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传承千年之久,不知掌门都换了多少代,其开派祖师的生平也是语焉不详,只知他为龙门后人留下了一本《剑经》和一颗侠心。龙门传统源远流长,每一代仅收两名天资聪颖的传人,乃后一人就任龙门掌门,一人却要远遁江湖。
龙门卧于山野,隐匿不出,名声不显,但是龙门中人并非绝对地避世不出,偶尔也会行走江湖,游戏风尘。以龙门中人卓越不凡的风姿,与之交游之人也必定是江湖风云人物,一并俱是诚信重诺之辈,不私扬龙门之名于天下,又交之深厚,因此龙门虽人丁不旺,声名不盛,却与江湖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
莫子虚本是富人家的公子,家境优渥,锦衣玉食,然则天降横祸,幼时遭逢盗匪屠门,一家二十三口尽被屠戮,唯其一人幸免于难。自此以后浪荡江湖,沦为乞儿,每日讨饭避狗,尝尽人间冷暖,后被下山游历的师父带至一寸山,成为其门下第一位弟子。
木青龙出身贫苦人家,三餐不继,又时逢大旱,饿殍遍野,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父母狠心将其卖给路过的人贩子,换得一斗糙米。他抵死不从,奋力反抗,遭到人贩子的毒打,垂死之际被师父所救,成为莫子虚的师弟。
师兄弟俩性格各异,师兄洒脱不羁,爱好吟风弄月,钻研旁门左道。虽在他武学上用心不足,天赋悟性却是胜过师弟一筹,每每手到擒来,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师父见其在武学上进境委实不慢,也就不去过多干涉于他。
师弟因幼时身遭苦难,养就沉稳持重的性子,感于师父的再造之恩,事事唯师命是从。他习武昼夜不分,勤奋刻苦,好在天道酬勤,终是厚积薄发,蕴藏的潜力被彻底激发出来,武学一道亦是越走越远。
两人皆是遭逢人间大难,有同悲之感,而且在一寸山上读书、习武、玩耍俱在一起,关系愈加亲厚,胜逾兄弟。渐渐地,儿时的灾厄被忘记,两人年若相仿,相依为命,皆视对方为自己的亲人,心想老天待自己不薄,并未绝了人间有情。
龙门中人个个武功登峰造极,掌握了莫大的力量,若是要称霸武林,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因此龙门列出了详尽而严苛的门规以限制门人滥用力量。例如,关于收徒就有七十二条规定,而在婚娶方面的规定也达五十三条。
龙门并非一直都居于一寸山,千年的时间,也曾迁居多处。龙门中人多是无牵无挂之人,即使今后婚娶,也不能带着妻儿进入龙门所在,待确定了下任掌门之后,可逍遥江湖,与伴侣白头偕老。
观一寸山并不起眼,似乎没有隐世大派应有的巍峨雄伟,倒真像是山野乡人,但院落屋舍之后群山中,有一处山洞却是另有乾坤,因为里面珍藏了千年来收集的各种典籍和奇珍异宝,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子史经集、武学秘籍、机关阵法、天象地理一应俱全,囊括儒、道、释、俗各家所长,可谓是一处惊世宝藏。各门各派的武学皆可寻得,各种奇兵异器玲琅满目,昔日梁临川先祖所得造化棋盘就是龙门所赠,由此若是有人传出龙门所在以及所藏,只怕会引起一场武林浩劫。无论是修身养性所致,还是担忧怀璧其罪,龙门都必须隐世潜修。
俗话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龙门隐世并不是严防杜绝门人外出,而是要求他们不得声张显露,行走江湖尽量谨守身份之谜,不得引起江湖动乱。而且,龙门奉行侠义救世,往往在武林危亡之际,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乃是本分。
龙门将门人的德行与才情放在首位,武学修为反而放在其次。拜入山门之后,先要研习琴棋书画,研读诗书,以怡情养性,品行端正恭良者才能正式成为龙门弟子,方有资格修习镇派武学《剑经》,因此龙门累世传承,却从未出过一个奸佞之徒。
当然,门人对珍藏的天下各派武学皆可涉猎,不仅是多修技艺,也是为了印证借鉴,因此龙门中人皆是博闻天下的经天纬地之才。更难得的是,他们沉心静气,视声名如浮云,往往行侠仗义之后,孑然而去,不沾点尘。
待莫子虚、木青龙习剑有成,师父准其下山,见识天下风物,游历江湖磨砺心性,也一并惩强扶弱,方不负一身修为和龙门宗旨。某日,他们路过雁荡山,遇见一少年公子被一群匪寇围攻,于是仗义出手,势如天降神兵,剑气纵横之间,斩杀一众恶徒。
事后得知,这位少年公子乃是云家大公子云渊,独自一人外出历练,因为听闻雁荡山上有十三大寇,无恶不作,犯下无数惨绝人寰的罪行,于是义心生义愤,势要为天下苍生除了这一大害。
云渊年少气盛,又是艺高人胆大,只身独剑就上了雁荡山,谁知十三大寇不但个个武功高绝,而且极善旁门左道。少年公子始一交手就因被暗器偷袭陷入险境,在十三大寇连横攻杀下险象环生,若不是这对龙门师兄弟及时施以援手,只怕会命丧当场。
云渊本人急公好义,又豪爽仗义,与莫子虚、木青龙一见如故,顿成莫逆之交,遂邀请他们去云家做客。师兄弟见云大公子尚义任侠,也是心生好感,再者两人江湖历练也无具体方向,遂答应前往云家。一路上,三人几乎是有酒同饮,有饭同食,常常同塌而眠,不顾风仪。师兄弟虽然言及师出龙门,却并未透露龙门丝毫。
待三人一路向北,来到武林源,师兄弟惊异于此间繁华,兴致勃勃东游西逛。进入云家后,他们惊奇于云家淡雅的江南景致时,遇到了一个永远不会忘记的人,武林第一美人鱼莲花。此女温婉柔情,容颜灵秀,气质清雅,无人见之不惊为天人。
莫子虚与云渊初见时俱是对之神魂颠倒,绞尽脑汁与之亲近,博其欢心,最后想必是因为莫子虚的随性洒脱,博闻强识,得到了鱼莲花的青睐。云渊也是心胸大度之人,并不与莫子虚生分。
四人在云家比剑煮酒,畅谈阔论,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云渊、鱼莲花都是家学渊源的青年才俊,可是与莫、木相比不由黯然失色,敬佩之余也受益匪浅。中途,鱼莲花因父母写信召其回去,遂与众人定了一月之约。
鱼家,是江湖中有名的武学世家,其掌门安排鱼莲花做客云家,本是存了与云家联姻的心思,却不知道鱼莲花心中属意莫子虚。一月之后鱼莲花寄托着父母殷殷期望返回云家,希望这一遭与云家有姻亲之缘。
云渊、莫子虚翘首以盼,日日念叨,却未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巨变,龙门自此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鱼莲花虽然如约而至,但是她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罔顾莫子虚的情意,更行所无忌地爱上了木青龙。
接连几日,莫子虚黯然神伤,木青龙避而不见,云渊左右为难,而鱼莲花却是情意缱绻。虽只是短暂的邂逅,可是莫子虚对鱼莲花,鱼莲花对木青龙皆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云渊作为半个旁观者,也弄不明白为何仅是一月时日,鱼莲花却给人隔世之感。
多情总被无情恼,终有一日,莫子虚内心的郁结达到无法遏制的地步,情殇难抑,与木青龙在云家湖上大战了一场,事后良久云渊仍是心有余悸,两人大战胜负难分,但自此也存下了芥蒂。
莫子虚恨木青龙夺人之好,木青龙怨莫子虚无理取闹,本是情谊深厚的兄弟,却因红颜闹得不欢而散。自此,莫子虚性子大变,行事乖张,远离龙门,游戏江湖,而木青龙孑然一人返回龙门。
师父知其缘由后,下山寻觅大弟子,可是莫子虚心意坚决,与师父也大战了一回。师父落寞地返回一寸山,日日念叨,几年后将龙门掌门之位传给木青龙,然后逍遥远遁,自此再未出现过。时日长久,木青龙渐渐后悔自己当日同师兄之争。
两人的心结一存就是几十年,即使须发白了,莫子虚仍对已是掌门的木青龙心存怨怼,更是罔顾龙门门规私自收了朱浩昌为徒,然后携徒回到一寸山。木青龙虚怀若谷,已不复年少时的意气峥嵘,不指摘师兄丝毫的不是,让莫子虚师徒一待就是四年。
四年后,败血之乱伊始,木青龙离开一寸山,只身独剑,拯救武林同道于水火。后在武林源遇到张元宗被地痞**所伤,遂带回一寸山收为弟子。同时带回一寸山的还有一名女婴,正是张水衣,木青龙从未在其面前提过龙门之名,也就勉强不算违背了龙门门规。
平定败血之乱后,莫子虚师徒业已离开一寸山,自此不复得见。七年后,木青龙又收徒楚青岩,不过小弟子一应所授皆交由张元宗。师兄弟之间情谊深厚直如当年莫子虚与木青龙,木青龙有时不免心有戚戚。
其后,莫子虚偶尔也会悄然返回一寸山,见木青龙收徒,也就不再与之相见,遂悉心教授朱浩昌,心中隐隐所想自己的弟子定要胜过木青龙的弟子。十三年后,莫子虚发现朱浩昌心怀异志,欲要另立龙门,顿时幡然醒悟,虽于心不忍却只能狠心将朱浩昌逐出门墙,并书信一封告知木青龙,承认自己当年之错。
朱浩昌恨海难填,固执地认为是因为张元宗、楚青岩之故,才让本是名正言顺的自己失去龙门传人的资格。他苦心经营,暗中留意,欲除张元宗、楚青岩,让自己重新成为龙门正宗。他执着于此,为了自己,也为了师父满不在乎外表下的黯然。
张元宗曾闻师父说过师门还有一位鹤影无痕的莫师伯,当然也知道朱浩昌的存在,以他的才智,心中对此人自有透彻的认知。他武功大成之后,欲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遂和张水衣一同下了一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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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宗只觉自己化为一片浮萍,茫茫云雾恰如无边碧涛,他身不由己兀自坠落,似乎永不见尽头。寒风呼啸地穿过身畔,刮得衣衫猎猎作响,而他的那双眸子亮得跟三更天夜空的星辰一般,坚定而无畏。
他全身忽地爆射出一阵阵惊人的剑气,斜斜朝下射向石壁,顿时石屑横飞,一股股阻力从下方反射回来,正好与张元宗下坠之势相抵,大大减缓了降落的势头。张元宗如此反复施为,竭力维持着下降的速度,可是脚下仍旧深不可见,不知何时何处才是尽头,而内息却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也不知过了过久,张元宗只觉身心俱疲,汗出如浆,四肢无力,内息消耗过大已是难以为继,他苦笑地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地闭上双眼。后来如何境况,他不得而知,只是渐渐心神涣散,陷入昏迷之中。
石壁消失了,白雾消失了,奇怪的是张元宗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一直空旷无极的世界里坠落。下方仿佛无底洞一般,遥遥无期,自己只是空虚里的清羽,如此地微不足道。天越来越暗,气温越来越低,可是自己的意识仍旧灵敏异常,真真切切感受到永无尽头的寂寞。他想要奋力挣扎,破开攥紧内心的无形力量,却总是无济于事,毫无着落。
又不知过了过久,一抹明亮在眼前浮动,张元宗缓缓睁开了双眼,忽又仍不住阖上眼睑,待适应后再翕动着张开双眼。他苏醒过来,顿觉全身酸痛,四肢稍微一动,苦楚犹如潮水阵阵袭来,险些又昏厥过去。
待他缓过神来,内查自身,骨头折断多处,内息荡然无存,鳞伤遍体,惨不忍睹。外伤已被精心地包扎,身体内的郁堵似乎也被人用内力清理过。想必是身体受伤太过严重,能活下来已是天幸。
他一动也不能动,唯有眼珠转动细细打量周遭。此处是一宽敞的木屋,屋顶是木梁草毡,四壁挂满了干枯的山菇和麻丝,中央摆放着朴素的桌椅,整个屋子简朴而宁静,纤尘不染,有一种淡然的雅致。阳光从窗口铺洒进来,明亮温暖,照在盖于自己身上皮毛缝制的毯子上。
张元宗明白自己被人所救,却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这个地方安静极了,让自己的心也陷入这种静宁之中。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闭上双眼,试图按照《剑经》记载的心法,激发出经脉内的内息,气血缓缓沿着任、督二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渐渐有微弱的气息衍生出来,他心中微喜,然后又驱使淡薄的内息沿着全身经络运行大周天。张元宗慢慢陷入一种空灵的境界,心无旁骛,内视体内,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他忘我地运转周天之气。
气息起于微末,齐齐汇入经脉,越来越盛,一路势若破竹。上善如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时张元宗体内的内息若是一泓春水,缓缓流动,轻轻润泽着身体里的暗伤和积淤。
犹如春水融冰,两个时辰后,张元宗乍然睁开双眼,轻吁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一抹喜色。自己的内力恢复了半成左右,以他的伤情之重,能在短短时间内恢复这半成,殊为不易,这归功于《剑经》记载的内功心法,确实是独步天下。体内痛楚大减,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竭力坐起身来,下床趿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向外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下方有一片碧绿的湖泊,如是一块偌大的明镜,稍远处是延绵一大片的树林,茂繁葱郁,展现了勃勃的生命气息。紧挨着树林屹立的是连绵高耸入云的山崖,视线向上扫去,极尽处蒸蔚着一片云雾,看不到山巅所在。
张元宗提起力气向外迈出几步,跨过走廊,扶住面前的栏杆,四下张望,走廊一边有四五间木屋,一边是碧绿的湖水。木屋建在地势稍高处,居高临下,可以望见大半的湖泊,他所在的屋子靠近走廊的最里。
其他方向的极远处都是耸立着极高的山崖,点翠不沾,山猿难攀,隐隐约约能望见巅顶,不像对面的山崖那般望不见尽头,不过也是不可企及的。原来此处乃是一处被山崖包围的深谷,目光粗略扫视,未见到有什么出路,好似一处绝地。
张元宗心想此处多半是自己坠落的深渊,对面那片有云雾环绕的山崖之巅应该就是云家之东的那处青崖。大难不死,只怕是所有人都未想到的,在他们眼里万丈深渊是理所当然的黄泉险地,而自己已是魂归幽冥。万万没想到的是,深渊会有另一番桃源景象,而自己也没有就此一命呜呼。
扶着栏杆,一步步向一头走去,来到走廊另一头,可以完全望见整个湖泊。张元宗神色微微一凝,只见一个身影正在湖边浣洗衣衫,距离并不远可以瞧清那是一位满头雪发,一身灰色衣衫的老妇人的身影。
老妇人好似心有所感,放下手中湿衣,站起身来,然后转身向木屋方向望去,然后温和一笑。张元宗脑中轰然作响,身形大震,抓住栏杆的手紧了紧,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盯着老妇人的面容竟一时恍惚了。
衣衫素净,气质恬淡,面容虽布满细细的皱纹,但血色颇足,那双眼眸犹如这宁静的湖水一般,温和淡然。她慈祥和蔼,面带微笑,散发着一股柔和安然的气息,就好似一朵绽放在山谷的莲花,纯净圣洁。
张元宗之所以大吃一惊,是因为忽视白发和皱纹,这位老妇人几乎同云家老太君一模一样。他按捺住心中汹涌的疑惑,静待老妇人洗好衣衫缓缓向他走来,两个身影在其脑海中乍分乍合,掀起了一片滔天巨浪。
老妇人晾好衣衫后,走到近前,略带讶色道:“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都可以走动了。”张元宗抱拳躬身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元宗没齿难忘。”老妇人摆手道:“找到你时,你已气若游丝,老身也束手无策,你能醒过来靠的是你自己。”
这位老妇人虽然同老太君相貌相似,如出一辙,但是性格方面却是截然不同。老太君性子阴冷,心长发短,让人不寒而栗,而这位老妇人温和如春风,仁慈善良,望之可亲。他心中隐隐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可是迟疑之下也不便直问。
老妇人眸眼散发着淡淡的温馨光辉,微笑道:“知道你心有疑惑,待食过饭之后,再为你一一解答。”张元宗眸子一抬,心中微惊,这老妇人心思玲珑剔透,竟察觉出自己心中所想。他微微颔首道:“有劳婆婆了。”
老妇人扶着张元宗回到屋中坐下,然后出去张罗饭菜,张元宗又开始运功疗伤。一个时辰后,木桌上摆放了几样简单的饭菜,清炒野菜,山菇鱼汤以及几块蒸熟的木薯。盘子与碗皆是简朴的陶具,依稀可以猜出应是老妇人自制的。
老妇人热情地招待张元宗吃饭,目光温和,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孙一般。饭菜虽然简单,但是对于深陷山谷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珍馐美味,令人食指大动。张元宗久昏初醒,早已腹中空空,也不客气,将饭菜一扫而光。
待饭毕收拾完,张元宗与老妇人在屋外空地的椅子上坐下。老妇人靠着椅子,望着山谷上方的蔚蓝天空,心神仿佛如浮云飘到无知的某处。半晌,她缓缓道:“你从云家东山上掉下来,也许见过与我相貌相似之人。”
张元宗虽然心有准备,但是闻言难免惊诧,遂道:“云家老太君与婆婆几乎一模一样,初见婆婆,元宗真是大吃了一惊。”老妇人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一声,却透着淡淡的哀愁,然后道:“我与她本就是双胞胎姐妹,岂有不像之理。”
张元宗气息猛然一激,一道亮光在脑海中闪过,一些谜团突然间都被解开了,忍不住咳嗽两声,语气有些不稳道:“敢问婆婆名讳?”老妇人微微一滞,微笑道:“老身姓鱼,闺名莲花。”张元宗心道果然如此,带着复杂的神色望着这个恬淡的老老妇人。
张元宗又问道:“婆婆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个地方?”这处山谷真是一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鱼莲花却身在此处,化为老朽妇人,这如何不令人惊诧。
老妇人眼中黯然一闪而逝,双手交错放在膝上,沉默良久方才淡然道:“你可愿听一个故事。”张元宗眸光微颤,静声道:“婆婆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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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家,虽不及四大世家那么财雄势大,一呼百应,但也是江湖上一方霸主。鱼家掌门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姐姐叫莲花,妹妹叫莲心,俱是一般的容颜绝世,才情过人。姐姐偶尔也行走江湖,其惊鸿一现,便被赋予武林第一美人之名,无数少年公子、武林侠士趋之若鹜,而妹妹却是默默无闻,自小生活在姐姐的光辉下。
那时鱼掌门想同云家结秦晋之好,欲撮合其偏爱的姐姐同云家大公子云渊,遂带着姐姐去云家做客。初到云家之时,云渊恰好在外游历,等待十几天之后,云渊终于返回云家,与其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对年轻的师兄弟,师兄叫莫子虚,师弟叫木青龙。
顺理成章,四人颇为亲近,鱼掌门见此情形,遂心怀大慰地离去,却未想到姐姐最终属意之人并非云渊,而是莫子虚。后来云掌门传去一份家信,召姐姐回去。鱼掌门得知姐姐喜欢之人乃是不见经传的莫子虚,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谁知一直与世无争的妹妹莲心,早就不忿父亲的忽视,趁机自告奋勇,愿意冒充姐姐返回云家,竭尽全力与云渊结成连理。鱼掌门对妹妹的表现惊诧之余,立马同意了这个建议,而姐姐被勒令面壁思过,不得外出。”
然世事难料,一切并没有像鱼掌门所预料的那样,妹妹出乎意料钟情于木青龙,结果更是引发了师兄弟反目,不辞而别。妹妹黯然神伤地返回鱼家,鱼掌门同样勃然大怒,罚其与姐姐一样面壁思过。不久以后,云渊就任掌门,更亲自前来鱼家求亲,鱼掌门欣喜若狂衡量之下遂将姐姐许配给他。
云渊虽不是姐姐的如意郎君,但是她本就性子温和恬静,最终不忍违背父亲之命,嫁给了云渊。本想姐姐这一生就此相夫教子,享受云家掌门夫人的尊荣,然而未想到的是,姐姐一直忽略了妹妹的嫉恨之心。
几年后,姐姐诞下麟儿云澜,而妹妹趁此机会前来相伴,一副天真纯洁的模样,姐姐也真心实意对待她。因为娘家女眷避嫌的缘故,云家少有知道妹妹来到云家。一日妹妹央求姐姐游览云家景致,不知不觉来到人迹罕至东山青崖。
上了崖顶,妹妹趁姐姐不慎,突然将其制住,她撕开了自己温和乖巧的伪装,将心中的怨毒彻底发泄了出来。她恨姐姐霸占了父亲的宠爱,剥夺了她作为鱼家掌门之女的荣耀。妹妹突然间变得面目前非,狰狞可怖,姐姐方才认识到妹妹深藏的偏执和仇恨,但是她对妹妹却没有丝毫的恨意。
妹妹早就被怨恨蒙蔽了心,顾不上姐妹亲情,她怨毒地告诉姐姐,自己将取而代之,成为云家的掌门人,然后狠心将其推下了山崖。姐姐突遭大难,即使身悬虚空,生死两隔,她也仍旧没有恨过自己的妹妹,只有一腔的悲哀和原谅。
想必天佑善人,姐姐并未就此葬身深谷,却因此陷入绝地,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几十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谷底的时光匆匆而过,姐姐的青丝染上暮色,心却愈发平和,也从未想过要出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以为孤苦终老,却没想遇到了一个名叫张元宗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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