影没来由微微颤动,他终生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可是心中的仇恨却得不到半分消解。他忽然抛了手中的螭龙剑,仰天悲啸,气机混乱,尽是疯狂之意,群雄皆是惊恐地望着他。
云峥切齿痛心,满腔满腹皆是苦楚恨意,一双血红的眸子盯着玉面人,汇聚全身最后的气力猛然向其扑去,双掌势如奔雷,透着一股决绝悲壮之意。
玉面人不躲不避,冷哼一声,袖掌齐出,顿时惊天动地之势狠狠涌下,云峥只觉天穹塌陷尽皆压覆己身,那股铺天盖地的力量似要结果了他。云峥顿时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踉跄倒地,猛喷出几口鲜血。
云珵等人惊慌失色,纷纷纵身向崖顶飞去,待云家几位高手上了崖顶,连忙围挡玉面人,皆是严阵以待,不敢擅动。玉面人视若无睹,冷然道:“若不是张元宗已死,今日岂有你活命的机会。”
云峥闻言更是悲愤欲死,张元宗义无反顾为其而死,他的心如何不痛,如何不伤。他忍不住连连大嚎,半晌决绝道:“苍天在上,我云峥今日立誓,总有一日,我必定取了你项上人头,祭奠我大哥在天之灵。”玉面人冷漠道:“本座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晚。”
云峥被云珵扶着挣扎站起身来,对着其他几人道:“你们退下!”云简等人犹疑着让开一条道路,云峥摇摇晃晃上前,傲然地望着玉面人,寒声道:“还请阁下留下名号,待来日我必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玉面人静默片刻,方道:“来日,你若能杀得了我,就来九幽山。”云珵等人闻言微微后退,惊骇地盯着玉面人,暗中戒备,崖下一众武林人士也是惊愕一片。他们的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竟是来自太一教,观其武功之高,难道是魔教教主不成。
云峥露出一丝惨然笑意,冷如寒冰道:“将来我必荡平九幽山!”云珵等人心中一紧,生怕玉面人不悦出手,谁知玉面人不以为意,不见丝毫怒色,淡然道:“本座就等那一天的到来。”言毕,他纵身飞下石崖,身影飘忽,顿时不见了踪影。
群雄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望着云峥皆露出同情之色。张元宗舍生忘死,义薄云天,为救云峥一命,甘愿赴死,这种侠义情怀当真感人肺腑,可谓是江湖一代大侠。他卓然不凡的风姿犹在眼前,可是本尊却已命断深渊,当真天妒英才,可悲可叹。
云峥伫立悬崖边,望着无边无际的深渊,白雾茫茫,心也茫茫,一滴眼泪伶仃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