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似乎很悠闲,看着白荷怔住的神色,嘴角却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凉凉的,堪比出门时那迎面而来的寒风。白荷正在望着眼前的人出神,容貌俊美而不失魅惑,尽显妖冶之态,若不是通身纯厚的仙气,白荷快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妖物了。但白荷好奇的不是这人的身份,而是她对这人有着熟悉。
地下的蛇似乎对男子的出现显得有些恐惧,有些焦躁不堪,蠕动得更加凶猛。白荷猛地惊醒过来,目光定定地看向男子,嘴角咬出几个字:“救、救、我!”
那男子一副慵懒的神态,立在脆弱的枝桠上姿态从容,右手修长如玉,把着一个空无一物的酒樽。薄唇轻启,酥人的笑声自唇边溢开,“你倒是说说,本尊为何要救你?”却是清灵如泉,似那泠泠山水,溅于冷玉之上,沁人心脾。
白荷一愣,这人乌发如墨,闲闲地一只墨玉簪别入紫玉冠中,一双细长却比女人更妩媚的桃花眼,轻一挑,竟使得日月无辉。邪魅的唇角时常勾着若有若无的妖冶笑意,淡淡的,却足以勾人心魄。一件紫色袍子穿在他身上,使得肤比凝脂更柔润分,身比玉树更为颀长俊朗。
分明带着笑,却是个冰冷心肠。白荷心下摇头,不救便不救罢,非要说个救人的理由,好生无趣。
手臂再没了支撑的力气,白荷控制不住地身体直线坠落。
“啊!”白荷尖叫,这一刻,她究竟想起缺了点什么了,来的时候她只是个小女孩的身体,行事多少受阻碍,若是变回本来面貌,哪里有今天这么落魄?奈何幡然悔悟却为时已晚,想着她堂堂一介神女竟葬身蛇腹,心中悲凉至极。
安心等死的白荷忽然觉得一道气绕住自己,然后身体被那道气迅速往上一提,自己便又回到了那根枝桠上,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白荷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因势而下意识抱住她的男子身体猛地一震。白荷怔然,抬起头,正是方才还问她为什么救她的好看男子。
男子眼里有一瞬的错愕,随即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清清冷冷的眼神。白荷这才想起为何这人会熟悉。
说来她在莲子中孕育着时从上古混沌起,到几百万年前的神魔大战时都一直生活在第九天的苍茫池中,而这第九天的真正主人,却是眼前这位,上神濯清。
一提到濯清,白荷就不由得有些茫然,这见面委实仓促不正式了些,而且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位。心中暗暗一算,那位魔界浣君苏醒之日也将近了。
拍拍衣裙,白荷撑着树干爬起来,这才发现原来上神是被自己扑倒的......咳咳,白荷掩面,惭愧不已。
濯清从容不迫地起身,看了白荷一眼,才道:“方才觉得你很是熟悉,这下本尊倒知道你是谁了。咦,你为何变成小孩子的模样?”照他所想,白荷五百年前生时已是个姑娘模样,而莲花境也没有将人变小的理由。
白荷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约是方才掉下去的时候变回原来的高挑模样,脚底不知为何竟没穿鞋,而自己的脚,正踩着一撮头发。哦,是了,自己惯不喜欢梳头,是以一头头发从不打理,每每都是这般披头散发,长及脚踝,又着了一身白衣,很是吓人。白荷手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知道他已是看出了她的身份,便也不再隐瞒:“这小孩说来话长,其实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就不说了罢。”濯清跃身往下一跳,衣衫被大风掀动着,风姿绰约。白荷愣神间,濯清已经跳下了建木,四周不知何时已没有方才恶心得不行的蛇。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在树上站着也很没意思,所以白荷也跟着跳了下去。
降到濯清边上,濯清目视前方的眼睛回过来看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不知道吗?”
濯清依旧看着她,虽然没说话,可眼神分明在说,本尊为何要知道?白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歪着头想了想,道:“上神约莫是忘了,第九天苍茫池的时候,上神自己给我取的名字啊。”
濯清这才想起来。
是这样的,第九天很清冷,他闲来无事时便喜欢揣着个酒壶,披着哪件紫色长衫,随处走走。到苍茫池的时候发现那里有颗干扁的莲子正在清修,便自言自语了一番。
“咦,这颗白荷倒是奇怪,怎的修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个长势?”
所以,她叫白荷?濯清有些愣愣。
“白荷?”
白荷一见他想起了,便开心地弯弯唇角,笑起来。
末了突然想起,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于是白荷再抬头看他,问:“上神我们是要做什么?”
濯清道:“之前见这出了异动,再者你之前的事情多少本尊也知道了,猜测定是蛇君动了念头,才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等吃了。”
白荷摸摸鼻子,道:“其实我也是同上神你一样的想法的,但是我想的是这蛇必定要想危害兰城人民了,是真没想过给他吃的。”
濯清点点头,眼睛看着前方,道:“没吃成,主动来道歉了。”
白荷:“?”瘴气中渐渐现出一个黑色身影,很是狗腿的跑过来。待走近白荷才发现此人乃是蛇精中的大王,人称蛇君的肖寒。
肖寒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打着哈哈道:“上神和神女光临蛇君府,有失远迎,还望上神、神女海涵。”
白荷瞧着眼前又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便又抬头问濯清:“上神,听说妖怪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化为人形,这人形的身材,相貌全是这妖精内心所想,想来这蛇君亦是爱美之人。”白荷当着本人的面面不改色的做出这一番结论,让肖寒仁兄面上有些挂不住,严肃地纠正道:“听闻神女对佛法颇有造诣,想必也听过一句话::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在下的面相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张面皮,相随心动,心异而相异,此刻神女所看到的乃是在下一颗赤诚之心,是以并非在下爱美为之。”
白荷不好告诉他自己其实睡了五百年,也没听什么劳什子佛经,对佛理佛法也不大感兴趣,自然也不知是对是错,想来若是错的能胡诌出这么一大段错话而又面不改色,应是颇有修养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再对濯清道:“这位蛇君说得似乎是这么个理。”
濯清淡淡,抬脚朝前走去,道:“既然面皮是众生万象之一,蛇君为何又介意得费心解释。”
肖寒:“......”他忘了眼前还有个号称六界第一美人的濯清上神了......
“方才之举实乃无意,在下早就听闻白荷神女貌美,又兼心性纯良,是以在下想要问神女一事,不知神女可否应了在下?”肖寒叫人奉上茶,直接忽视濯清问白荷。
白荷不明所以,她是长得好看,可没有濯清好看,心性纯良倒是真的。肖寒见白荷不答话,又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神女赏脸在府上小住几天,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为今日之事赔罪。”
白荷想也没想拒绝:“这个不能,我的小跟班会着急的。”
肖寒一愣:“小跟班?”
白荷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肖寒毫不客气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白荷:“......”
“是这样的,先前我来到凡间是司命死活要跟来,我便让他当我的小跟班了。”
“司命?”濯清放下茶杯,抬眼远远看她,“他来做什么?”
白荷摇摇头,见肖寒也是一副“他来做什么很闲吗”的表情,道:“司命同我说是想看看没有命格的人是怎么活下去的。”
“没有命格的人?谁是没有命格的人?”肖寒疑惑问。
想来他也很疑惑,这普天之下,谁还能没有命格?司命再偷懒也不至于忘了工作,颇让人起疑。相对于肖寒的惊讶,濯清倒是淡定得多,一是性格使然,二是他确实知道一些,虽然并不全知。
白荷也是无奈,肖寒让她长话多说,这会又问她谁是没有命格的人,“这没有命格的就是我,哦不,我装的宫中莲香公主。”
肖寒恍然大悟。这莲香公主的传闻他也是听闻了一些,是以虽然很好奇但也没多想。就算之前莲香公主来到兰城而兰城又多了一股至纯灵气他也没多想,没想到竟然是神女所扮。
“接下来就是你说的长话短说的长话了,我就不说了。”
肖寒点点头,他也没兴趣知道。但是他还是致力于留白荷小住几天,末了拍拍xiong部保证:“神女殿下请放心,在下的蛇君府结界强大,不会有不轨之徒前来骚扰,司命星君也可前来一同小住。”
白荷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云蒸雾绕似仙境般,竹林青翠,小溪叮咚,颇得她喜爱,便有些动心。肖寒见状继续鼓吹:“神女若是担心外头的事,在下可以帮神女打点清楚。”
白荷望了望濯清,问:“他呢?”
肖寒哪敢怠慢,道:“若上神要一同住下来,也是可以的。”当然最好不要住下来,那样太不好行事了。
濯清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不了,本尊尚有要事要办。”
白荷不知道他有何要事,但能被他称作要事的定然是很不一般的,是以,想了想,白荷决定还是告诉他:“想来上神已经为浣君安排了转生,但上神想必算不出她生在何处。”
濯清停住。
确实,浣君的转生,他确实不知,但浣君转生及笄之时便是记忆苏醒之时,如今恰巧到了那个年龄,而兰城又有异动,是以多少猜出应是生在了兰城。
而白荷身负浣君的应运而生之术,能感应到也是情有所原。
白荷虽然很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应该是马上自己就要死了的难过,但还是继续说:“兰城的小女儿之前我见了一面,现下已经确认她就是浣君的转生,上神可前去证实。”
当时和那姑娘见面时她便知道。
她现在比起担心自己的生死,更担心另一件事。
如今算来她也是应天命而生之人,连莲花境都救不了,想来,是要发生什么事,才对得住她的命运啊。
性格使然,她不愿看到生灵涂炭,若是濯清要为了一个浣君而屠杀生灵,她也可以生祭元神,换得所有人的如意。
毕竟她是上古白荷,拥有至纯至灵之气,一身净化之力无人可敌。